第48章 妒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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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嫆昏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便醒了过来。

    昨日清醒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如今隔了一夜,身上的伤口悉数作疼。

    可她一想到还生死未卜的淮景,便立刻掀开了被子, 准备下床。

    此时门被推开了, 谢昀身着白衣, 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清粥走了进来, 看到想要下地的卫嫆, 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碟, 走到卫嫆身边, 按住了她。

    “淮景服下了解药, 熬了一个晚上,已经度过最危险的阶段,现在已无大碍。倒是你, 大夫了, 你本就气虚血亏,阴阳不调,如今又新伤在身, 若不好好调养, 会折损寿数的。”

    卫嫆昨晚回来时还不觉得什么, 今日一见他却想起来,他昨夜一整夜都没出现,也是受伤太重了么?

    可是,她突然看着他的脸,突然开不了口,甚至觉得有些窘迫。

    她想起前夜自己舍身护他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已有妻有子, 自己这样为他舍命,究竟算什么?

    谢昀仿佛是没有看见卫嫆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只是见她不再想要下床后,便放了手,走到了不远处的桌旁坐了下来,继续道。

    “药是莫叔带回来的,陈生担心你的安危派了莫叔回来。可当日你已经被捕,我便安排他去跟着淮景,后来他被抓住,也幸亏淮景偷偷留给他的东西,他才得以顺利逃脱,带回解药,这一因一果,想来便是淮景的福报。”

    言至此处,他又顿了顿,才继续,“只是,淮景虽然被救回来一命,可是内息全无,以后怕是不能再习武了。

    清本就寂寥,此时在相顾无言的屋内,更显得清冷寂寞。

    淮景……再也不能习武了……

    这对他来该是多么沉痛的击啊。

    “他……醒了么?”卫嫆低声问。

    谢昀摇了摇头,“大夫他此次乃生死线上捡回了一条命,怕是还等昏睡些时日。”

    “这样也好……”卫嫆喃喃道。

    谢昀用手碰了碰瓷碗的温度后,端给了卫嫆,“殿下先把粥喝上一些,即便没有胃口也喝些。越凌派了人来,是有事只能有你在场才会,你没力气的话,那可不行。”

    卫嫆此刻属实没有胃口,但是想着接下来的一堆事情也不得不接下谢昀递过来的瓷碗。

    待卫嫆喝完粥,吃完药,重新换好衣衫,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谢昀仍旧不让她下地,自己亲自出去找了越凌派来的人来。

    那人除了比之前穿的暖和了些,并无什么不同,卫嫆一眼就认了出来。

    “殿下安好,鄙人姓苏,名桓,字有容。”

    苏桓对着卫嫆行了一个南国之礼,卫嫆冲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此人极有眼色,虽然昨夜前来,忽见此地杂乱不堪,嘈杂一片。今早见到众人,也是面色俱白,皆为伤重之样。可他仍能守住好奇,不听不多话,安于己心,可见是个极有气度礼仪,且知进退的人。

    他忽略掉所有的不正常,只做自己分内之事。

    “我家殿下派我来是为了告诉长公主一件事。”

    卫嫆点点头,“愿闻其详。”

    “我家殿下亏得长公主扶持,如今皇位已稳,只是在这路上发生些事情,殿下思虑再三觉得还是需要让长公主您知道。我国的四皇子他得以短短三年时间有能力窥视皇座,全是靠着贵国的王家家主扶持。”

    卫嫆有些惊讶,她远离朝野多年,当初只知道王琮野心不,是个虎狼之人,却全然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胆子将手伸到南朝。

    她下意识看向谢昀,谢昀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他也并不清楚此间事务。

    卫嫆摩挲了一下手掌,而后问道,“条件呢?王琮既然愿意如此资助那位四殿下,肯定提了条件吧。”

    苏桓勾唇一笑,“那是自然,条件便是等他登上帝位,便让他向贵国南境发难。”

    卫嫆微微皱眉,苏桓继续,“当然,我国兵力不敌贵国,战争的失败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他却可以整合南境的兵马因此立功,趁机安插自己的人进去,他的目的是,兵权。”

    谢昀自然的接过苏桓没有挑明的话。

    苏桓点点头,“谢相聪慧,一点即透。另外,这是我家殿下让我带来的物证和证词,希望对各位有所帮助。”

    完,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白色丝绸包裹着的盒子,起身递给了卫嫆。

    “另外,殿下还让我提醒诸位,与王家家主达成盟约的,并非只有我国而已。”

    卫嫆警醒,眉毛微微一颤,但仍旧面不改色的接过了苏桓递来的东西。

    “多谢,越凌殿下的苦心我已经收到,只怕我等不到他登基的那一日便要折返回北疆了。所以,还望苏先生替我带句祝福的话,这样的恩情,卫嫆来日必定报答。”

    苏桓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长公主不必客气,我家殿下只求两国友好,也只希望长公主可以平安顺遂。”

    卫嫆轻轻应了一声,并没有察觉到此话中的不妥之处。

    但是谢昀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他看着苏桓,刚好和他四目相对,一切的一切,他好像都懂了。

    那位殿下不辞辛劳,不计报酬帮助卫嫆的原因,原来如此。

    虽然内心酸楚,可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妒呢?

    苏桓办完要办的事情后,很快就拜别了众人,独自离去了。

    卫嫆却是对那个越凌真心觉得感谢,本来邺城发生的种种事情,若王琮一味推脱,便会死无对证,甚至会让淮景背上这顶黑锅。

    可有了这些证据,虽然不一定能立即扳倒他,但是重创,是没有问题的了。

    只不过,她还是放心不下北疆,而这些东西若自己亲自去处理,没有半月根本解决不完。

    该怎么办呢?

    谢昀,他值得信任么?

    要是陈生在就好了,自己大可以放心的交给他。

    唉………

    等等,莫叔,对了,还有莫叔!

    谢昀送走苏桓回来以后,便看见卫嫆一副出神的模样。

    他心底叹了口气,回身关门后,又在原来的地方坐下。

    “殿下如今算怎么处理这些东西?我是王琮的内婿,想必殿下把这些东西交给我也是不大放心的,而这府内还有一人,莫叔,是值得殿下信任的。但是莫叔也受了不轻的伤,需要修养,殿下也是。殿下不如先将养两日,固本培元后,将东西交给他,再让他同我一起回中洲,我以我谢家一门的军功和忠心向殿下保证,我不会因为与王琮有亲,而罔顾是非善恶,我,谢昀,会亲手将他从那个地方拉下来,送他去该去的地方。”

    卫嫆看着谢昀的眼睛,竟然察觉出了些许若隐若现的恨意。

    可,你的妻子和孩子,要怎么办?

    这是卫嫆心中所想,却实在无法开口去问。

    “好吧。”她只能用这两个字,当作给谢昀的回应。

    昔日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也因为种种,变到如今这般有话不能直言的境地。

    一时之间,也让人唏嘘不已。

    *

    三日后,淮景还未醒来,但是脉搏已然平缓,卫嫆又对张叔嘱咐了些事情,安排好了莫叔和崔三娘子后,这才带着行李和干粮,一个人带着三五个人启程上路。

    而且这一路,越靠近北方,她心底的不安就愈发强烈。

    在卫嫆走后,谢昀瞟了一眼张叔,而后慢慢的走到淮景的房间,开门,看着还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淮景,敲了敲屏风,而后,“别装了,卫嫆都走了,该起来了吧。”

    这时本该躺着一动不动的淮景却突然张开了眼睛,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早就醒了。”

    “我第二天来看你的时候就发现你床铺的褶皱不对了,张叔那么严谨的人,哪能受得了,多半就是你自己弄的。”

    “唉,失策啊,失策。”淮景即便被当面戳破也还不觉得尴尬,反而用略显遗憾的口吻感叹,又将双手交叉放于脑后,一副已然大好的模样。

    谢昀看他这个样子,笑着坐了下来,“我既然已经看破,卫嫆未必就没有看穿,只不过她不放心北疆,而且也不忍心再让你尴尬罢了。”

    淮景神色不变,只不过他望着床顶,终究是失了神。

    “你失了武功,真的没事么?”谢昀迟疑后开口。

    淮景抬了抬眉,笑着,“能有什么事,我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可多得的美事,岂能再强求其他。”

    淮景完,抽出枕在脑袋下的双手,借着手肘的力,轻轻的坐了起来。

    他看向谢昀,苦笑了一下,“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他已经从张叔那里听过,是那日去偷听的人带回了解药,那么,那件事情谢昀或许已经知道了。

    “你父亲,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果然。

    淮景低着头,静默了一瞬,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后,才开了口。

    “你是不是觉得我二弟是因为和王萱相爱,不得王琮同意,才被暗中杀害?毕竟当年我父亲不过才是三品侍郎,区区一个侍郎之子,生或者死,王琮应该都不会放在眼里。”

    谢昀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听着淮景揭露着那段他最痛苦的回忆。

    “我起初也是这样觉得的,所以五年前,我借着远游回朝,不通政务的借口,远离了官场。只是想以这样的方式避人耳目,暗中为我弟弟报仇。我,曾想以一己之力杀了王琮。是不是很可笑?”

    谢昀仍旧没有回答,而淮景又这样继续自顾自的着。

    “结果当然是失败了,我被王琮的手下抓住,抓住我的人就是那个被你们杀死的剑客。然后王琮让我做了一个选择。”

    淮景的话顿了顿,他深深了呼出了一口气,才继续道,“他,两条路,要么我和我父亲一起去死,要么我和我父亲一起活,但条件是,我要替他做事。当时我笑他狂妄,这世上难道没有王法了么?凭什么他生就是生,他死便是死。可很快,他用行动告诉了我他做得到。”

    谢昀听到这里,再细细回想着五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他依稀记得,淮尚书似乎坠过一次湖,不过很快便被人救了上来。

    “你是,你父亲五年前坠湖?”

    “对,就是那次,根本不是后来父亲所的意外,就是王琮在背后搞的鬼。我已经失去了弟弟,我不能再失去父亲,而且,王琮也了,我若不替他办事,自有父亲来替。父亲清廉了一生,我想保住他。”

    “应该不止这些吧?”否则淮景大可以私下告诉卫嫆或者是他,他们完全可以暗中护住淮尚书。

    淮景点点头,“我过,我弟弟的死不单单是因为王萱,更是因为发现了王琮私下豢养死士的账册。”

    “这才是你弟弟真正的死因。”谢昀这才慢慢看清整件事情的真相。

    “对,后来事情被发现,我弟弟又誓死不从,他便一怒之下杀了他。当时我还在远游,对这些事情全然不知,父亲因为这件事情伤心过度,点错了发往南境的赈灾款,当时的张尚书体恤我父亲伤心又念在并未造成大的骚乱,便对此事隐瞒不报,却被王琮抓住了把柄。”

    “所以当年张尚书突然辞官回乡,你父亲顶替,都是王琮的推波助澜?”

    淮景点了点头,他闭上了双眼,脑海里一幕幕回荡的还是当初王琮那阴暗恶心的嘴脸,可如今的自己又和他有什么区别。

    终归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谢昀终于理清了全部的内容,淮景是因为父亲的官声和性命而不得不听命于王琮。

    既然如此……

    他看着因为痛苦和羞愧而闭上眼睛的淮景,站了起来,对着他,很郑重的问了一句,“淮景,如今我手中有可以扳倒他的物证与证词,你可愿随我回一趟中洲,做那个人证。然,我并不能保证你的生死,和你父亲的官声,但你弟弟的死亡真相会得见天日,你父亲的性命我以谢氏满门的英灵为誓,必会护其周全,你可愿?”

    良久,淮景睁开了眼,对着这个他多年的好友,点了点头,了句,“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