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尊者颔首, 神色满意，道：“喂他吃下，镇住体内恶魂。”

    玉琅为恶魂所控制而残杀同门之事, 只有秘阁五人知晓。

    道成尊者将龙血送到, 无尘尊者便扶起昏迷的玉琅，将龙血送入他口中。

    他们看着玉琅长大, 此刻见他如此时而痛苦时而癫狂, 道成与无尘尊者微微撇过脸, 目不忍见。

    当年将玉琅作为阵眼镇压穷奇, 到底是不是错误之举？

    归元尊者双手背在身后，气势威严，一双鹰眼盯自玉琅体内飘溢出的恶气。

    穷奇乃是上古凶兽, 善煽动恶念, 玉琅修行之道乃是无情道，无论恶念与善念，他都不会有，他身上只有一份责任, 镇压穷奇, 渡劫飞升，将穷奇带往上界杀死, 不再危害人间。

    如今穷奇恶魂反噬，定是无情道破。

    归元尊者暗叹一声, 自他破天荒收下一名女弟子, 他就该猜到有这一日。

    “那名女弟子现在何处？”

    他语气带着淡淡的威慑力, 道成尊者垂首道：“我曾命人在禁地中找过, 未见她的尸首, 听闻玉琅之前嘱咐她下山历练。”

    归元尊者将手臂半弯着至于腹前, 声音沉着，不容置喙：“立即将她带回来。”

    道成颔首应下，随即想起混元仙府中的叶芊芊，“乾云仙门的掌门是否还要……”

    前去的三位尊者，一位已被仙府传送出来，剩下两位到现在也未出来，那叶芊芊诡计多端，他们极有可能无功而返。

    “如若抓不住活的，便杀了，世上多的是神魂强大之人，她擅闯禁地，利用影息石陷天星门于不义，本就该死！”

    “是。”道成尊者定定心，暗自思索，乾云仙门底蕴深厚，何况叶芊芊身为掌门，与不少门派交好，杀她恐非易事。

    那厢，莲尧优哉游哉的靠在镶金戴玉的豪华凉亭的美人靠上投喂着水中游鱼。

    下一瞬，一把长剑闪来，直直立在水池中，险些削掉锦鲤的脑袋，一时鱼群扑腾，清澈见底的水池顷刻浑浊。

    看着熟悉的银剑，莲尧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循声看去，只见叶芊芊面无表情，负手立在院门的墙上。

    天星门用乾云仙门威胁他，却也是好吃好喝供着，一切都随他所愿。

    他所住的地方正是以前叶芊芊住的院子，也是白绿的住处。

    长老们为了伺候这条上古妖龙，特地将原先的院扩建了五六倍，原来的屋也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宫殿，极符合龙之审美。

    如今这院子被一道坚固的防御阵覆盖，无异于囚禁。

    莲尧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仰头望着她，上下量，防御阵虽隔绝两人接触，莲尧却在她身上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眼中浮出一抹讶异：“你去了本尊的洞穴？”

    芊芊斜他一眼，冷嘲道：“此等好地方，难怪莲大人乐不思蜀。”

    莲尧愣了一愣，立即反驳，语气充满委屈：“叶芊芊，本座是为了你辛苦建立起的乾云被困在此处，你还嘲讽本座，哼！”

    芊芊抿住嘴角的笑意，骂道：“愚蠢。”

    “！！”

    “你骂本尊？”

    芊芊眨眨眼，心里毫无负担。

    莲尧气的瞬间火冒三丈，也不管惊动天星门的弟子，扬手便要撕破结界。

    芊芊真怕他惊动秘阁中的那些老头，抬手做了一个住的手势，好声好气道：“我给你买了衣衫。”

    莲尧停手，怒气冲冲，一件衣衫就能哄好他？

    “哼！——什么衣衫？”

    芊芊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斗篷，道：“大氅，可威风了。”

    莲尧眨了眨眼，看向头顶的大太阳，现时值盛夏，空气中都泛着热意。

    “申时正刻，”他偏过脸，别扭地道，“天星门弟子会送午膳过来。”

    芊芊笑着点点头。

    临近申时，她晕一个送饭的弟子，拿过他的令牌，跟在其他弟子身后，混入院中。

    莲尧瞥见她进来，目光掠过其余弟子，命令他们将内殿、庭院扫一遍。

    芊芊没想到，莲尧还是有几分聪明在。

    一被分散，她这只混进去的鱼，直到弟子们陆续离去，也无人注意。

    人一走，芊芊便将叠好的鹤氅送给他，又体贴地问道：“若是莲大人不会穿，我可以代劳。”

    莲尧愉悦地笑了笑，他又不是奶水未断的孩子，还不会穿衣衫？

    可惜，此刻炎夏。

    “待到冬日，本尊再穿。”他收起鹤氅，眉宇徜徉着欢喜的笑意。

    芊芊随意地摆摆手，走到软榻处坐下，托着下巴思索。

    莲尧在这里呆了半月有余，不可能只是关着他，威胁自己，亦或是好心请他来做客。

    一会，她坐正身子，问道：“你把东西给他们，他们有没有付你灵石？”

    莲尧一愣，不在意地道：“不过一碗血，本尊多得是。”

    芊芊一听，气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一滴龙血可点化灵植，一碗龙血那得值多少灵石。

    想想，仿佛眼睁睁看着别人把她手中的灵石一点点扣出去。

    莲尧看着她捂着胸口，秀眉拧成一团，猜不出她在想什么，道：“你若想要，本尊给你淬体。”

    忽然，他凑近她，轻轻嗅了嗅，模样变得古怪：“你掉进了本尊洞穴中的岩浆里？”

    芊芊：“没有，我自己下去的。”

    莲尧攒眉，“又是白辰给你出的主意？——本尊洞穴下的岩浆不是普通岩浆，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这白辰就是拿你的生命在冒险，亏得你信他。”

    自从知晓白辰悄悄给他吃忘忧散，他就知道此人心怀鬼胎，不是什么好东西。

    “以后，你不许信他！”

    芊芊没奈何，敷衍的点了点头。

    她并非相信白辰，而是相信自己。

    重塑筋骨，淬体重生，涅槃不过如此。

    “待明日他们再来送饭时，你混进去回去，天星门的事，本尊帮你解决。”秘阁中那几个散仙，颇有些难对付。

    叶芊芊修为不高，只怕一掌被他们拍成肉泥。

    芊芊此次前来的目的，便是灭天星门。

    “莲大人，我就在这多陪你几日，”她淡淡一笑，趣道，“你是不是过几天又要献血了呀？”

    莲尧：……胡，才没有！

    他屈指擦了下自己鼻梁，一本正经地：“白脸被穷奇凶性影响，本尊的血可以暂时压制他的凶性。”

    听他完认真的解释，芊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妖与人真的大不一样，他活了上万年，简直是白活一场。

    “所以，他的凶性每一次发作，都要你的血？”

    莲尧迟疑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不确定地道：“本尊的血可压制几十年，只要找到穷奇，便能杀死白脸。”

    芊芊认真听着，心中却起了算盘。

    一滴龙血价值连城，一碗龙血至少值几十座灵脉，天星门真是白占便宜，尽捞好处。

    莲尧深知叶芊芊本性，道：“未能找到穷奇，他死不了，若无法压制他的凶性，死的便是无辜生灵。”

    与她在一起这么久，或是为她所感染，手无寸铁、渺如尘埃的凡人在他眼中，竟也多了一丝可爱。

    若非如此，他大可以离开。

    见他下定决心，芊芊无奈扶额。

    宽敞的内殿此刻竟让她感觉到一丝拥挤与压迫。

    “我出去透透气。”她起身，走出内殿，日暮西山，夕霞刺目，芊芊背着光，信步走至水池旁，望着池中悠闲的鲤鱼，沉默地看了半刻，复又轻声道，语气少了方才那般无所谓，多了一丝凝重：“莲大人，你现在怎么……有点像人了。”

    莲尧走到她身旁，无所谓地回道：“人有什么不好？”

    芊芊摇头，随手拈起镶嵌在凉亭镶金木柱上的金块屈指一弹，金块擦过鲤鱼尾鳍直中池底的圆石，圆石四分五裂。

    危险擦身而过，鲤鱼后知后觉，惊起一片水纹。

    “人，可是会哭的。”

    话音一落，他耳边响起女子的悲泣声。

    芊芊转过头，看着莲尧冷峻的侧脸，稍显彷徨的眼神，笑微微地拍了拍他手臂：“莲大人，这些时日，我就在这儿陪你。”

    莲尧心情阴转晴，随着她幸灾乐祸的一句“看你献血”，又变成了多云。

    好在，莲尧的血撑了两月，天星门的无尘尊者才遣人过来要血。

    莲尧捞上衣袖，变出一把匕首，正要割腕，便被藏在楹柱后的芊芊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玉碗给本尊，你们在外面等着。”

    弟子莫不敢从，将托盘递过去，莲尧拿过托盘上的玉碗，转身踏进殿中，芊芊掐一个隐身诀，无声地跟进去，挥袖关上殿门。

    莲尧将玉碗放在软榻的茶几上，道：“本尊若不给他们血，那白脸又要发疯，山脚下已失踪了不少凡人。”

    芊芊凭空拿出一个酒囊，倒出如血一般的不明液体，“今日过后，是死是活还难。”

    莲尧看着这古怪的液体，“毒？——白脸百毒不侵。”

    芊芊晃晃手指：“妖血。”

    那岂不是无用？

    莲尧皱眉，决定割腕放血。

    芊芊忙拦住他的刀，手不心被划了一道口子，她缩回手，道：“今日，各大仙门长老都会来，你放个屁血！”

    “……”

    芊芊紧握手掌，血仍然自指缝中溢出。

    她倒吸着气，甚是纳闷：“我这白淬体了，一把匕首就能轻易割出这么深的伤口。”

    莲尧收起匕首，握住她手腕，边给她疗伤，边略带歉意的低声解释：“本尊是龙，匕首自然与寻常匕首不一样。”

    芊芊白了他一眼，生气地坐到榻上，道：“先前失踪的是门中弟子，现在却换做了凡人，这绝不是玉琅所为，而是天星门的长老助纣为虐，牺牲无辜凡人，保全自家弟子。”

    手心深可见骨的伤口渐渐愈合，她擦净手上、茶几上的血迹：“他们做的事，我要一件不落的抖落出来，现在我是正道，他们才是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