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叶寻蕙见老太太有变故, 便赶忙问道:“什么变故?”
老太太道:“你不是要问你母亲的死因么?这变故便跟你母亲的死有很大关联。”
“原本是想着瞒着你们的,可偏偏你们一定要问,这也是没法儿了。”老太太连连叹气。
叶珠儿听到这里, 泪眼道:“我娘,真不是病死?”
既然都到这里,自然也都猜到了,这不可能会是病死, 一听就是有缘故。而金家的人, 八成也不是主谋, 否则老太太不会这么耐心解释, 而是直接将他们赶出去了。
老太太摇头, 继续道:“因那周氏告到了按查司,司里原是不理的。咱们省里几时来了一位巡抚, 那周氏见告状无门, 就去了巡抚府外哭诉。那巡抚大人不知内情, 就信了她的话,不止要查我们金家, 连知府知县大人那里都要查个透彻。”
“你娘知道这事儿非凡。况且我们金家在县内也是树大招风。前儿你们母亲因为叶家的事情被休,在县城内早就闹得人人皆知。还有那李四王五等人的状告,若是来查, 我们是一定百口难辩的!”到这里,老太太竟然也落下了泪来。
她应当不是因为被冤枉而哭泣,因为金家实在没有冤屈。这些狠事儿,这老太太也多少有参与其中。
她哭的, 只是因为金家受难,还有心爱的女儿去世。
“你们母亲,她也是为了金家, 还有蕙儿你的前程。才......才选择了服毒!”到这里,老太太很是不忍。
珠儿觉得母亲的死像是做梦,老太太也觉得这像是做梦。如果一切没有差错,该是她先死,而女儿为她送终才是。怎么结局竟然是她一个白发人送走金氏这么一个黑发人呢?
“若是到时候传唤过去,再了解一回你母亲的为人,到时候你母亲不是罪人也要成罪人了。到时候,蕙儿你又还要走仕途,她不忍断送你,就......”余下的事情都不用再了。
以上金氏没有害过人的,那肯定是假话,但是在场的人都清楚,金氏坏事做尽,却将这一对儿女惜若珍宝。
她是真的知道,自己的日子到头了,这才自尽的。
金氏听到这里,已经落下泪来。金氏是她的亲姐姐,又同为女人,从又生长在一起,虽然迟早有死的一日,只是谁也没想到金氏居然会去的那么快。
叶珠儿哭成了泪人,垂着哥哥的手叫嚷道:“都怪你都怪你我母亲才会死的!呜呜呜呜!”
身边的人见她的重,赶紧将她给拽开了。
叶寻蕙也是一脸茫然,没有想到母亲会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此时他那种迷茫的心态也越发深了,母亲身死,他整个人都昏沉,只是觉得周围的事物都还正常,所以没有爆发,如今真相揭开,原来母亲甘心赴死全是为了他,便只觉得天旋地转。
叶寻蕙站起来走了两步,想要到母亲尸体躺着的地方瞧一瞧金氏一眼,却没走远,眼前一黑,就这么昏了过去。
“哥!”晕倒前,还听到叶珠儿叫喊的声音。
金家的人见此,一众女眷被吓得不行,于是赶紧叫人去找了金老爷过来。
金老爷见状,便赶紧叫人将寻蕙搀着到榻上休息,又是按人中,又是搓揉他的手,怕他是中暑。
然后又急忙派人请了大夫过来。大夫来一瞧,只他是悲伤过度,所以才如此的,需要好好休养,不许再激动。
见叶寻蕙没事,叶珠儿才松了一口气。母亲才刚去,天底下跟她最亲的人就只有叶寻蕙了,她是比谁都不希望叶寻蕙出事儿的。
这时候金氏道:“好了,不要在这里围着妨碍他休息了,咱们大家出去话吧。珠儿你也出来,你母亲的一些嫁妆,是过要分给你的,你得出来瞧一瞧。”
珠儿跟金氏这个姨妈很亲,所以听话地出去了。
对于金氏的死,她还是有些疑惑的。怕大家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珠儿悄悄拉了金氏问道:“姨妈,既然我母亲是中毒死的,那怎么还能撑到我哥哥过去?”
既然有了必死的算,那药效竟然还能撑到叶寻蕙来呢?叶珠儿对这点仍然有疑惑。
金氏叹道:“她一服毒就被贴身的婆子瞧见了,那婆子护主,用手催得你妈吐了半日,后来还灌了许多水,弄得动静很大,闹得老太太那里都来了人。后来你妈也是强撑着等你哥来的。大家都劝她,好歹再见一面再走,否则她就这么撒手了,你哥跟你该抱憾终身。”
叶珠儿听到这里,又是一阵哭。金氏只好哄着她,一路到了老太太住的那屋堂内,这才堪堪止住了。
到了屋里,老太太便跟珠儿起了金氏嫁妆的问题。虽然金氏如今回了金家,但她的丧礼,家里只会帮着垫上一二百两,另外的钱,得从金氏的嫁妆里面出。
她毕竟是出嫁过的女儿,金家之后的开支原本就没有算上金氏的,况且金家已经给了金氏嫁妆,没有理由她的丧葬费用也全由金家出。原本能出这一二百两,都是家里女眷拼凑出来的了。
关于这一点,叶珠儿是没有异议的。她自己也提议,从金氏给她的嫁妆里,不论金家给多少,到时候她找叶寻蕙,二人平摊,怎么也要凑个一千两,务必要让母亲丧葬风光些。
金氏被休已经是为了替他们儿女费心攒钱,之后她的死又全是为了他们,没道理连个葬礼都不好好半一半的。
“最要紧的,是想让母亲能够葬在金家祖茔。”叶珠儿道。
金氏已经被休,叶家的祖茔那是没有办法进了。但是身为外嫁女,葬到金家祖茔里也尴尬。
只是古人都讲究落叶归根,即便是在京为官,还是离家远隔千万里,死后总要回到祖家葬了的,否则死也是个孤魂野鬼。
老太太见她这么,道:“我也是这个想法,只是你母亲的事情,若要葬在金家的祖茔里,不是我一房的事情,要同你舅舅还有家里旁支亲戚一,否则不好交代。等你哥哥醒了,就叫他去替我们问一声。我这里是没有意见的。”
等事情商议好了,叶珠儿想要留下来照看哥哥,所以继续在金家待了两个时辰,这时候叶寻蕙才又有转醒了。
俩兄妹二人见到对方,又是一顿痛哭。
后来叶珠儿将母亲葬礼的事情了,还有之前金氏留下的财产,一部分归叶寻蕙,一部分归叶珠儿,剩下的还有带到坟墓里的陪葬。
另外还要宴请宾客,请僧道过来醮拜忏,这些都是不消的。
叶寻蕙跟珠儿最担心的便是母亲下葬的问题,所以叶寻蕙一觉得好些了,便找了自家舅舅话。无论要多少钱都没事儿,哪怕买一块地给他,也得把金氏的事情给料理清楚。
金氏毕竟是金老爷的亲妹妹,况且叶寻蕙年纪就中了秀才,前途还是可观的,上头还有老太太一定要让金氏归到祖茔。
于是金老爷就召集了家里一众族人,将事情清楚了。金氏的事情,金宅内的人多少也知道,至少金氏的死保全了他们金家的颜面,上面查到金氏她却已经死了,如今死无对证,没有道理还开棺验尸的。
大家多少急着金氏的好,于是也都点头同意了。
于是金氏的丧葬大体定,这里闲话不提。
话寻芳在家里休息了两日,眼见出发去府学的日子临近,心中却还装着杨家的事情,总不放心。
这日伤口差不多愈合开始结痂,寻芳就找到了王氏,要出门。
王氏很不赞同地道:“你身子还没有没有好,出去做什么?好容易考上秀才,就应该收收心专心在家做学问才是,怎么成天地净想着往外跑呢?”
寻芳于是将杨家的事情告诉了王氏,又道:“之前我在外差点儿被抢,若是没有杨家姐姐相救,不定母亲此刻也见不到我了。他们既然是我的恩人,有事求到我头上,这是我真的病了没法子,可人家等了这么久都不见我,多心的还以为我不愿意搭理他们呢。”
王氏一想,觉得寻芳的也对。
“他们乡下人家,穷惯了的,不定真这么想。”
其实杨家的人性格很好,况且寻芳还帮过他们,总不至于这么想寻芳的。只是王氏并不了解他们,所以才这么想。
寻芳因着急着要出门,也没有纠正王氏的想法。
等了一会儿,王氏才道:“既然如此,那么你便去一趟吧。只是得心伤口,过去让你表哥也注意着些,不要跟你混玩忘记你身上还带伤了。”
寻芳应了,于是一路到了他舅舅家,问过杨家母女所住的地方。
毕竟是女人住的地方,不好话,就另外将人叫到了楼上一个包厢内,赵氏也过来作陪。
等大家坐定,炒了两盘菜过来,寻芳中午还没有用饭,便就着吃了两口,才开口道:“近日都在下雨,这会儿天气不定,不好派人过去帮忙修缮。虽这里是我舅家,但主人的屋子原也不多,况且毕竟是个下处,人来人往的,你们母女俩又没个依靠,住在这里到底不成个样子。”
“我想着,在近郊我有个屋子,那完全是我的财产,附近还有几亩田,是我托表哥帮着买的,最近也雇了两家人来种,如今叫一个姓俞的先生跟他儿子帮忙看着,他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是家道艰难,来我们丹城是来投奔亲戚的。只可惜他亲戚家里也不好了。
我看他为人不错,就托他帮我看着宅院,另外总管那几亩田地,闲暇时候我过去,他教我两套防身用的拳法。那院子我原不常去的,前儿派人去收拾了那屋子,正屋跟偏房都收拾了出来,若是伯母信我,倒是可以去那里暂时住下。”
虽然是分房住着,大家在一个院子里,原本没有什么。就是如今还有人租房子住的,连他舅家的旅店杨家母女也住得,同住一个院子,彼此尊重着些,其实并不算什么。
但关起门来,就怕别人闲话。毕竟他们杨家只有两个女人过去住,而俞家也是两个男人住着,虽俞敏年纪还,但俞鹏却是个大男人。
但凡杨家不是母女住在寻芳那处院子,家里多一个男人,她们都不用犹豫。
这主要还是看她们是否能信叶寻芳,还有就是俞鹏的名声怎么样了。
寻芳也料到她们可能怕出去不好听,总需要一个理由让她们住的安心,便道:“若是住在那里,只你们是来投奔我的远房亲戚,只在这里住这么一二个月就走的。那样,俞先生是我请来看院门的人,你们是我亲戚,时不时我又叫人过去一趟,也就不怕外人闲话了。”
只是这样难免委屈委屈俞先生,成了他请来的佣人了。
这时候,佣人护着主子,就是同主人家住在一起,即便只有姐夫人在家,自然没有人敢什么。
只要寻芳人了杨杏儿她们这个亲戚,自己家,难道还因为一个男仆人而不能让亲戚住进来了不成?
杨家母女听到这里,心里略放松了些,觉得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只是有一点,还要问清楚。只听杨杏儿道:“既然这样,也不能白住了你的。我们家是多亏了你,才在县里做起了卤肉的生意。如今虽然进项不多,好歹有一些,这些日子,多亏王老板,还有老板娘照顾,多空出一个房间来白给我们母女住不,还无论如何不收我们银钱。如今要去你那里住,少麻烦你一个月的,不给些钱,我们也不过去。”
赵氏虽然出身不高,但是话的本事比王氏强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只见她笑着对杨杏儿道:“你这就见外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过住这一两天,我还没好好招待过你们呢。听元庆,你曾经救过我外甥。比起救命之恩,我们这点儿招待算什么?”
寻芳也道:“这不值当什么,反正那屋子放着也是放着,有人住进去,倒能给我添些人气儿。如果真要觉得过意不去,下次再去你们家做客的时候,多给我做点儿肉吃就行了。我跟雪松是那样好的关系,谈钱的话,未免伤了情分。况且真只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呢?还有一点要告诉你们一声,就是家里的厨房是公用的。这一点或许会麻烦一些,此刻也没法子,杨家姐姐还有伯母你们多忍耐些。”
杨杏儿忙道:“什么忍耐不忍耐的话,让我们住过去,已经很不错了,该是我们沾光才是。”
寻芳见她这么客气,也就没再话了。
于是下午商定了明天要让杨杏儿她们母女搬过去,这事儿寻芳是全交给元庆的。
后来寻芳因担心她们女人家胆害怕,就叫舅妈偶尔过去看一看,好让她们安安心。
虽然俞先生的人品,寻芳能担保。但寻芳认识俞先生,杨杏儿他们不认识啊。就是要了解,也需要时间,所以还是得关照她们的心情。
这也是实在没有什么地方让她们住,才只能姑且权宜着。叶家虽然分了家,但是这么随便叫朋友的亲戚过来住,又要通报太太又要跟老爷一声,还要收拾院落,不如去现成收拾好的地方进去住的好。
况且叶家的奴仆,一个个儿的都欺软怕硬,杨家母女住进去了,寻芳还怕自己走了之后她们受气儿呢。
又聊了一会儿,寻芳便从舅妈家里离开了。舅妈原本留饭,寻芳怕他们店里忙还要照顾自己,就没有留下来。
临走的时候,表哥王亨还拉了他过去,问他:“金家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寻芳道:“什么?”
于是王亨便这般如此的将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叶寻芳。寻芳早知道金氏去世了,只是个中细节,他还并不曾听到。
寻芳对金氏的事情倒是没有那么感冒,毕竟也是很久没见的人了,况且原本感情就不怎么好。
他反而是对那周氏接下来的事情更敢兴趣。便问道:“那周氏如今又在哪里?”
王亨道:“反正也不可能再回丹城,这金家的人正恨她呢。你想想,官府刚要拿了金氏过去问,她马上就没命了。你这事儿悬不悬?”
寻芳见他这么,倒是有几分凉意。
过了半晌,才道:“这真是阴司地狱报应。”
王亨道:“所以,这周氏是再也不敢来丹城了。她要不告状,金氏原也不至于死的。
虽金氏自己不作孽,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但是冤冤相报么,你是知道的。她要敢回来,绝对不得好死的。”
“至于资助周氏这事儿,咱们也烂死在肚子里,否则跟他们金家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免得你又被他们合族记恨。”
寻芳听了这话,点头道:“表哥放心,我省得的。”
随即就告辞离开了,王亨送他到门外,看着他上马。
一路回到叶家,寻芳到了自家门口,吩咐元庆先去俞先生那里一句,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虽屋子是寻芳的,他自然爱给谁住给谁住。但俞先生好歹算寻芳的先生,就是真要另外有人住进去,寻芳也得跟他通口气儿,否则太突然了些。
元庆领命去了,到了晚上寻芳吃过饭后回来,俞先生那里没有问题,寻芳这才放了心。
第二日,原本寻芳他们要去学堂里学习。但是因为要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就没有过去。
忙活了一上午,寻芳原本觉得自己都收拾妥当了。结果金氏又跑过来了,要帮寻芳再整理,东添西加的,又加进去了许多东西。
“够了够了。这么多东西,我不过去几个月,搬过来搬过去多麻烦,厮们搬着也累。”寻芳见越不成个样子了,赶紧上前制止王氏继续给他添加行李。
王氏却道:“又不叫你搬,这有什么。只是一些琐碎东西,又不是金银细软,就是放在那里不带回来都不必心疼,你若嫌麻烦,叫人搬过去,也就不必搬回来了。”
寻芳原想回,我又不是有钱没地方花了,平白的带东西过去放在那里就不带回来,但还是忍住了。
跟着寻芳过去照顾的有两个仆人,一个自然是元庆,另一个是之前跟寻芳出过门,力气很大的那个门子。
王氏因不放心寻芳,帮他收拾完行李之后,还找他们跟着的两人吩咐了好半日的话。
之后到了晚间,王氏是跟寻芳一起吃的,她边吃还因为舍不得儿子边在那里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