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茜的表情很柔和, 她摸了摸手上的戒指，然后含笑闭上眼睛，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好好活下去。”

    陶舒舒不忍心再去看屏幕, 她捂着脸, 移开了眼睛。

    黑匣子的播放结束了。

    谁都没有先话。

    好一会儿，陶舒舒才看向屏幕上的南渊, 黑匣子暗了下去, 南渊脸上反射的光消失了, 他肩膀颤抖, 颈侧是用力绷起的青筋，一只手搭在眼睛上，另一只手紧紧攥成拳, 他在隐忍而悲伤的哭泣。

    陶舒舒轻轻拍了拍南渊的背。

    她张了张口, 却不知该出什么话语才能安慰南渊。

    想了想，陶舒舒找了纸和笔，简单迅速地画了一张图。

    将图放在南渊手边。

    陶舒舒切换到了房门外面，然后拉了拉门框, 示意南渊自己先出去。

    将空间留给南渊, 陶舒舒抱着手机，怔怔地想着刚刚看到的画面。

    曼茜坚定地操控飞船。

    曼茜和南渊一起站在舷窗前, 遥望越来越远的中央星……

    陶舒舒忽然想到了什么，迅速将地图切换到食血草群。

    她的手指都有点抖, 急得屏住了呼吸, 她在食血草从之间不断地点击探索。

    昨天探索获得的物资清单, 并没有将一些的物件列进来。

    但陶舒舒记得, 曼茜刚开始有佩戴着一块身份牌, 是金属质地的, 斗时那块身份牌掉在了地上。

    她想要为南渊找到一点点可以留作念想的东西。

    点了十下，

    一百下，

    陶舒舒不知疲倦地戳着，每探索一次，她的心就沉一点，但她还是坚持戳着。

    戳到陶舒舒手指都算了，她已经不抱希望，却又不知道停下来该做些什么。

    终于，面前终于出现了一片类似的金属，

    陶舒舒迅速拾取，却发现上面的名字是外国名。

    并不是曼茜。

    真的什么都不能给南渊留下了吗？陶舒舒泄气地咬着嘴。

    她慢慢滑坐在台阶上。

    数值栏上的金币已经减少了三百。

    陶舒舒瘪了瘪嘴，她丧气地想切换回去，就在这时，她的手指碰歪了一簇食血草。

    一块金属质地的牌子，在夕阳的余晖下，映出一点冷光。

    陶舒舒伸手，捡起了那块牌子。

    她忽然睁大了眼睛，是“曼茜”。

    身份牌上的名字，是曼茜。

    陶舒舒珍惜地握紧了这块身份牌。

    第二次被抢走东西的食血草从伸长茎叶，想把东西抢回来。

    陶舒舒拍了它们一下，迅速带着两枚身份牌，回到了南渊在基地的卧室。

    南渊仍然维持着孤独坐在地上的姿势，他面前，黑匣子刚刚播放到尾声。

    不堪重负的黑匣子播放器发出红色的温度警报声，也不知道他一个人讲这段录像看了几遍。

    见他还要伸手再按下播放键，陶舒舒像是吃了酸酸的橘子，她轻声：“别看了。”

    陶舒舒急促的心跳渐渐慢下来，她伸出手，将曼茜的身份牌放在了南渊手心，“这个给你。”

    南渊呆愣了一下，手上多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舒舒回来了。

    他想努力露出放松的笑容，却不知道通红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

    陶舒舒揉了揉少年的黑发，“你的眼睛很像她。”

    他们母子的眼神都很明亮，像是不管遇到什么绝境，都能找到希望。

    南渊攥紧了身份牌，指尖探过身份牌上母亲的名字和编号。

    他叹息一声，“谢谢你，舒舒。”

    陶舒舒心疼地看着南渊，她一个局外人，看到这段影像都这么难过，更别提南渊了。

    “我一直在的。”陶舒舒。

    南渊点了点头，好在，他还有舒舒。

    末世刚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父母，没有兄弟了，他就是个孤家寡人。

    他每次在噩梦中梦到那片火海，都会想妈妈为什么要留下他一个人。

    他也想去陪爸爸，陪哥哥。

    在无数次生死的战斗中，他想，他得为父母讨个公道，为父母报仇。全凭这些信念，他撑过了一次又一次生死之间的战斗。

    可现在，他还有舒舒。

    南渊这次稍微笑出了一点笑容，“舒舒，我没事了。”

    今天他情绪太过失控，舒舒停留的时间已经比平时长了很多。

    陶舒舒还是不放心，但晚修的钟声敲响了，她必须得去上物理培训课。

    南渊彻底关闭了黑匣子，“我不看了，舒舒别为我担心了。”

    “好吧。”陶舒舒揉了揉南渊的脑袋，“你等等。”

    南渊一顿，手心里就被塞进了几颗糖。

    少女自己的声音也还带着鼻音，却还是在努力安慰他，“很甜的。”

    陶舒舒给南渊买了几颗糖，匆匆下线去上课。

    南渊笑了笑，剥开糖纸，将一颗糖塞进嘴里，为他难受的她，比糖更甜。

    他后退了一步，正要将黑匣子收好，就看到他手边，刚刚没注意到的地方，放着一张纸。

    纸上画着两个Q版的人，男孩背着身体，另一个女孩心地抱住他。

    南渊看着画，站了很久。

    -

    陶舒舒准时赶到了教室，她坐下后上论坛搜了一圈，发现秦瑞已经被接回去了，今天学神系统绝不可能出现在校园里，于是她又悄悄地拿出了手机，开游戏。

    实在不放心崽崽。

    南渊仍然在房间里，好在他没有在哭。

    陶舒舒吐了吐舌头，认真地开始听李新讲解。

    一个易错点讲完，李新布置了一道例题当场做，陶舒舒五分钟做完，核对完答案和步骤都是对的。

    看到周围的同学还在刷刷刷写字，陶舒舒拿出手机，又看了看，这次正好看到程飞茂来找南渊善后，是一个武器不心启动了，他们关不了。

    南渊一下子从沉思中回神，跟着程飞茂在基地内部穿梭。

    他很快关掉了武器，又将要点告诉了周围的人。

    他还没示范完，程飞茂手贱地又想动一下。

    陶舒舒轻轻了一下程飞茂的腿：叫你刚才手贱，让伤心着的崽崽还得来操心这些事。

    程飞茂反应很大的跳了起来，“我怎么感觉有人踢了我一下。”

    南渊往四周看了看，空气里什么都没有，但他还是微微勾了下嘴角。

    见被发现了，陶舒舒也不隐藏了，揉了揉南渊崽崽的头发。南渊明明和众人呆在一起，表情却还是那么寂寥，想要让他别在孤单了，陶舒舒下意识就揉了上去。

    刚开始变成原画图像时，陶舒舒一度不习惯，但好像现在顺手了，都是南渊什么反应都不表现出来，所以陶舒舒也没觉得有问题……

    想了一会儿，陶舒舒又很快投入到学习中。

    今天李新讲的概念都不算太难，陶舒舒想争取一点观察崽崽的时间，所以听讲和做题都格外认真，效率也很高，每次例题都速度快又全对。

    李新频频点头。

    班上的同学也频频点头，确实，陶舒舒就是比秦瑞天才，陶舒舒的手速和正确率都恐怖如斯，秦瑞要是和陶舒舒一起考试，铁定赢不了。

    陶舒舒完全不知道同学们在想什么，做完题的几分钟时间差，她就拿出手机，悄悄地看看南渊。

    课堂上不方便话。

    于是南渊不管在哪儿，都能收到几张“纸条”，都是陶舒舒画的简笔画。

    南渊灰暗的心里，渐渐被这些简笔画填满。

    他拿好纸条，妥帖地放在胸口的口袋里。

    陶舒舒今天的课堂表现很好，因此得到了李新的特殊照顾——一套难度很大的试题。

    李新：“别以为课堂上我没看到，你每次做完题就抱着手机笑，是谈恋爱了？当着大家的面我没批评你，回去多写一套卷纸。”

    陶舒舒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对不起老师，下次我一定好好上课。但是我没谈……”

    李新摆摆手，“我没那么封建。下课了，我走了。”他端着保温杯，快步走出教室，像一个合格的社畜一样表演急速下班法。

    陶舒舒做了个鬼脸，将书包收好，真不知道李新为什么会觉得她在谈恋爱，她的笑有什么问题吗？

    陶舒舒也迅速回到了车上，想要赶快回到家里，好好和南渊一会儿话。

    好在除了程飞茂，今天没有其他人来找南渊处理问题。

    他一个人在基地里巡视了一圈，又回到了房间，正在研究一个光碟，应该就是曼茜遗言里过的加密光碟。

    陶舒舒轻轻点了点南渊的手，“南渊。”

    “舒舒回来了。”南渊。

    “嗯。”回答完，陶舒舒才觉得不对，她明明一直陪在南渊身边。

    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南渊先解释道：“刚刚你一直没话，是在外面不方便话吗？我好像记得舒舒是学生。”

    “是的。”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南渊并不是骗氪玩家的NPC，陶舒舒干脆直白挑明，“我还在上学，所以平时上课的时候就不能来看你了。”

    “舒舒刚刚也在上课吗，抱歉，耽误你了。”

    “没事，那个课刚好有休息时间，我们老师很好的，知道我有急事，没有我。”陶舒舒。

    南渊点了点头，心里却知道，舒舒是在安慰他，哪有课程的间隔时间那么短，也明她担心他，他很高兴，他在她心里，是“急事”这一级别。

    “那舒舒的老师人真好。”

    陶舒舒吐了吐舌头，“也还好，我有些同学很怕这个老师。但他对我挺好的。”

    “那一定是因为舒舒聪明，成绩好，讨老师喜欢。”南渊。

    陶舒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还好，就考试目标是年级第一这样子。”她地虚荣了一下。

    “我相信舒舒是的。”南渊。

    陶舒舒轻咳了两声，算呆会儿下线后就继续背书，月考一定考第一回 来，在崽崽面前吹过的牛皮不能破，“等成绩出来我再告诉你是不是。”

    “好。”

    见南渊情绪没那么失落了，陶舒舒才谨慎地提起曼茜遗言中的事。

    南渊摇了摇头，“我不记得开光碟的秘钥了。”

    在遗言中，曼茜过，等他足够强大，就可以回想起被封禁的记忆，曼茜在那时，将他们家常用的那套秘钥一起封禁了。

    陶舒舒揉了揉南渊的脑袋，“没事的，等你慢慢进化，就会想起来了。”

    南渊默默握了握拳头。

    他一直想变得强大。

    之前是想为父母报仇。

    后来，想去找她，想要和她那些鲜活的老师同学一样，看到真实的她。

    现在知道自己肩负着一个很重要的使命，他忍不住想，如果母亲那时没有用异能封住他的记忆，或许母亲不会变得虚弱，她活下来的几率会增大。

    现在做这些猜测已经无法弥补。南渊无法不把父母留下来的任务当做是自己的责任。

    他要努力变得强大，像舒舒一样，当第一，做最好的那个。

    他出自己知道的情况，“我父亲不是一个依赖人工智能的人，我母亲也是这样，所以她才会用比较传统的光盘存储重要信息。”

    南渊摸了摸母亲留下的身份牌，继续：“零的分析权限涵盖整个星系领域，除了少部分军团的秘密基地，它几乎接入了所有星球的主控系统。它至少有八个大型主体，我不知道母亲和我要去的是哪一个。当时我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受人工智能影响较的偏僻星球，真实坐标可能在这条航线上。”

    陶舒舒也在幸存人类地图上看了看，没有看到哪个星球的编号是“X星”。

    南渊也没有听过“X星”，C1星系给星球命名，要么根据实际用途，要么根据编号。

    陶舒舒看了看南渊指出来的航线，中途的十个星球几乎都被人工智能占据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根据种种线索，她能推测出南渊父母留下的任务是什么，南渊的父亲一直对人工智能有所防备，因此获知了超级计算机“零”的控制组件所在地，那个地方一定很隐蔽，当人工智能叛乱发生时，南司让妻儿将权限最高的一套控制程序插入控制器，想要控制零。但中途副官叛变，人工智能也收到风声，曼茜更改了航线目的地，没有暴露坐标。她尽可能留下了一些信息和控制程序。

    陶舒舒再次看了看幸存人类地图，人工智能占据的地盘实在太多了。

    南渊也想到了同样的事，“那时人工智能的战舰来追击我们，也许是已经知道了我和妈妈的任务。”

    人工智能一方，会做出相应的防守。

    人类不知道零的弱点在哪里，零自己却会知道。

    就算他们找到了那个基地，想用控制程序控制零，势必也会变成一件难事。

    陶舒舒气道：“没关系的南渊，我们是两个人一起战斗，而且还有许许多多没有放弃的人类。以后要怎么做，等你想起来了再思考，现在我们只要一步一步走就好了。”

    人工智能知道南渊是南司的孩子，荒星太过渺，不在人工智能的监测范围内。

    陶舒舒不知道，等待南渊离开荒星，往中央星迈进的路会多艰难，但是，她有信心，南渊一定可以做到的，他一定能将人类的世界恢复正常。

    “嗯。”南渊闭上眼感受了一会儿，“我觉得我可能很快又要进化了。”

    上一次进化，是舒舒一直在照顾他。

    陶舒舒也想起来，上一次南渊进化时做了噩梦，明进化能够消除曼茜精神系异能的影响。

    只要再次进化，现在想不起来的事，也许就能找到答案。

    陶舒舒点了点头，“南渊，你别太急。你进化时我陪在你身边，到时候会安全一点。”

    “好。”南渊答应道。

    陶舒舒想了想，还是买了几十瓶生命药剂给南渊，她怕自己不在时南渊突然进化，能量不够发生危险。

    南渊将生命药剂一瓶瓶装进包里。

    陶舒舒就津津有味地看着南渊收拾背包，忽然，她看到南渊轻拿轻放地拿出几张纸。

    她点了一下，想看看南渊这么心对待的东西是什么。

    “啊！”陶舒舒翻了一下，发现那都是她给南渊画的画。

    不光有今天晚上画的那几张简笔画，还有很久之前，她还没有解锁语音交流系统时，用纸笔和南渊交流的那些画。

    他一张一张地收起来，按时间顺序归类，那些纸保存的很好，没有褶皱，没有折角，只有边缘泛着黄，像是被主人经常翻阅。

    南渊放好生命药剂，正要把今晚收到的几张画和纸条也放好，就看到他一直偷偷存着的那些东西，都被舒舒看到了。

    舒舒会不会觉得他很变态？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要收着。

    南渊僵硬住了。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