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德妃没想到如此，认真看了看那太监，还的确是她认识的，两个月前从她的宫里调出去，被分配到了皇后的东宫！

    好个皇后，果然心机深沉！居然用这样的人混淆嫌疑？当真是够手段！

    明明凶手就是皇后，可这么一来，还当真有些说不清了！愤懑中，德妃死死盯着前方，口中一字一句道：“姐姐当真笑话，这太监虽然以前跟着我，可毕竟如今已是你的人了！如今你自己手下的人犯了错，竟还咬到我头上来？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德妃仗着有大儒帝撑腰，不依不饶！毕竟此番机会难得，即便再困难，她也要试一试，争取将皇后扳倒！

    “呵，道理？那就讲啊。既然是这太监杀人，那本宫绝不维护，你们要怎么处置悉听尊便，本宫绝不加以阻拦。”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皇后至始至终态度浅淡，没有任何失态。

    倒反而是德妃，一会兴奋一会气愤，整个人显得情绪不稳，与往日那个端庄贤淑，举止优雅的德妃娘娘大相径庭！

    “姐姐把自己摘得好干净啊？你的奴才犯了错，难道姐姐就没有教导不利的责任吗？自己不主动承担，反而把一切推给一个下人？呵，难道姐姐平素里就是这么母仪天下，为天下之表率的吗？！”

    一声冷讥，德妃话越说越重，甚至不惜要跟皇后翻脸了！

    闻之，皇后目光对向大儒帝，见他在旁一言不发，不禁笑了笑，似带讽刺，随后又将目光投向德妃，用极尽冰冷的口气一字一顿道：“原来德妃还知道本宫是皇后，是母仪天下的东宫娘娘？本宫还以为德妃受宠多年，早已忘了妻妾尊卑，后妃之道了……？”

    一句话，很重，既是说给德妃听的，同时也是在讥讽大儒帝！

    在平常百姓家，或者皇亲贵胄府，尚且知道礼仪尊卑，自古嫡庶有别，大丈夫也，理当恪守分寸，万不可做出宠妾灭妻之事！然大儒帝作为一国之君，却堪堪做了表率，宠嫔妃后厌皇后——还何谈大儒是礼仪之邦？向来注视礼数规矩！

    “你——”

    被皇后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德妃暗中咬牙，那拢在袖中的手死死捏着。

    “德妃怕是忘了吧，这个太监当初是因何事被赶出你宫中的吧？梁嬷嬷，你来说，德妃娘娘贵人多忘事，或许已经不记得了……”

    瞥眼看了看身边的贴身嬷嬷，皇后一脸正襟站立。

    见状，梁嬷嬷上前，清着声音大声道，那音量大的足以在场每个角落都能听得清：“禀圣上，德妃娘娘，这个太监名叫小马子，是当时德妃娘娘宫里的，因偷窃被人发现，后被德妃娘娘下令砍去一根手指，另加杖责一百。圣上或许知道，一百大板，一般人是无法承受的，多半会死在行刑中，可是这个小马子却是个意外，竟然在之后存活了下来……！”

    “皇后娘娘听说此事，觉得这或许是上天之意，让他命不该绝，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且我大儒也有例律——一罪不两罚！既然这小马子已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了代价，那皇后娘娘便下令将他调了过来，让他好生养着，还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圣上，我们娘娘冤枉，这个小马子，虽然福大捡了一条命，可是他毕竟伤的太重，在床上疗养了差不多有一月大半，是十来天前刚能下地走路！适才德妃娘娘指责我们娘娘，说是娘娘下令命这小马子去行凶——可是老奴请圣上想一想，娘娘宫中，虽说人不多，但也不少吧，若真有心要杀人，为什么不派个行动利索，身子健全有力的太监呢？而反要指派小马子？要知道即便他如今病已大愈，可到底是伤了腿，走路一瘸一拐，根本就不是最佳的人选……！”

    梁嬷嬷为皇后鸣冤，重重的跪了下来！

    闻言，大儒帝不说话，只是目光定定的看着当下。

    “那谁知道她是不是欲盖弥彰，故意用这些伎俩来迷惑人呢？！”德妃到底不及皇后老辣，没有皇后沉得住气，见梁嬷嬷口口声声替皇后洗白——心里着急，便脱口而出！

    “那皇后又焉知这个小马子不是德妃娘娘故意用了苦肉计派过来的呢？利用皇后娘娘的好心肠，让这小马子潜伏在娘娘身边当细作！”

    “大胆！你敢这么跟本宫说话——！”

    见梁嬷嬷替皇后辩解，德妃几乎气得七窍生烟！

    可是不紧不慢，梁嬷嬷自小在皇后身边，自然说话行事得其真传，懂得分寸：“老奴没有想怎么要跟娘娘说话，老奴只在陈述事实。难道事情有疑问，就只准德妃娘娘开口，不准我家皇后娘娘辩解吗……？”

    “你——”

    被气的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见识到皇后的厉害，德妃终于想起了身旁的大儒帝，下一刻便开始搬救兵：“圣上，你看这个老奴，简直太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的恐怕是德妃妹妹吧？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梁嬷嬷刚才所言合情合理，既没有冲撞又没有冒犯，何来无法无天之说……？”

    是啊，你德妃身为嫔妃，都敢公然指责皇后杀人了，难道还不许皇后身边的人反驳两句？看样子德妃是在大儒帝身边得宠久了，以至于当真忘了自己的分寸！

    “好了，先不说这件事，我们——”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德妃恶人先告状，大儒帝自然也明白。不过他宠德妃，自然不会说她什么，但想斥责皇后……好像又没有什么有力的理由，所以只能暂且转移话题。

    到底是多年夫妻，大儒帝心里想什么，皇后一清二楚！还不待他话音落下，便已经接过话来。

    “圣上是想言归正传？那好，既然如此，我们重归于先前的话题。”

    “德妃妹妹说小马子犯错，我这个主子也要承认责任。那么既然如此，臣妾毫无怨念，但不过圣上向来公允，想来是不会偏私的，就请圣上连德妃妹妹也一同责罚！毕竟在宫中偷盗罪名很大，德妃妹妹身为小马子的前主子，不能不知反省，只将罪责都推到一个下人身上，而自己独善其身……！”

    “这……”

    皇后厉害，句句话切中要害，说的大儒帝哑口无言！

    是啊，这么多人看着呢，不能厚此薄彼！就算厚此薄彼是事实，但自己也不能公然表现出来，再添诟病！

    “算了，宫里下人那么多，下人要犯错，做主子的哪能一个个都替之受罚？如此一来，岂非不要过了？”

    心中权衡了下利弊，最终大儒帝摆了摆手，直接下令仗杀小马子，这件事就算翻篇了，也算是给了林家一个交代！

    为什么大儒帝不审小马子，而是直接下令仗杀？因为这谁都看得出来，皇后这般有恃无恐，便是料定小马子不会开口出卖，审了也没用！所以不费那个事了！

    摆了摆衣袖，不言不发，大儒帝低哼一声，转身就走。

    而跟在身后，德妃银牙咬碎，毕竟这么好的机会就此浪费，她想来都觉得肉疼！

    云萱也行礼告辞，这次的目的达到了，不仅堵住了德妃的口，让德妃找不到理由杀她，而且还找到了对自己下手的幕后黑手，皇后。

    不过说起皇后，云萱真的不懂。几次接触下来，皇后虽都对她有杀心，可到最后，都没有一定要她性命，为什么？

    这次的事情，虽然皇后巧辩如簧掩过去了，但其实大家都知道凶手是谁！

    然而云萱想不通的事，诚如方才梁嬷嬷所言，皇后既然要杀她，那为什么不派个健全力壮的？非要选小马子这么个腿脚不便的？就单单是为了事后洗清嫌疑？可是云萱始终认为，如皇后的心机，既然都能把这么明面上的事给算计去过，难道还不能在事发之后第一时间就处理掉小马子？这样一来岂不更干净？！说实话，经过今天这些事，云萱隐隐觉得皇后对她，不像是杀，反而更像是……试探多一些！

    *

    待所有人走后，皇后下令处理完小马子的尸体，便在萧君行的相扶下，也回了屋里。

    “母后，依你看……”

    “不错，我果然没看错人，这个云萱……她的确聪明。”点点头，接过萧君行的话，皇后更加肯定自己的眼光！

    “母后，你留着小马子，就是为了要引云萱来？”直到现在萧蔺行才明白自己母亲的用意，不禁一脸愕然。

    “不错，如果她可以通过我的这道测试，就说明她足够有头脑。这样母后才放心将她放在你身边……”点点头，皇后继而坐下，端起一杯茶，轻轻品着。

    “可——”

    不知道该说什么，萧蔺行抿着唇，敛着眼眸，微微说道：“可是母后，儿臣并不喜欢云萱……”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君儿，难道你忘了你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什么了吗？至于其他那些情情爱爱，我希望你能有自知之明……”

    瞥了萧君行一眼，皇后威仪十足。别看萧君行平时威风赫赫，阴鸷邪佞，可在皇后面前，他就是个言听计从的孩子，从不敢过多还口！

    “可是母后，云萱她不过就是个庶女，怎能、怎能……”

    似乎连自己也觉得自己这理由牵强，萧君行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都不吱声了。

    于是冷冷看了她一眼，皇后目光冰寒，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鸷，以及威严的不容置疑，“庶女又怎样？英雄不问出处。”

    “君儿，母后跟你说实话吧，最开始母后知道有云萱这么一个人时，还是听说谢欢向圣上请求赐婚。那时候，母后跟你的反应一样，也是有些不屑，认为一个庶女，谢欢他脑子是坏了吗？可是你也知道，谢欢此人，深不可测，这京中不知多少人想探他的底，可到最后都一无所获，失败而归，为什么？”

    “你是知道谢欢的处境的，他们宁轻侯府，可是有位厉害的怀郡主。可是就算这样，在那样的环境下，他却依然活的潇洒体面……这就是为什么？”

    “谢欢精明过人，身为为大儒第一公子，身边多的是美女环绕，你看他什么时候动过心了？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会贸然向圣上请求下旨赐婚一个庶女……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说明那个庶女有问题，能入得谢欢法眼，不是与他同类，就一定是有哪方面异于常人！”

    “后来我听说，老四也喜欢她，并且在春围猎场时，做出了出多出格过分的事，但却一一被她化解。那个时候起，我就有点开始对她有兴趣了。”

    “说实话，我并不了解云萱的性格，也不知道她对老四的想法。毕竟以谢欢和老四相比，虽然谢欢生得美，可身份地位皆不及老四——一般女子，若是爱慕虚荣一些，多半会选择老四。”

    “我不能让那么聪明的女人成为老四的人，虽然在第一次见面时，我确实对她动了杀心。可是后来，她竟看出了我的用意，还故意用药汁膏药来诱惑我，削弱我对她的杀意……呵呵，这般女子，如果心思玲玲剔透，于是那时候——我便萌生了一个念头！”

    “母后是想将云萱从谢欢身边抢过来给儿臣，让她用她的聪明智计来辅助儿臣……”敛着眸，萧君行缓缓说出皇后的后半句话。

    闻之，扬唇一笑，皇后眼中尽是欣赏，对聪明人的欣赏！

    “不错，这样的女子，我之前从未见过！相信若是她能在你身边，定能助你夺得宏图霸业，成就一番作为！所以我这次才会特意派小马子去，目的就是为了最后试她一下，看看她究竟能否担得起我对她的信任……果真，她没有令我失望。”

    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皇后目视前方，幽幽说道：“我不知道这次是谁对林意可下的手，但是去试探云萱，却是我的主意。君儿，大丈夫立于天地，千万不要被那些情爱所阻绊，正所谓温柔乡、英雄冢，你想要称霸天下，就必须断情忘爱，娶一个你不喜欢的女子，正是你最最好的开端，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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