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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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牢并不是规则的正方形,结合佣兵的生活状态,这很可能是个临时挖出来,没有经过任何加固和修葺的原始泥巴坑。

    安迪仔细摸索,掌心触到了潮湿的土壤,黑暗中,一股浓郁的水腥气铺面而来,他忍不出露出惊喜的笑容,开始考虑逃脱的计划。

    他可不会听天由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佣兵会突然发发善心,谁会无缘无故的同情一个穷人,神都不会这样开玩笑。

    安迪不能死在这儿,安妮根本离不开他,姑娘聪明活泼,善良得能被一头羊骗走,安迪告诫过她很多次,可是一看到她开开心心,系着蝴蝶结在草地上唱歌的样子就忍不住嘀咕。

    或许也没有那么坏,姑娘嘛,当然会蠢一些。

    他心安理得的安慰自己,然后咧嘴怪笑,对那些欺骗女孩的骗子扬起拳头:“去把三明治还给她,然后你很感谢她的帮忙,不过现在你找到了新工作,再也不需要吃白食了。”

    没有谁规定穷人的孩子就不能天真一点,大家为了生活汲汲营营,女孩子也会努力钻营想要改善一家人的生活,但既然安迪可以养活自己和妹妹,他希望安妮能拥有的生活,就像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那样。

    安妮是个好孩子,勤恳节约,攒钱做好吃的南瓜派,把安迪理的干干净净,他希望安迪可以不架。

    “我可以缝衣服养你的,哥哥,姐们都喜欢我绣的花。”

    安迪粗鲁的捏她的脸,炫耀自己胳膊上的肌肉:“赚钱是大人的事儿。”

    曾经有一次,安迪为了金币,答应加入某个佣兵团工作,那时候他一心想着赚钱,对贵族更是满脑子恶念,即使知道佣兵团的性质实为家劫舍也一口答应了。

    结果盯梢的第一天晚上回家,一向温柔可爱的妹妹破天荒的和他了一架。

    “他们不是好人。”

    “那些贵族更不是什么好人,那我跟着他们有什么不对。”

    安妮气的涨红了脸,安迪给她找了个老师教她写字,那家伙穷的叮当响,欠了一屁股债,但好歹是个措辞文雅的人,耳濡目染,她很难用粗口和混不吝的安迪辩解,争执了半天,放弃一般:“你简直不可理喻。”

    安迪比他更生气,踹倒了凳子:“别用那些听不懂的话来骂我。”

    安妮拿起衣架:“那我用你的方式谈。”

    “哥哥,你这样下去会变成什么。”单方面的过架后,她喘的话都不清楚,但还是坚持出那句让安迪心碎的话:“会变得很坏,越来越没有底线,刚开始你什么也不会做,可是慢慢的,你会的,在那种环境里,你会变得和那个人一样坏。”

    那个人是安迪和安妮闭口不提的阴暗。

    安迪再不出反驳的话,他没有再去佣兵团,害怕报复就带着安妮连夜跑路,后来听那个佣兵团被红骑士剿灭,人头悬在城墙示众,安迪没有告诉安妮。

    安妮是个好姑娘,多出来的那份好甚至可以分给他,这样的人不该有一个人渣哥哥,安迪不算好人,但也不能跨过一步做一个败类。

    安迪撇撇嘴,摸到贵族的身边,排除那些令人不悦的因素,这或许是一个帮手,毕竟一个人可没法连夜挖通一条地道。

    趾高气昂的孔雀掉光了毛,窝在角落里哭的很伤心,安迪的手臂一碰到他,他就缩成一团。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你再多哭一会,不定能用眼泪把地牢蓄满,然后等那些混蛋开门的时候淹死他。”

    贵族提高了声音:“我没有哭。”

    “哦,那听起来你笑的很开心。”

    “你!”贵族沉默了一会,愤愤:“侮辱贵族会被抓进监狱。”

    “那我可要好好的侮辱你,真希望红骑士能立刻把我抓到监狱去,那里有吃有喝有光亮,顶多关个一年半载还能放出来,可比待在这里强多了。”

    安迪夸张的完一屁股坐在稻草上,对着黑漆漆的虚空,似乎捕捉到了细弱的呼吸声,贵族没有接话,知道自己贫乏的词汇斗不过这个话多的穷鬼。

    安迪手里有一把勺子,质地坚硬,刚才架的时候扑倒在餐桌下,他顺手捡了藏进衣服里,此刻刚好能派上用场。

    安迪闭上眼,仔细回忆知道的细节,他摸到潮湿的墙壁前,地牢并不是很深,土质结构,用了木柱加固,走下来有阶梯,不长,大概七八级左右,那么地牢的位置很可能只有十英尺深。

    斜上方有通风口,太高,够不到,泥土的质地特殊不容易崩塌,但也并不是非常坚硬,如果挖一条斜上的地道也许能逃出去。

    不过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至少需要不眠不休的挖上两三天。

    安迪恼怒的锤了一下墙面,等他挖通地道,尸体都不止凉了一天了。

    “砰。”

    奥斯丁蓦地抬头,犹豫片刻,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睛,问:“怎么了?”

    那声音停顿了好一会。

    “唔,没怎么,嗯,妈的,女神在上,我是你过来一下,但他妈的别出声,对,声点。”

    奥斯丁不明所以,在走过去和待在原地之间思考了一会,慢慢站起身,摸索着墙壁走过去,他全身都不舒服,尤其是肚子,但就算再笨,也知道安迪救了他。

    出于绅士道义,他不能用金币回馈,那么在礼貌和态度上至少应该和蔼一点,所以他:“你不舒服吗?”

    “不,老实我是不太确定,我有个想法,但我不太确定,这是老毛病了,走好运的时候我总能搞砸,我不能第一个看,你过来确认一下,这他妈是个洞吗?我是地道,逃跑用的。”

    奥斯丁云里雾里,他皱着眉毛,为对方奇怪的措辞感到不解。

    “在哪儿?”

    “这里。”

    声音有点焦躁和不耐烦,奥斯丁并不能确定,他刚想告诉对方,形容某地或者某物时使用这儿或者那儿,这样或者那样,是十分不确切且愚蠢的措辞。

    但对方显然缺乏解释的耐心,一把抓住奥斯丁的手,惊的他差点尖叫,但考虑到处境,他硬生生的忍下了。

    “在这。”

    少年的手掌热乎乎,带着他摸到了一片质地奇怪的湿泥,用稻草和布做遮掩,揭开,沿着边缘探入,似乎是个洞。

    奥斯丁的手臂发抖,他呼吸急促,惊疑不定:“这是什么?用来做什么的?”

    “我猜这大概是个倒霉鬼,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想从这儿挖出去。”安迪:“我从来不相信运气这回事,但看起来女神也眷顾了我一次,好吧。”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贵族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慢慢蹲下来,摸索着洞口,前人用稻草和布料糊成的一片墙衣遮掩,挖了个洞,这个洞不知道存在了多长时间,挖了多久,那个倒霉鬼大概没来得及逃就死了。

    洞口略窄,成年人钻不出去,但安迪和奥斯丁两个少年人反而可以。

    “我看看这个洞有多深。”安迪:“我希望他不止看起来这么一点。”

    “我们要逃出去吗?我能帮什么忙吗?”奥斯丁开始害怕会被独自丢下。

    安迪酝酿的嘲讽没有吐出口,又不是天生爱讥讽别人,他从怀里掏出勺子,轻轻弹了一下。

    “如果没有挖通,那我们轮流挖,留下来的人负责盯梢,把挖出来的泥均匀的撒到地上,用稻草盖住,明白吗?”

    贵族没有犹豫:“好,我会帮忙的。”

    在逃出去面前,其他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安迪看不到贵族的表情,觉得有些遗憾,难得可以让一个不可一世的有钱佬低声下气,他却看不到那张脸。

    算了,这次已经够走运了,安迪勒紧裤腰,心翼翼的把墙衣取下来,爬进洞,一股闷湿腥臭的气味钻进鼻孔,他差点被熏晕,干脆塞住鼻子,慢慢往前爬。

    地洞斜斜向上,洞壁凹凸不平,但往前挖了很大一段距离,泥土越来越潮,安迪想到了那条河,在摸到顶的时候慢慢往后退。

    爬出来的第一件事。

    “现在,把你的上衣脱了,我要用袖子做一根绳子,方便你提醒我。”

    安迪以为贵族至少要磨叽好一会,已经准备好暴力手段,没想到对方立刻应了声,递过来一件带着体温的丝织外套。

    “……”

    挖洞不是个轻松的活,人要挤进窄的地洞里,体会窒息和恐惧的双重压力,还要留意挂在脚上的绳索,保持警惕,以在守卫来的时候及时从地洞里退出来,伪装好墙面。

    但实际情况比安迪想的好的多,他挖了四五个时,绳索一次也没有动过,唯一的一次还是那个该死的蠢货不心拽了一下,太久没有泥土滑下来,他以为安迪死在地洞里了。

    “快要好了吗?”

    休息的时候他躺在地上大喘气,贵族问他,安迪估摸着:“应该快了。”但实际上他也不能确定,他都不知道自己挖的方向对不对,但面对一个比他害怕很多的人,他没法直言内心的恐惧。

    只是猜测,预感,他离成功越来越近。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佣兵来过一次,光线照进来,酒桶一样的佣兵站在门口,单独带走了贵族,那家伙怕死了,忍不住想哭,哆哆嗦嗦的样子像只鹌鹑,匆匆撇过来的目光充满了无言的求助,还有一种隐秘的信任。

    安迪看清了那张苍白的脸,不动声色的动了动手指,那是在月亮女神前发誓的意思,贵族接收到了,抿抿嘴,什么也没有,强忍着恐惧回过头。

    门关上,光线消失,安迪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应该直接毫不犹豫的接着挖下去,逃出生天,但某种更复杂的情感让他不想抛弃同伴,他纠结再三,咒骂了几句,老老实实的待在地牢里。

    也许贵族被交了赎金的人带走了也不一定。

    安迪想,等一个时,他不回来我就逃。

    事实上安迪这点良知救了他一名,不到十分钟,贵族就被带了回来,安迪甚至没有看清进来的人是谁,门就被啪的关上。

    “奥斯丁?”

    “怎么了。”带着鼻音的哭泣。

    安迪长出一口气:“我觉得应该可以挖出去了,我爬在前面,你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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