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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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会儿,苏回找来祝笑笑。

    屋子里都是水,祝笑笑毫不怀疑初夏摔跤的真实性。初夏肘处有撞出来的淤伤,祝笑笑帮她上了药。

    祝笑笑走后,苏回抱着剑,站在一旁,打量着初夏,嘲笑:“真笨,洗个澡都能把自己摔伤。”

    “我那是被吓的。”初夏辩驳。

    “谁吓你?”

    “楼厌”二字险些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初夏改口:“芙玉。”

    “你也看到芙玉了?”苏回脸色微变,立时警惕起来。

    “那倒不是。我是想到芙玉生前那么美,却舍得砍下自己的脑袋,是个狠人。听她的成名绝技凤舞九天堪比神女下凡,可惜我还没能一睹风采,佳人就香消玉殒了。”初夏感叹。

    与此同时,初夏隔壁的房间烛火亮起。楼厌对烛而坐,指尖捻着穆千玄留给他的信笺,任由火舌将纸上的“楼厌”二字舔成灰烬。

    他摘下覆在脸上的黄金面具,收进抽屉里,烛火勾勒出来的眉眼,兴奋的余韵褪尽,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郁。

    想起方才对初夏的所作所为,他按着心口急剧跳动的心脏,唇角隐隐勾出个嘲讽的弧度。

    楼厌,你是疯了吗?

    他是疯了。

    疯到发现庄允给初夏喂了辟萝春,险些要了庄允的命,疯到为自己的渴望所主宰,只差一步,就将精心酝酿的复仇计划付之一炬。

    楼厌冷冷一笑,伸出,合掌握住滚烫的烛焰。

    “嗤”的一声,烛火熄灭,屋内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唯有掌心余热炙烫皮肉,传来清晰的痛感。

    *

    天边缀着颗启明星,整座奉剑山庄犹沉睡在黑暗中,苏回醒得比往日早,打了个呵欠,披衣起床,去敲楼厌的门。

    楼厌面无表情地打开屋门,眼底敛着几分被吵醒的不悦。

    “师兄,练剑的时间到了。”苏回道。

    楼厌看了眼天色。

    苏回挑了下眉头:“今日是比往日早了些,俗话,勤能补拙,你我约定好,年后由夏夏代替你出战,夏夏现在连剑都握不稳,你不怕她折了你的名头,我却还要我的脸。”

    给自己培养出强大的对,这是苏回想到唯一不用毁约,又能保住自己脸面的法子了。

    楼厌没话。苏回当他同意,又:“我去隔壁叫醒夏夏。”

    楼厌进屋穿衣,来到初夏的屋中。初夏已被苏回强行喊醒,坐在床头,耷拉着个脑袋,困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苏回着实拿她没办法:“真是的,怎么会有你这么懒散的家伙,还好你没有生在我们家,要不然鞭子都不知断了几根。”贵妃信奉棍棒教育,早些年六皇子调皮,不愿读书,贵妃都是自己上揍的。

    楼厌坐到初夏身边,初夏一瞅见是他,心安理得地趴上他的背,脑袋枕在他的肩膀,睡着了。

    楼厌愣了下。

    苏回认命地提起初夏的鞋:“看你这个做师父的,都宠出习惯了,她将来的夫君都未必有你妥帖。”

    启明星淡去,夜色黑如墨染,苏回左提着灯笼,右拿着剑,在前面开路。

    楼厌背着睡得香甜的初夏,行黑暗,踏荆棘,耳畔清浅均匀的呼吸声,混合着初夏身上独有的气息,前尘旧事腥风血雨似被抹去,心里竟有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人练完剑,回到奉剑山庄。彼时,硕大的圆日缓缓沉落西天,胭脂般的色泽染红了半边天幕。一辆悬着宫灯的青绸马车,缓缓自夕阳的光晕中驶来,停在奉剑山庄的大门前。

    祝文暄带着弟子等候在台阶下。

    初夏扯住一名弟子的衣角,悄声问:“是谁来了?”

    “好像是二公子为夫人请来的神医。”弟子答道。

    虞思归的病情反反复复,寻常的大夫都束无策,祝文暄听江湖中多了个悬壶济世的女神医,人送外号“医仙”,什么疑难杂症都难不倒她,多番周折,终于请来这位医仙。

    这几日医仙人未至,名声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自古以来美貌的女子就比普通人引人注目,再加上几近神化的医术,庄内的弟子无不对这位传中神仙般的女子十分神往,虽然祝文暄已明令不许打扰医仙,医仙抵达这日,各个角落里都藏着双好奇的眼睛。

    初夏停下脚步,站到人群里,连漫不经心的苏回都收起戏谑的神色,同她并肩站着,向着马车投去探究的目光。

    马车中率先探出把折扇,扇柄的下方缀了块碧玉翡翠,众人屏息凝神,只见那折扇挑开车帘,走出来一名锦衣华服的青年。

    青年端的是风度翩翩,烟霞色相,众人见是个男子,无不在心里犯嘀咕,却见他下了马车后,朝车内伸出,温声:“恬儿,到了。”

    素白的搭在他的掌心,接着,一名容貌清丽的女子顺着力道,弯身走出马车。夕阳漫天,彩霞欲燃,那女子身着洁白羽裳,沐浴着万丈霞光,明眸皓齿,玉骨冰肌,莞尔一笑,霎时间似有千桃花灼灼燃放。

    众人只觉得呼吸都跟着停滞了一瞬。

    她就是祝文暄请回来的医仙,阮星恬。

    阮星恬会出现在奉剑山庄,初夏毫不意外,尽管原文里没有“无头鬼”的剧情,奉剑山庄作为全书里最重要的副本,阮星恬有大半时间都会在这里渡过。

    跟着阮星恬下车的,还有谷青容。谷青容两颊的婴儿肥褪去了些,眉眼渐渐长开,不仙姿玉色,也有几分家碧玉,只是在阮星恬强大的女主光环下,就有点相形见绌了。

    谷青容垂着脑袋,感知到众人目光的变化,长睫掩去眼底身为陪衬的不甘。

    祝文暄上前道:“在下奉剑山庄祝文暄,这位就是医仙阮星恬阮姑娘了吧?”

    阮星恬微微颔首:“我就是阮星恬。”

    “几位请先入府。”祝文暄伸做出“请”的动作。

    阮星恬与林愿率先迈步,自始至终,两人的都紧紧握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对热恋中的有情人。

    初夏看着二人的背影,心,进度挺快的。上回两人还在互相试探暧昧的阶段,这会儿都已经牵上了,看向彼此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可惜男二终究是男二,有开始,就会有结束。阮星恬的感情线并不顺遂,为了增加波折,作者给两人设定的是误会重重、求而不得的虐恋情深。

    阮星恬来是给虞思归治病的,祝文暄直接将人请进了芙蓉居。当晚,初夏就听阮星恬给虞思归扎了一针,虞思归清醒了过来,已经能认出身边的人,现在整座奉剑山庄,人人都在感叹医仙的神奇医术。

    初夏事不关己,缩在竹苑里,没事就陪陪萧毓婉,或者练练字。

    楼厌嫌弃她的字写得像狗爬,亲自上阵教她写字,这可苦了初夏。

    盛初夏囚在枯荷院十五年,没有正经读过书,所识的几个字,都是萧毓婉教的。萧毓婉不是书香门第的出身,二人生活艰苦,更无纸笔等物用来练习,是个文盲也没错,但初夏是九年义务教育读出来的,到了这里因为不会写毛笔字,直接成了楼厌眼底的不学无术,比窦娥还冤。

    练字比练剑还难,初夏写到帘外挂上一弯弦月,进步却微乎其微。她揉着发酸的腕,洗掉掌间的墨汁,趁着楼厌被祝长生叫走,溜出竹苑开差。

    这些日子虞思归的病情好转,无头鬼也销声匿迹,在这个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奉剑山庄,医仙的到来,驱散了罩在奉剑山庄上空的恐怖阴霾,庄内显出一派宁静祥和的气氛,男弟子们都变得彬彬有礼起来,衣饰比以往更加整洁,见面就是点头微笑,连祝笑笑都不由感叹,纪律比以前好管了。

    这大概就是女主的魅力。

    夏末的天气,炎热渐散,湖中荷花枯败,袅娜的影子倒映在湖心,与月色融为一体。初夏坐在湖畔,捡起石子,往湖中心扔去,波光层层荡开,晃碎了月影。

    碎裂的月影中多了一叶扁舟

    林愿摇着木桨,将船驶出莲丛,船头坐着怀抱粉荷的阮星恬,仰起头来,与林愿着话。顺着林愿望过来的目光,阮星恬看见初夏,面色微喜,冲她挥:“初夏姑娘!”

    祝文暄得知阮星恬行走江湖时,与初夏、穆千玄等人已见过面,还合作抓了危害百姓的千面狐狸,开了宴席,将几人聚到一起叙旧。是以此刻阮星恬见到初夏并不觉得惊讶,反而一改冷清的性子,比在平安镇上时要热络许多。

    船靠岸后,阮星恬将荷花递给林愿,:“我有几句话与初夏姑娘,你先回去。”

    林愿看了初夏几眼,眼中明显是不放心。热恋中的青年,对心仪的对象总会展现出过分的占有欲,初夏曾与他有过婚约,虽归还信物,一刀两断,林愿难免会担忧初夏对阮星恬做出不利的事情。

    阮星恬看出他的心思,以眼神暗示,推着他离开:“乖啦,没事,别耽误我的正事,回去补偿你。”

    初夏默默吃了口狗粮。

    阮星恬打发走林愿,敛起颊边娇俏,披着月色,转眼间又恢复成那个温柔内敛的医仙,羞涩地笑笑:“让你见笑了。”

    初夏一副“我都懂”的表情,例行夸赞:“林公子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人。”

    阮星恬神色微妙,初夏立即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二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阮星恬沉默了会儿,问:“你在奉剑山庄这些日子还好吧?”

    “阮姑娘指哪一方面?”

    “我听奉剑山庄前些日子闹鬼了。”

    “阮姑娘相信怪力乱神吗?”

    阮星恬摇头:“我不信这世上有鬼,只会是有人在捣鬼。”

    这话与萧毓婉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也不信。”初夏站累了,走到青石边坐下,顺便拍拍身侧。阮星恬坐到她身边。

    夜风摇动树影,湖中枯荷跟着晃了晃,重重莲叶凝成碧绿波涛,漫无边际。

    阮星恬仰着头,感受着迎面拂来的微风,长长舒一口气:“我这几日都在替祝夫人看病,实话,祝夫人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要想真正治好祝夫人的病,就必须捉住那只‘鬼’。恕我冒昧问一句,是谁安排祝夫人住在芙蓉居的?”

    “祝庄主吧。”初夏都是道听途,不太确定地回道,“祝庄主,芙蓉居最为清净,适合养病。”

    “你没发现芙蓉居里嵌了个‘芙’字吗?”阮星恬转头,明眸盛着清亮的月色,更为清澈,“以草木命名住处,本无什么异常,天下草木那么多,偏偏住在芙蓉居里。我听,祝夫人看见的那个女鬼,名叫芙玉。”

    初夏了然,这位阮姑娘突然与自己亲近,是想打听一些事。奉剑山庄上下,阮星恬认识的,唯一不会偏袒任何人的,大概只有她了。

    “你的意思是祝庄主故意安排,以‘芙’字暗示,给祝夫人施加心理压力?”初夏一点就通。

    “我只是猜测。他们夫妻关系如何?”

    “年少相识,很恩爱,祝庄主还曾亲铸出鸣凤剑给祝夫人做定礼。”鸣凤,鸣凤,凤翔九天,一鸣惊人,多么美好的寄愿。

    “祝大姐和祝二公子呢?还有那个叫棠的丫鬟”

    “大姐虽是养女,却极得祝夫人爱重,二公子更不用了,他是祝夫人唯一的亲骨血。至于棠,我不怎么熟,好像是祝夫人买回来的,给了好些钱帮她安葬病死的老父,祝夫人待她还算宽厚。”初夏老老实实道。

    她对阮星恬其实有些好感,女主毕竟是女主,没点与众不同,怎能扛起一本书的剧情。纵观全书,阮星恬不畏强权,不畏邪恶,所遇不平,首先想到的永远不是独善其身,而是还原真相。

    有人厌恶她的勇猛,有人嘲笑她多管闲事,还有人觉得她善良过了头,不自量力,唯独身陷漩涡中的受害者,发自肺腑地感激她的出相助。这世上,大公无私,远比自私自利可贵,阮星恬唯一错的,就是在感情上犯糊涂,牺牲自己,所谓的成全,误了自己,更误了深爱她的人。

    “谢谢你,初夏姑娘,你帮了我一个大忙。”阮星恬跳下青石,由衷道。

    “不必这么客气,其实,我也有事相求。”初夏不好意思地。

    阮星恬道:“你,我力所能及的,必定极尽全力。”

    初夏伸出:“我中了毒,你帮我瞧瞧,可能解了?”

    初夏这些日子没把毒放在心上,是她深知离火宫的毒不是寻常大夫能诊断出来的,她在等阮星恬,她也知道阮星恬迟早会来奉剑山庄。

    阮星恬指搭上她的腕间,半晌,蹙眉道:“这是‘辟萝春’?”

    “阮姑娘好见识。”不愧是女主,连辟萝春都知道。

    阮星恬被夸得脸色微红:“我只是在医书上看过,这种所用药材达上百种,若想解毒,得拿到配方才行。”

    初夏“啊”了声,露出失望的表情。从庄允里拿到配方,难如登天。

    阮星恬奇怪道:“你怎么会中这种毒?”

    “来话长。”初夏在心底把庄允骂了个狗血淋头。值得提一句,这个庄允后期也会成为阮星恬的爱慕者之一,但阮星恬对他的所作所为极为不齿,从未给过他好脸色。初夏咂舌,暗爽了下,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