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除了调查塞门的事, 安迪作为男爵的女儿, 本身还要参加在他看来根本无意义的活动。
但安迪干脆的推掉了所有宴会,并用身体不适的理由, 和贵女院请了假,一心一意的铺在如何找漏洞这件事上,很多事达尔文的身份不如他的好用。
安迪走到塞门常待的神
庙, 征得神父的同意, 也进入了那间储藏室。
“这里还有谁来过吗?缅怀塞门的人很多吧。”
值守神官叹息道:“安东尼先生也曾来过,他独自呆了很久, 我回来的时候储藏室里已经没人了,恐怕他太伤心了, 精神都恍恍惚惚的。”
他推开那扇门。
“您可以多呆一会,待会我会过来锁门。”
安迪点头,向值守神官表达了感谢。
嗒嗒。
幽暗的房间,古朴厚重的石墙,高大的书架上陈列着古旧的书籍,还有很多举行仪式, 用于祈祷的神职用品, 安迪又闻到了那股冰泉的冷香。
他的目光掠过书架角落,那里放着一只生锈的银壶, 散发出幽冷独特的味道。
房间里太过安静,安迪慢慢的寻找着可能会有的线索, 代入着那位死去神官的思维。
安迪走到书桌前, 这是一本记录册, 主人用编号的方式整理,笔迹工整,间隔相同,桌上有一瓶蓝墨水,一只羽毛笔,都擦的很干净。
严谨的人。
安迪猜测着,站在储藏室中间,透过窄的窗户往外看,没有什么特别,他回过头,和一双哭的红彤彤的眼睛面对面。
“啊!!!”
尖叫的不是安迪,而是房间里的另一个人类。
他的反应夸张得可怕,一副要被吓到晕厥的样子,安迪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道应该扶还是不应该扶,他只能退后一步,和他保持距离。
“你是……安东尼。”
他捂着嘴巴:“咳……咳咳……是的……对不起,我太入神了,你站的地方又很黑,非常抱歉,是我失礼了。”
看来这位少爷躲在了储藏室,安迪感到些许意外:“安东尼先生,您呆在储藏室做什么?”
安东尼的眼泪还没有擦干净,他胡乱揩了揩,形容非常憔悴,一副伤心过度的样子:“我……我来缅怀塞门神官,他生前很喜欢呆在这里。”
他伤心的样子可不像是简单的缅怀,更像是失去了爱人,无助,绝望,痛苦的不知道如何呼吸。
“对不起,恕我失礼。”他侧过身。
安迪安静地等待着他情绪平复,由于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他和安东尼一起走出了储藏室,神父虽然意外他没有离开,但看到他伤心的样子依然理解。
安东尼年纪尚,性格单纯,他讷讷的问:“您也认识塞门神官吗?”
安迪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他沿着唯一的路,四处张望,西弥斯种植着许多娑椰树,但树木并不密集,间隙里栽种着许多花花草草。
“他很喜欢在这条路上散步。”安东尼站在原地,神情恍惚,安迪没有断,任由他仿佛找到什么发泄口一样自顾自的倾诉。
安迪仔细听着他令人瞠目结舌的话语,就像被压抑久了之后猛然的反弹,促使着他向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倾吐。
最后他没有错,也没有罪,爱上同性不是罪过,他向安迪反复确认,神经质的样子让人害怕。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会爱他的,不会再拒绝,我保证。”
然后安东尼擦干净了眼泪,仿佛解脱一般:“谢谢你听我了这么多。”
安迪:“你不害怕我会告诉别人吗?”
安东尼扯了扯嘴角,像似嘲笑:“他都死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害怕和在乎的,一切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他告别,脚步沉重,脊背微微塌下。
安迪目送他离开,独自沿着路漫步。
没有线索,离奇的仿佛玩笑,却找不到有用的证据。
他想到了公爵的话:“我断定你会一无所获。”
夜晚,安迪收到了公爵的邀请,马车停在宅邸门口,年轻的绅士扶着貌美的女士登上了马车。
公爵今天穿着正式的三件套礼服,系着同色系的领结和发带,翠绿色的眼睛阴郁平静,仿佛早有预料:“你得到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安迪诚实的摇头,公爵顿了顿,眼神像似在责备,又或者劝解。
“时间拖得越久,你能获得的信息就会越少,执着于挖掘真正的真相会让你错失时间,那个类人的审判快要开始了。”
公爵没有直视安迪的目光,清瘦的手指摩挲着手杖光滑的表皮,自顾自的:“你或许听过羊头牛尾的故事,有时候为了一定的目的,可以牺牲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即使它的本质是欺骗和虚伪,你的目的是救人,而不是费力去找寻真正的凶手。”
他时常会在完话后陷入沉默,有时候是因为窘迫,有时候是因为他的话不那么入流,是非正义的,邪恶的手段。
安迪推了推纱帽,今天他换了一顶墨蓝色的,帽檐上有一层白色的薄纱,遮住了左边的眼睛,显得神秘非常。
“感谢你的建议。”
公爵点点头,神情却似乎更加阴郁了。
浅水湾。
迟来西弥斯的罗伊王子例行举办了舞会,邀请各位先生和女士参加,西弥斯作为久负盛名的社交圈,舞会通常伴随着各种或明显,或不明显的相亲暗示。
举办宴会的人身份越高,证明宾客的层次也越丰富,没有谁会错过这场舞会。
马车进入宽敞的大道,和不少赶来的宾客汇聚在了一起,车夫驾驶着马儿,不肯落于人后,平稳又快速的把自己的主人送到了目的地。
公爵首先下了马车,然后伸手,扶着穿着长裙的女士走下马车,和宾客一起进场。
安迪目不斜视,牵着公爵的右臂,掩饰自己在盛大场合容易出现的紧张,这不是他熟悉的领域。
“他就是罗伊。”
公爵轻声,示意安迪看过去。
“长得不错。”安迪评价,随即感觉公爵脚步顿了顿,然后没有异样的走上前。
穿着银色双排扣礼服的王子殿下眼含笑意,他戴着白手套,烟灰色的眼睛十分亲切:“奥斯丁,好久不见,真高兴你还活着,啊,你看起来过的不错,我上次送给你的魔药你收到了吗?治疗疤痕一流,唔,这是谁?我猜猜,一定是近来风头正盛的沙棘玫瑰了,你好,美丽的姐。”
公爵翠绿色的眼睛毫无波动,他上前一步,挡住了罗伊靠近的脚步,眼神上下扫视,嘴角慢慢勾起讽刺的冷笑。
“你的腿恢复的不错。”
罗伊的笑脸微微扭曲,安迪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记忆的碎片里,公爵回归时正在红松堡的大厅里,里边除了德维特还有这位王子。
虽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凭借着公爵的语气,可以判断出当年血腥的场面。
罗伊的脸色逐渐阴沉,脸上也没有笑容,他看了看安迪,冷冷道:“比起你来,我的腿恢复得好的多,至少我没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
宾客渐渐多起来,公爵没有再回答,而是牵着安迪走进了大厅,带着他与人交谈,偶尔回应一些问好。
安迪总算体验到了公爵在单身女性面前有多受欢迎,那些女人看他的目光就跟饿犬看到了香喷喷的熏香肠,或者流浪汉见到了金山银山。
他内心忍不住发笑,还低声调侃了几句,公爵的兴致一直不高,安迪猜到他应该并不情愿来到这个舞会,但更深层次的原因他猜不到。
只能感觉到他目光总是游游移移,漫不经心,接连无视了几个向他问候的贵族。
安迪不得不压低声音问:“奥斯丁,你到底怎么了?”
公爵的嘴唇收紧,表情紧绷:“没有什么,请不用担心,我很好。”
你都把快来安慰我写在脸上了,安迪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又很快压下,借着转身的间隙敷衍的拍了拍他的背。
公爵哼了一声,不动声色的避开,他转过身,和安迪面对面,表情严肃:“您不能在公开场合赞美一位男士的外貌,这是非常轻浮的行为。”
“嗯?什么时候?我有吗?”
公爵隐晦的指了指门口:“就在刚才。”
刚才?谁?罗伊?安迪有所恍然,然后抬了抬眉毛:“你看起来比他更有长处。”
公爵看了安迪一眼:“是吗?”
安迪点点头:“你的头发更长。”
公爵轻轻呼出一口气,拿着酒杯转过身,看起来一点也不想和安迪话。
安迪开折扇摇了摇,好整以暇的看着罗伊王子在做开场白,他忽略了那些恭维的笑容和无聊的细节,直到几个仆人推上来一个质地奇怪大木箱。
它大概一人高,罗伊满含笑意的走到箱子边,脸上带着炫耀。
“这是我刚刚得到的礼物,我想我不能一个人私享,请大家退后一些,这是个美丽的礼物。”
宾客们面面相觑,纷纷后移,空出了一个半圈。
罗伊面带微笑,从箱子上抽掉了一块木头,退后,轻笑着:“请等待一会儿。”
安迪抱着手臂,不明所以的盯着那个箱子。
一动不动。
噗。
它冒出了一股白烟,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忽然爆发,喷出了橙红色的火焰,宾客惊呼,火焰喷向高空,足足四米高,摇曳舞动,仿佛美人鱼的尾巴。
红色的火焰炸开后发出轻响,碎裂成星星点点的光芒,光芒跳动,扯成了海浪一样的丝线,层层叠叠,一只只白色的蝴蝶从丝线里钻出,轻盈跳跃,仿佛西弥斯久负盛名的海天同色,彩蝶飞舞的风光。
火。
奥斯丁。
安迪脸色微变,下意识去找奥斯丁的身影,宾客的注意力都在上面,仰着头看绮丽的场景,安迪很容易就看到缩在地上的公爵,他的帽子滚到了一边,低着头捂着眼睛,颤抖的幅度太过夸张,以至于站不稳。
像个表演滑稽剧目的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