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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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浮沧最后的这段路,半天不到的短暂路程,走得并不轻松。

    萧留年与曲弦并肩朝浮沧山掠去,速度很慢。

    “曲道友,那里是我们浮沧山的七景第一重,两峰相望,有‘仙人指路,道童垂聆’之象,故称‘聆仙音’。”每经一处风景,萧留年就会向曲弦介绍起这处山景风光。

    “浮沧景致,果然当得一个‘仙’字,浩然大气,气势磅磗。”曲弦含笑赞道。

    “过奖了。”萧留年颌首谦道。

    二人有有笑,相谈甚欢,若搁往日,这两人一仙一魔,一个仙姿卓绝,一个魔意风流,并肩而行倒也是赏心悦目的画面,但现下跟在他们后面的众人,却只能感受这两人笑脸下的暗流涌动,如同无形刀刃在半空交锋,谁也不肯退让。

    上修间的气势较量,化作重重威压,山一般倒向身后众人,叫人心生敬畏,就连平时话最多的霍危,都只抿紧唇瓣,紧紧守在云繁身边,生恐下一刻师妹就要叫人抢走。慕渐惜亦站在云繁身侧,警惕地看着前方的曲弦。

    云繁就这么被夹在中间,曲弦的所有目光都被严实挡下,让她不得不反思是不是自己平日演得太过头,让众人真的把她当成涉世未深的白兔,严防死守出现在她身边的虎狼。

    就这般花了双倍的时间,众人终于在临仙殿前落下云头。

    临仙殿外早已站了不少人,云繁一眼望去,只看到灵星师兄与长晏师兄二人带着弟子站在殿前迎接他们。

    “大师兄。”最爱笑的灵星此时像换了个人般,肃容朝萧留年行礼,又道,“这位应该就是远道而来的曲道友吧?众位师叔命我与长晏二人特在此恭候大驾。”

    曲弦走到中间,抱拳回道:“不敢当,在下正是曲弦,冒昧前来贵宗,多有惊扰,还望海涵。”

    “曲道友客气了,师叔们已经交代过了,曲道友乃是我宗道祖故交后人,持五色鹤羽如道祖亲临,师叔们本该亲来迎接,不巧今日有要事在身,故命我等在此迎接,若有怠慢之处,再望见谅。”苏长晏上前一步,亦开口道。

    那厢灵星又朝萧留年道:“大师兄,凌师叔他们已经归来,现下七位师叔都在浮沧冢中,师叔们交代过,你与师妹回来后,即刻前往浮沧冢。”

    “我知道了。”萧留年点点头,“那这里就先交给你们了。”

    语毕,他转头望向云繁,云繁没等他开口,就已走到他身边。

    “曲道友,我与师妹先行一步,告辞。”萧留年抱拳行礼,未给云繁和曲弦话的会,便一把拉起云繁,朝着沧云浮海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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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繁,你日后离曲弦远一点。”

    萧留年的声音透过猎猎风声,清晰地传入云繁耳中。

    半空之中,云繁与他并肩站在云头上,闻言只挑挑眉,道:“师兄怎么每回见着曲弦都这么紧张,我都了我不喜欢他。”

    “这个曲弦在西洲蛰伏数十年,先杀旧主,再夺其势,借曲悲楼之名,以雷霆段收伏西洲众多魔修,短短十三年,从一个藉藉无名的低修,摇身成为西洲魔修第一人,其城腑之深、段之厉害,不是你这个初出茅庐的丫头可比的。”萧留年沉声道。

    重遇曲弦的第一时间,他就通传师门,着人前往西洲打探此人来历,如今已将他在西洲这十多年所为打听得差不多了。

    “旧主?”云繁垂下眼眸。

    “嗯,西洲幽澜山原有位魔修,以幽澜为号,乃是他的旧主,十三年前为他所杀。”萧留年收到这个消息时,亦十分诧异。

    魔修幽澜所用之剑,便名为玄离。

    此前他在归溟见曲弦那般珍爱玄离剑,只当对方深爱剑主,谁能想到剑的主人竟是被他亲所杀?若幽澜真是他所爱之人,面对爱侣他也能痛下杀,足见此人之心狠辣。若这样的人钟情云繁,必是不择段。

    “幽澜”云繁嚼着自己旧号,唇边浮起若有似无的笑,只道,“难不成师兄还担心他会向我下?”

    “魔修段,不可不防。”萧留年可没有同她笑的意思。

    “师兄,这是浮沧山,七位师叔坐镇,还有你在我身边呢,若是他真胆大包天敢向我下,师兄会不会救我?”云繁抬起头,笑眯眯问他。

    “若他真敢行此下作段,天涯海角我也必倾尽全力,将你夺回。”萧留年闻言却是神情骤冷,眼底似静海惊滔,全然未顾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

    “夺回”这个词极大地取悦了云繁的芳心,她笑得越发明媚,容色照人,双环抱住萧留年的臂,只道:“就知道师兄最好了。”

    萧留年却陡然一醒,回味过来自己刚刚了什么,顿觉不妥。

    “你是我师妹,救你是为兄的本分。”他轻轻拉下她的,“不是同你过,你我日后不可再如此亲密。”

    “我”

    “好了,到浮沧冢了,别闹。”萧留年在她开口前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道。

    浮沧冢是殒身于归溟的七位师叔的衣冠冢所在地,这里种满桃李,花朵长开不败,不论寒暑皆满目繁花,七座坟茔便建在这桃李芳菲之间。

    到了这里,云繁也敛祍肃容,跟在萧留年身后进了浮沧冢。

    七位师叔果然都在浮沧冢内,凌佑安、出海月等五位师叔并排站在坟茔前,许久未见的孟不洗捧着柄锈蚀斑驳的剑,神色凄然地坐在其中一座坟茔前,在他身边摆着个青色瓷坛。江锋站在他的身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般,怔怔看着孟不洗里的剑。

    这还是云繁第一次看江师叔露出这样的神情。

    “我把师姐带回来了。”孟不洗喃喃着,头歪向剑柄,脸颊轻轻蹭过锈剑。

    “孟不洗!”江锋重重按在孟不洗肩头,强忍悲苦劝道,“别这样,师姐看到了会心疼的。”

    “那是五师叔的佩剑和骨灰。”萧留年在云繁耳畔轻声道。

    此番孟不洗闯入归溟噩雾,就是因为看到了五师叔尸骸所化的魔物,难以自持方身陷归溟。所幸虽然险些酿出大祸,他终究还是与江锋一起,将故人尸骸焚化带回,葬于此地。

    “让虞师妹入土为安吧。”待得心绪平静,凌佑安方道。

    虞,便是这位五师叔的姓氏。

    凌佑安开了口,众人齐退三步,启坟埋骨,由孟不洗和江锋亲自将那坛骨灰葬入坟茔之中。云繁站在最后,跟着萧留年一起祭奠亡者。

    待得万事妥当,孟不洗抱着剑道:“师姐魂魄未散,千年来迷失于噩雾之中,此次破封而出找到我,我觉得她有话想同我们,可惜身化骸骨,元神混沌,她难以出口,可恨我竟不能帮到她!”

    “这柄剑上有魂音附剑,但不是很清晰。”沉默许久的一念此时方开了口,他紧闭的双眼所对方向,正是孟不洗中的破鬼剑,“把破鬼给我,容我想想办法。”

    ————

    是夜,万籁俱寂,沧云浮海之上一切如昔。师叔们已从浮沧冢散去,只留下不肯离去的江锋和孟不洗,守在七座坟茔前。

    “他们如何?”看着云繁从浮沧冢内出来,萧留年低声问道。

    云繁是奉江锋之命前去送酒,顺便看看两位师叔的情况,闻言回道:“不话,也不吵架,就喝闷酒。师兄不必担心,这么多年江叔叔和孟师叔虽未放下,却也不曾自暴自弃,给他们一些时间,让他们排解排解心头积苦,想来就能恢复如常。”

    “逝者已矣,希望他们早日走出。”萧留年与云繁漫步云海之上,朝着溯天楼走去。

    隔着一段距离,萧留年便看到自己的溯天楼。

    楼还是从前的楼,一点没变。

    “师兄,你的洞府我可没有捣乱,里面都还是你离开时的模样,你修炼的洞室,我月月打扫,你快跟我回去瞧瞧。”云繁不再提那沉闷的话题,转而满脸兴奋地起别的来。

    十三年了,师兄终于归来,这沧云浮海终于不再只有她一个人。

    萧留年跟她进了溯天楼,这里一应陈设,果如她所那般,没有丝毫变化,只有洞室里栽种的几棵灵植,被她照料得愈加繁茂。

    虽然处处未改,却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他走了几步,驻足道:“云繁,你喜欢溯天楼吗?在这里可还住得惯?”

    “喜欢。”云繁毫不掩饰道。

    “那就好。”萧留年顿了顿,道,“师兄把这座溯天楼送你做洞府,可好?日后我会在沧云殿附近另外择址再修一处洞府,这几日我就先往紫宸峰住。”

    云繁眉头顿蹙:“你不能住溯天楼吗?何必多此一举?”

    “师妹,你已经长大了,我们不宜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况这浮云沧海上只你我二人,更该避嫌。”

    “避嫌?你我师兄妹二人,有何嫌可避?”云繁声音一沉,不悦道,“师兄,自你我此番重逢时起,你便处处避我,这也不让那也不行的,怎么我是洪水猛兽会将你吞了吗?你就这般不待见我?若果真如此,这溯天楼还你,也不必再造洞府,从此以后我住到月师叔那里!”

    她一番话得又快又凶,双眸浮起水雾,仿佛萧留年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般。

    “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妹”萧留年顿觉足无措,“你别哭呀”

    云繁似越想越气,也不理他,转身就走:“洞府还你,我不做那鸠占鹊巢之事,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萧留年听得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攥住她的,将人往回一拉。云繁却似毫无准备般,径直被他扯入怀中,他又是一愕,只能按着她的双肩,让她稍离自己,头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云繁,你我皆已成年,有独立洞府于彼此修行都是好事,你几时见过宗门内其他师兄师姐同住一府的?”

    “紫宸峰的陈师兄和元初境的徐师姐,不就同住一府。”

    “他们已经结为道侣,我和你只是师兄妹。”萧留年被她泛红的眼眸搅得心乱,险些一句“我和你还不是道侣”脱口而出。

    云繁咬着唇,依旧委屈地看着他,还要再辩驳,萧留年生恐自己被她歪理动,立时拿出师兄的架子,不容置喙道:“云繁,待日后新洞府建好,我离你也只千步之遥,近得很,但要师兄再与你同居一府,那是万万不成。”

    话已至此,再无回旋余地。

    云繁甩开他的:“那么师兄就连留下替我护法也不愿了?”

    “护法?”萧留年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你要”

    “是,我筑基已满,不日可冲金丹!”

    仙丹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