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当头一道闪电劈进了天灵盖！

    她在什么……

    宁遥怔怔地后退，这些话她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是合在一起就像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逼近她、想要吞噬她！带着不出的可怖。

    沈菡语欣赏着她的失魂落魄，再次上前一步：“怎么了，姐姐？才这些日子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

    “宁、馨？”宁遥颤抖着唇，终于吐出了这两个字。

    “沈菡语！”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暴喝！

    听到这人的声音，沈菡语非但没有露出一点心慌，相反的，她的脸上带上了心满意足的神色，转过身：“您怎么才来呀，殿下。”娇娇弱弱的语气中透着不出的得意。

    陆亭修却顾不得理她，脚步竟踌躇了一下才向宁遥走过来：“阿遥……”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宁遥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面对他。

    眼眶中有温热的湿意涌上来，她微微抬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可身体却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充斥着无尽的荒唐与麻木的无力感。

    多可笑啊……她都已经死了一次，他们依然不肯放过她。

    这么奇怪、这么疲惫的命运……

    “这样看着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是不是特别好笑？”她朝着男人露出一抹苍白的笑。

    对，她不该哭……面对这两个人，她应该告诉他们自己一点也不在乎。

    “这段时间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看着我像傻瓜一样好不容易重活了一次还是只能死心塌地爱上你，你是不是特别得意？”

    心里奇异的一点也不痛，只是，仿佛破开了一个大洞，飕飕地往里灌着冷风。

    渐渐模糊的视线中，那人缓缓向她靠近，恍惚间只感觉到冰冷的脸颊贴上一个温暖的胸膛。

    “可笑的是我。”男人颤抖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从始至终，被牵住心、绊住魂的人都是我……”

    “我抛弃一切付出所有追着你跨越七百年的时空……”

    “阿遥，你从来……都是赢家。”

    *

    新帝立后的那个晚上，宁遥随着母亲进宫赴宴。

    宁家百年望族，宁父官至一品，母亲随夫封了一品诰命，因而不管在朝廷还是后宫都颇有面子。宁遥跟着一路拜见各宫主子，得到的都是客客气气的待遇。

    此时的宁遥不过二八年纪，绷久了闷的慌，一张脸扬起来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声道：“娘，我能去外面走走吗？”

    这个女儿一向让宁夫人放心，她想了想，也没反对，只是叮嘱她一定要谨言慎行，以免冲撞哪位贵人。

    宁遥得了允许便高高兴兴地出去了，带着贴身丫鬟来到御花园。

    “夏溪，这皇宫里的花还真是比家里的好看啊！”映入眼帘的姹紫嫣红让她很是惊喜。

    丫鬟活泼的很，闻言撅了噘嘴：“姐，这可是皇宫！有什么稀奇的……”

    “那我们就多走走吧。”反正前头的宴会她也一点都不感兴趣。

    一路走着看着，不知不觉，面前的树木越来越茂盛，人也越来越少。夏溪看了一眼周围，有些担心：“姐……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宁遥被她提醒才意识到不对，虽然进宫时没有明令何处禁止入内，但深宫之中总有不该去的地方，眼下这人烟罕至的情形……嗯，为了防止走错地方做错事，还是赶紧走吧。

    主仆二人掉转身，刚想离开，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人声。

    “我求您，只要一会儿，您听我把话完……”

    脚步声停住，半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你。”

    孤男寡女，深宫密林。一听就是见不得人的事。

    原本想走的宁遥只好停步，拉着夏溪反而往里躲了躲。参差的树木掩住她们的身影，她们却能透过缝隙看到那边的情形。

    面朝这边的女人长相美艳，只是满脸的苍白让她的容颜逊色了不少。而背对着她们的男人看不到正脸，只能瞧见他鎏金滚边的华贵锦服。

    看样子是个身处高位之人。宁遥在心里暗暗想道。

    “您明明答应我，会助我登上那个位置……”女人哀哀的哭泣，“您为何要食言？！”

    那个位置？哪个位置？宁遥皱了皱眉头。长成这样，出现在宫里，还这么熟悉地形直奔无人处而来，这女人的身份最可能就是……皇帝的女人。

    那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

    男人的嗤笑声断了她的思绪：“妩毓，我以为你不是这么蠢的。”

    女人怔了一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答应过要帮你，可那是看在你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男人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不清的轻蔑，“可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么蠢事？”

    “周家那位主子是你能动的么？你以为她进宫几天陛下只是一时新鲜？结果呢，被人三言两语地一挑拨便急匆匆的做了出头鸟。妩毓，我以前瞧着你挺聪明的，怎么才不过两年，就这么沉不住气了？”

    女人被他得娇躯轻颤，瞧那愈发苍白的脸蛋，显然也明白自己做了多大一件错事。

    “可是，可是……”她惶急地看着男人，“我知道您有办法的对不对？陛下、陛下他那么信任您！只要您出面……”

    话还没完就被男人断了：“你想清楚，这是什么事——后宫之事！让我插手？是嫌陛下不猜忌我是吗？”

    “事到如今我也不妨直言，你算是完了，你陈家也是。”男人退开一步，语气里满是轻飘飘的惋惜，“可惜了，令尊在御史院的声望，我原本是挺看重的……”

    一句话，宣判了对方的死刑。

    女人一下子瘫坐到地上：“不，不会的……”

    泪水顺着她凄美的脸庞滑落，就连宁遥看了都觉得不忍，然而她身前的男人却只是负手望着她，垂下的袍袖精致、冷漠，纹丝未动。

    “殿下……殿下……求您，救救我的母家！”

    女人声泪俱下的称呼甫一出口，夏溪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宁遥一把捂住她的嘴！

    她心里的震惊一点都不比夏溪——被称作殿下而又是这般年纪的……满朝上下唯有一人！

    现下正如日中天，重权在握威名赫赫的陛下嫡亲胞弟——

    瑾王楚珩。

    可正因为明白他的身份，宁遥绝不敢让夏溪和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后宫阴私却和前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扯上了关系，当事人无论如何都该希望这样的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如果被对方察觉自己听到了这种隐秘……

    夏溪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捂住嘴示意自己不会再发出声音。

    前面两人似乎没有因为这微的动静发现她们的存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女人已经满脸的泪痕，她伸出手颤颤地想拽住楚珩的衣摆，却被男人轻轻的一个拂袖避了过去。

    “你该回去了，妩毓。”男人漠然道，“这段日子你仗着背后有我，做了多少多余的事，如今事败，也怨不得旁人。”

    “最后这段日子，好好过吧，兴许陛下见你安分守己，还能给你个体面。”

    他最后留下这么一句，便毫无留情地走了。

    女人木木地望着他的背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半晌，她低低笑起来，踉跄着从地上起身。宁遥望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个世道，成王败寇，谁也救不了谁。

    夏溪拉拉她的衣角：“姐，我们快走吧……”

    “哦，哦对。”宁遥回神，“走！”

    两人匆匆地从树林的另一边转出去，眼看着无人的径渐渐宽敞起来，宁遥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

    “站住！”

    一口气还没松到底，背后突然传来沉沉喝声。而这个声音……

    宁遥猛地僵住！是瑾王！

    避是避不过的！电光石火间，宁遥心思一动，从袖中飞快地掏出帕子掩唇，随后才慢慢转过身来。

    她低垂着头，帕子隐去半张脸，细声开口：“贵人有何吩咐？”

    “行了，方才不都听到了？”男人轻笑一声，却没有走近。但宁遥能够感觉到他量在自己身上恍若实质的目光。

    “你们倒是机警，可惜了，偏生弄出了点动静。”

    刚才夏溪的声音还是被他听见了？！

    宁遥惊诧于她的耳力，明明心里焦急，面上却还是一副淡定如常的样子：“臣女不懂您的意思？”

    “臣女？”楚珩的语气带上了一点讶异，“你是哪家进宫赴宴的姐？”

    “是。”宁遥依旧低垂着头，透过帕子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这倒是有意思了。”男人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兴味，“你抬起头来，我倒要看看哪家的姐如此胆大包天，深宫之中什么地方都敢闯。”

    “贵人，女日前感染风寒，虽已无大碍，但还恐传染了病气，望贵人恕罪。”宁遥毕恭毕敬地回答，态度却很坚决。

    她用帕子蒙脸本就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想要蒙混过关，怎么可能轻易让他看见自己的样貌？

    出乎她的意料，对方竟也没逼她，“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宁遥背后细细密密的冷汗冒出，早已浸透了內衫。此事若不能善了，只她自己便算了，怕就怕会连累家中……

    心跳如擂鼓般一声响过一声。片刻，只听男人缓缓开口：“你方才的事你没听到……”

    一口气猛然提到了嗓子眼！

    “那就拿出点让我相信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