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出来后, 瞧见莲尧板着脸，在那喝茶，犹如不动老松。

    茶一口没动。

    白辰老神在在, 给她丢了眼色。

    她难得休息, 优哉游哉走过去，在石椅上坐下。

    白辰给她沏一杯茶, 道：“调息得如何？”

    她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 “灵脉宽了许多, 不必再强行压制修为, 可以撑过五年。”

    白辰点点头。

    芊芊放下茶，转头看向故作风轻云淡的莲尧，轻轻唤道：“尊上。”

    莲尧动动眼皮, 稳住颤动的手, 冷冷道：“何事？”

    她提壶，道：“我给尊上斟茶。”

    莲尧高傲地放下茶杯，她看向近乎满的茶杯，笑了笑, “尊上的茶还未动。”

    莲尧瞥了眼茶杯, “没有动，就不能换新茶了？”

    芊芊点头：“自然可以。”

    她另翻出一只茶杯, 挡下袖子，给他斟满。

    莲尧不由自主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明明就是个乡野丫头, 也不知哪来文雅气质, 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一定是中了魅术。

    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后, 莲尧别过脸, 又着实忍不住心里话, “那人是你什么师兄？”

    芊芊轻轻放下茶壶，淡道：“见过几面，谈不上认识。”

    “谈不上认识便收留他？”

    芊芊实在：“他给的钱多。”

    莲尧莫名有些委屈，若那人有大把的灵石，岂不是能随意差使她。

    再过分一点，进她的识海呢？

    “你不准别人进你的识海。”莲尧狠狠命令道。

    芊芊忍俊不禁，白辰也转过身去偷笑。

    真是个幼稚鬼。

    幼稚得无可救药。

    “笑什么？”他瞪眼。

    芊芊敛容，摇摇头，“尊上放心，我的识海，不是想进便能进。”

    莲尧有些郁闷。

    芊芊喝完茶后，又去了斗宿星宫，留莲尧一个人生闷气。

    白辰着实没想到活了七八万岁的妖龙，在感情方面像个傻子。

    笑了一会，白辰回过身，枕着手，望着遥远的苍穹，“莲大人，凡人虽弱，意志可断山石，填江海，识海乃神魂最隐秘之地，可不是想进就能，除非是极为信任之人，一旦强行进入，抵抗起来，宁死不屈。”

    莲尧听不懂，仍在吃凌霄的醋。

    见点拨不通，白辰轻叹一声，起身慢悠悠地走进书阁。

    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

    莲尧虽生气，神识牢牢注意着芊芊，见那个男人围在芊芊身边，与她话。

    他咬牙切齿，一把捏碎了茶杯。

    白辰从书阁中探出头，“你赔吾茶具！”

    莲尧冷哼一声，丢开残渣，转身化作金光，飞进芊芊识海。

    这里是他的地方，谁都不可以进来！

    凌霄诧异地看着她眉心，“方才是？”

    芊芊若无其事道：“我的灵兽。”

    金色的灵兽，真是少见。

    “师妹手中的这些阵法神乎其神。”与灵山阵法有些相似，却比灵山阵法更为精妙。

    芊芊听后，淡淡一笑，笑不达眼底。

    趴在阑干上的苏锦如盯着云上的那两道身影，纠结地薅着桌子的脑袋，“这可怎么办，桌子？“

    上元境神识极广，她不敢出来，在场的，除了芊芊，没有一个修为比他高。

    那成天披着黑斗篷的黑蛇，看起来威风霸气，可到底是灵兽。

    哪里得过他。

    那人根本不是好人。

    凌霄察觉到那道忧郁的目光，转过头去静静看着她。

    苏锦如忙转过身，背脊生凉。

    凌霄道：“那位师妹有些眼熟。”

    芊芊：“她也是灵山弟子。”

    凌霄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他记得她是百花峰的弟子，是月溪的师妹。

    只是外面弟子罢。

    苏锦如实在熬不住，抱着桌子，去找了叶素素。

    叶素素这时候在睡美容觉，虽然不在灵山，她对自己一向娇着养。

    没办法，前半生太苦，不弥补回来，简直对不起自己。

    半梦半醒间便被叫醒，她缓缓睁开眼，看着一脸忧心的苏锦如，问道：“苏师妹，你怎么了？”

    苏锦如欲言又止，悄声道：“师姐，你开个阵，我有话对你。”见她神色凝重，叶素素结阵屏蔽住外界探查，道：“什么事了？”

    苏锦如声道：“前几日师姐救回来的人，就是凌霄。”

    叶素素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仔细想了想，猛然大悟，“你的是那个凌霄？！”

    苏锦如重重点头。

    叶素素是个暴脾气，瞬时站起来，苏锦如忙拉住她，“师姐，他上元境，我们不过他，连师姐都可能不过他，千万别被他发现了。”

    “他现在一直缠着师姐身边，也不知的什么目的。”

    叶素素冷静了会，找回理智，“这件事，一定不能告诉别人，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们先慢慢谋划。”

    这一救，简直救了烫手山芋。

    “我去找……”她想了想，这个乾云没一个靠谱的，“算了，我回去找师尊商议。”

    虽然师尊不会帮她对付凌霄，但至少会帮她想对策。

    叶素素走就走，临走前嘱咐苏锦如，不要轻举妄动，一旦有事发生，速速给她传音。

    苏锦如点点头目送她远去。

    芊芊望见姐姐御剑走了，疑惑不已，但见她走的快眨眼间便没了影，只好先将手头上的事完成。

    倒是凌霄直直盯着那身影，眼中划过一抹阴沉之色。

    片刻如常，低声道：“师妹，我灵脉中还残留一些怨气，可有房间让我调息。”

    芊芊没空搭理他，道：“你去问问苏师姐。”

    他点点头，回到斗宿星宫。

    看着他过来，苏锦如努力维持镇静，生怕离芊芊远了，就近给他找了一座阁楼。

    凌霄漫不经心瞥她一眼，踏入阁中。

    苏锦如心惊肉跳，忙不迭跑回去。

    虽然人性本善，可吃一堑长一智。

    凌霄是太华真君的亲传弟子，于外门弟子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一度美化，一度仰慕。

    直到那一次，终于见识到他们美化的外表下的真实面目。

    原来光风霁月的亲传弟子，也会因为一株灵草而罔顾他人性命。

    他们利益至上，险恶，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谪仙。

    她心中已有一人。

    她握住阑干，望着在云上削木头的芊芊。

    “师姐，你怎么削起木头来了？”

    芊芊抬袖将做好的榫头放在身旁的榫头堆中，撇了垂在肩上的玉色发带，“用木头建宫殿朴素。”

    这些星宫太耗灵力了。

    累。

    “这是坤山的香檀木？”

    芊芊嗯了一声，挽起袖子，继续削木头。

    她本想偷一下懒，用自身的灵力建造一座星宫，不知道要建到何年何月，还不如削木头。

    香檀木，万年不腐，树有清香。乃是建造宫殿的好材料。

    苏锦如回头朝凌霄所在的楼阁看了一眼，犹豫一会，御剑飞至芊芊身边。

    “师姐，你可识得那位师兄？”

    芊芊抬头，看着她讳莫如深的神色，放下手中榫头，“ 认识。”

    是林月溪的师兄。

    她还记得，那湛露将她推向狮口，利用她引诱那只狮子。

    天上的两人袖手旁观，高高在上的看戏。

    芊芊出一道结界，凑到担忧不已的苏锦如耳边，好奇的目光中透着一丝狡黠：“苏师姐，凌师兄他来自何方修仙家族？”

    苏锦如想了想，凌霄算是灵山亲传弟子中的异类，自幼生长在灵山，听别人他是掌门的私生子，掌门待他犹如亲子，具体是真是假，也不清楚。

    将凌霄的事告诉她后，苏瑾茹又谨慎地叮嘱：“师姐，你要心凌师兄。”

    芊芊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苏锦如松口气，师姐比她厉害，不会吃亏。

    苏锦如走后，芊芊慢条斯理地将榫卯接好。给叶素素传音。

    叶素素忙着回去找师尊，嘱咐她心凌霄。

    芊芊蹙眉，她看起来很傻很弱吗？

    见她一点都不在意，莲尧提起脑袋，沉声粗气道：“听见没有，那凌白脸不是什么好人。”

    芊芊不以为然，收起传音符，反问道，“尊上关心我？”

    尾音意味深长，带些调侃。

    莲尧鳞瞬间炸了，“谁关心你，本尊是关心自己的妖丹。”

    “哦。”

    莲尧冷哼一声，翘翘尾巴，“等你遇到危险，可别来求本尊。”

    芊芊对着虚宿星宫的卷轴图，用灵力切割长出来的木块，同时问道：“我遇到了危险，尊上会帮我？”

    他血瞳圆睁，当即反驳：“本尊才不会帮你！”

    芊芊摇头轻叹一声，失望地道：“原来，我在尊上眼中只是妖丹。”

    莲尧一时梗住，愣了愣，气得长须直竖：“本尊在你心里不也是灵石？”

    芊芊挑眉：“那倒也是。”

    “……”

    她这么坦诚，莲尧心里一阵郁闷，望着头顶浩瀚的星空。

    这是他的星空。

    “叶芊芊！”他突然开口。

    “嗯？”

    “不准与别人双修。”他不允许这片星空受到一丝一毫的玷污。

    芊芊若无其事掸掸衣袖上的木屑，“那不准。”

    “哼！”

    识海里的黑龙抱着爪子，气呼呼地扭过身。

    “尊上若想，也可与他人双修。”与其看册子，不如去找一个。

    黑龙转过龙首，双眼震惊，“谁看册子了！”

    明知故问。

    莲尧恼羞地用尾巴搅了搅识海。

    芊芊不适地拧拧眉，顿住手，修为突然蹭蹭蹭的涨。

    莲尧愣住，识海中星辰莫名亮了许多。

    他眨眨眼，顷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霎时热潮汹涌，逃似的飞出她的识海。

    走时，他道：“本尊也不知会这样。”

    芊芊不想搭理他，强行压下暴涨的修为。

    *

    日已沉西，天边残留着几片粉蓝夕霞。

    白辰枕着手，饶有兴趣欣赏着晚霞，瞥了眼徐步而来的芊芊，随即便又看向天边。

    躲在书阁门后的莲尧看了眼她乾元境大圆满的修为，心虚至极。

    芊芊回头看向书阁门口，转过身，将一张折好的纸放在石桌上，“前辈，等他出来，劳烦交给他。”

    白辰坦然应下。

    芊芊一走，莲尧兴冲冲从书阁中出来，抢过白辰手中的纸。

    上面只有四个大字，笔力遒劲，能感觉到出下笔之人的暴躁：离我远点！

    “你还想期待她跟你什么？”白辰捂着肚子，无情地嘲笑他，“自作多情。”

    莲尧沉着脸，将纸揉成碎屑。

    谁自作多情！

    谁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