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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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个月倒计时, 就要结束了。

    李沐阳知道这没什么,不过是一张证而已。

    这个世上的不婚主义也多的是,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可他的挫败感却远比预想的要强烈。

    他告诉自己, 尽力了, 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足够勇敢,至少遗憾的不该是他。

    可在春天结束, 夏天初至, 眼看着就要杀青, 在拍最后也最重要的一场戏前, 他忽然倒下了。

    一场重感冒让他失声,高烧39度2,整个人沉入疾病的深坑里, 精神萎靡, 一切神采和激情,都枯萎了。

    李沐阳答应过陶筝,会在这个月里好好照顾她,如今却一头栽下, 反而成了她的拖累。

    陶筝取消了原本要去北京出差见平台的工作, 留在家里照顾李沐阳。

    他羞愧的一个字也不出口,这种虚弱伴随着无法与她跨过最后一段距离的击, 让他前所未有的自闭。

    他以为自己可以变得更强大,足以撑起陶筝的整片天, 让她完完全全依靠他信任他, 成为一个幸福的妻子。

    却没想到自己会在本该咬牙坚持到底时, 彻底垮下来。

    脆弱如斯。

    躺在床上, 他头痛欲裂, 心里懊丧到快要死去。

    李沐阳尝试坐起来, 可才撑起上半身,头晕恶心的就差点吐出来。

    再躺回去时,发现自己不过动了几下,已出了一身虚汗,难受到耳鸣。

    听着陶筝在厨房忙碌的声音,他想到原本就没有被动的她,此刻一定很失望。

    甚至觉得他这些挣扎十分可笑吧。

    眼眶忽然被烫红,疾病垮了他的信心,使他最软弱的一面暴露在空气中。

    当陶筝端着粥和药走进来时,李沐阳翻过身,背对着她,蜷缩起身体。

    陶筝默默坐到他身边,俯下去亲吻他发顶和耳根,忽然察觉到他身体在颤抖,她又担心起来,爬上床想探头去看他的脸。

    李沐阳却竭力将脸埋在被子里,不给她看。

    “很不舒服吗?”她担心的问他,手揉在他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忧虑的低声问:“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吗?退烧药都吃过了,还是觉得冷吗?身上疼不疼?”

    青年含混的摇头。

    陶筝看着他隐约露出来的潮红眼尾和面颊,摸顺他短发,躺靠在他身后,轻轻拥住他,低声哄他:

    “我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李沐阳又摇头。

    陶筝盯着被他捂住的脸,叹气道:“那你干嘛一直捂着脸?不闷的慌吗?”

    她伸出手,轻轻去拽他的被子。

    李沐阳僵了会儿,才松开手,慢慢舒展开身体。

    陶筝撑着手臂,帮他整理头发和被子,对上他红彤彤的眼睛。

    眉心皱起,她想问他是不是哭过了,见他眉峰压着,表情难堪,她终于没有开口。

    “我喂你喝点粥好不好?”她软声哄他。

    “嗯。”他点点头,努力分散自己的情绪,去配合她。

    陶筝于是扶他坐起来,李沐阳想伸手接粥碗,陶筝躲开,“我喂你喝吧,就像喂孩那样儿。”

    她笑着,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

    李沐阳望进她明亮的眼睛里,仿佛又汲取到一些力量。

    喝两口粥后,他低声道:“对不起。”

    “你干嘛道歉?生病又不是你故意的。”陶筝忍俊不禁,凑近要去亲他。

    李沐阳忙转开脸,“别传染你。”

    “这倒是,我还要照顾你呢,不能生病。”陶筝点了点头,继续喂他喝粥。

    一碗粥喝完,李沐阳肚子里有了点底气,头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就着陶筝递过来的靠枕,他坐在床上,看着她将碗送回厨房,又去倒温水给他喝。

    跑去开窗想给他透透气,又怕有风吹到他,拉开了窗帘。

    他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浓浓的委屈和愤愤然。

    待她走回身边,他一把抓住她。

    陶筝笑着回望他,手露在他掌握外的拇指轻轻摩挲他虎口。

    李沐阳忽然使上劲儿,用力攥她手指。

    “哎!”陶筝吃痛,大叫一声要抽手,居然一下没抽出。

    怎么他生病还这么有劲儿?

    “干嘛?”她挑眸怒瞪他。

    “……”李沐阳抿唇看着她颦眉佯怒的样子,与她互瞪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垂头问她:

    “你爱我吗?”

    “当然了!你怎么问出这种问题?”陶筝眉毛挑的老高,不敢置信的瞪他,“不爱你,怎么会天天粘着你,这是能藏的住的吗?”

    “哼。”他低哼一声,撇开视线。

    陶筝捏着他下巴想要把她的脸拉回来,青年却忽然犯倔,无论如何不回头。

    哪怕病重,也咬着牙,冒着汗跟她较劲儿。

    陶筝忽然踢掉拖鞋,手在床上撑着,几下爬到他身上,骑在他腰间,双手捧了他脸,终于迫他看她。

    “!”他瞠目仰头看骑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干嘛?”

    陶筝忽然俯身,恶狠狠吻住他,一手撑住他后颈,一手插进他发间,滑至他后脑时,抓住他短发轻轻一拽,迫的他仰头。

    在他抗议的双手去箍她腰时,她惩罚式的咬了下他下唇。

    “陶筝!”他歪头,低喝,含着几分愠怒,“我重感冒!你非要也跟着病一场?!”

    “如果你觉得我照顾你,让你倍感压力和不开心,那我就也病一场好了。让你反过来再照顾我,你是不是才能心安理得?”她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李沐阳被自己的大声和她的大声吵的头痛欲裂,他面色白着,瞪着她。

    两个人就这样剑拔弩张的看着,他累的胸腔大幅度起伏,终于转开头,身体一歪,负气的想瘫下去。

    陶筝叹口气,翻身躺坐在他身边,帮他掖好被子,又轻轻捋顺了他短发。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她忽然轻柔开口。

    “一点也不好。”他背对着她,声音闷闷道。

    不知是在跟自己生气,还是跟她。

    “不能更好了。”她手搭在他被子上,隔着被子轻揉他肩膀,“我见过太多人了,没有人比你做的更好。我知道你是最好的,李沐阳。”

    “……”他终于不再吭声。

    在陶筝看不见的这一侧,他眼眶猛然滚烫,热泪含在眶里,只有用力睁大眼睛,才能使它勉强不滚落在枕巾中。

    “你好好睡一觉吧,等你病好了,戏杀青了,你陪我一起去北京吧。平台的人还是要亲自去见的。”陶筝拍拍他手臂,“嗯?好不好?”

    “嗯。”他低低应一声。

    陶筝这才出了房间,去厨房整理。

    他现在生病不能吃油腻的东西,不过一些菜还是可以吃吃的,也要补充补充维生素。然后吃点药,晚上再睡一觉,他这样的年轻伙子,明天应该就能大大的好转了。

    这样想着,陶筝洗了个西红柿放在边上,把晚上要做的食材备齐,然后才擦擦手走出厨房。

    她在书房找了本书,抱着保温杯轻手轻脚到卧室,一边守着他一边读书。

    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陶筝摸他额头试温的时候,看到了枕巾上的一块儿湿濡。

    唇角微翘,为他的倔强和可爱。

    这近一个月里,他一直在扮演一个强大的巨人形象,处处为她考虑,时时替她遮风挡雨。

    到这一瞬间,巨人忽然倒下,成了个软弱的男孩子。

    依恋的询问她是否爱他,怕成为她的负担,又无法掩饰自己需要她的肯定和赞扬。

    虚弱的倒下了,仍执拗的想维护住伟大丈夫的形象,懊恼于自己不合时宜的病倒。

    一边顶天立地做她的依靠,给她幸福,一边又蜷在被窝里偷偷滴泪。

    她的心忽而酸涩,忽而滚烫,忽而饱胀的沉甸甸,忽而泄洪只剩热乎乎的气。

    放下书,她陷在窗边的沙发里,望着睡在床上的男人,长久的思考。

    从自己认识他起的点点滴滴,绝无遗漏的重温。

    她又回忆起自己少女时期开始的憧憬,想要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女强人,也想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在不自量力的年纪里,她也有过非常大胆的野望。

    当李沐阳在睡梦中不安稳的哼哼两声,陶筝忽然改变了心意——

    在她想要于他毫无防备的时刻,尽心尽力拥抱他,照顾他,守护他的美梦时。

    在她请了假,反过来尽心尽力照顾他的第9个时。

    这一刻,陶筝改变了她的心意。

    不是为了想更被爱,踏入一段婚姻。

    她想为了更爱,而去踏入一段新的婚姻。

    在感受到他的需要,在意识到自己仍有余力去爱、去守护,仍有一腔孤勇愿意为了他而再闯荡一番时,她想要把恋爱中最后那一段距离也跨过了。

    他能更心安理得的享受她,更幸福的、心中无愧疚和恐惧的享受她的付出和优秀。

    她也可以更好的照顾他,更深入的关怀他。

    也许婚姻就是一场牺牲。

    自我的牺牲。

    为那个你觉得值得的人牺牲。

    她终于懂得了,他爱情是一种信仰的意思。

    也终于愿意,成为它的信徒。

    在想通的一刻,她心中某种让她觉得沉重的东西,忽然被击碎了。

    陶筝竟觉得一身轻松,神清气爽。

    站起身,她在卧室里来回绕了好几圈,慢慢兴奋起来。

    心中因为畏惧什么,而不敢尽情享受幸福的桎梏,好像也消散了。

    那种怕被伤害而有所保留的状态,一经被跨过,原来也不一定是万丈深渊,还可能是豁然开朗。

    陶筝想,李沐阳那句‘你不能用别人的错误惩罚我’的一点没错,她不仅不该为上一段婚姻的错误惩罚李沐阳,也不该用那段错误惩罚自己。

    她还配拥有最亲密无间的信任,以及彻底把幸福与未来相托付的深度关系。

    搓了搓手,陶筝忽然大步走出卧室,在书房抽屉里,找到李沐阳向她求婚时的戒指。

    陶筝抚摸了下它,忽然发现它亮的不像话。

    原来它这么漂亮!

    将之套上无名指,她举高在灯光下,借着那璀璨闪烁的光,扬起笑容。

    作者有话:

    尾声了,伙伴们有人愿意写长评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