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霞色非胭(九) “殿下可是怕了?”……
“所以, 其他的壁面,你没法保证不会伤害我们啰?”墨寒抱紧了双臂,十分警惕地凝视着四壁。
阿成愣了一下:“呃, 恐怕是。不过,这间屋子问题不大, 至少他们在日间不会太乱来。不过一到晚上就......”他眉心皱起,面上既无奈又愧疚。
所以白日里比较便于行动吗?
可那几个男子也是日间来的,也被关起来了。所以,或许是有别的原因, 才招引了壁面出现?
“请问, 镇上是否种有紫罗秋?”容澈的声音响起。
阿成一惊, “你连这个也知晓?”
容澈垂眸,果然如他所想。“这应该是整件事情的源头。”
因为此物既可用于酒, 也可入药, 是以在当地人知晓后便大肆采摘以牟取暴利。如此一来, 其价格飙升, 对于寻常人家来,更是患病时难以求购之药。若是寻常年间就罢了,可若是遇到灾患之年,疫情四起,那便成了一场浩劫。
而那壁面, 正是由瘟疫过后怨气不散的鬼魂所化。也因其带着对镇上人的怨恨,所以才会这样报复这霞光镇与镇上百姓。
楚宁也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问阿成:“所以, 从这壁面出现后,你们夜间便再也不点灯了?也不敢轻易搭理外来之人?”
阿成苦笑:“这也是无奈之举。若点了灯,看到那一张张人脸, 只怕镇上的百姓都会受惊。”
楚宁在心中点头。也是,只怕看到了就不是被吓这么简单,被吓到原地去世都有可能。可是仔细想想,这并非系镇上如今的人所为,可现在却要他们承担这番罪责,怎么看都有些无辜。
她便问:“壁面可有去寻那些为了获利而行此举的人。若该承担后果,也是他们首当其是才对!”
阿成:“若真是如此,那便好了。但你可知,当初要以这紫罗秋酿酒牟利,也是镇上大部分百姓作出的决定。所以此祸,也只能由我们担着。换句话,只能自作自受了。”
自作自受。
楚宁听到这个字眼,身子微微一怔,耳边仿佛传来铺天诘问,字字锥心。
又一次,感受到无力。
再度睁开眼时,她复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有些无助地看向容澈:“你觉得,此事、该怎么做才好?”
容澈似乎犹在思考,此事看上去,的确也有些为难。
其实这些壁面,也没有为非作歹,至多是吓唬人罢了,虽然效果挺显著的。可他们起来,也是一群可怜人,就因为人的那点贪欲丢了性命,岂非太过不值。
“殿下当真要插手此事?”容澈忽问。
“嗯。”楚宁认真地点了点头。
“如此来,我们需要找壁面相谈一番。”
楚宁方才的一脸坚定神色倏忽间溃散掉,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什么?”要与这奇奇怪怪的人面在深夜促膝长谈?这可不是她想的解决办法!
容澈:“若殿下觉得耽误行程,今夜我们便可以等他出现了。”
楚宁艰难地咽下口水,“那个、容澈,我们可不可以直接把它抓起来,或者施个什么法,让它不再出来吓人便是了。世间方法千千万,为何就偏要面谈呢?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好与它讲的!再,万一见了后人家做噩梦了怎么办?”
她不是不知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让壁面真正与镇上的人释怀,霞光镇也才能从此事中走出,重现繁荣与热闹。可她一想起那壁面的样子......
容澈轻笑,“殿下可是怕了?”
见身旁某只木头怪立马一副竖起耳朵听的样子,她便推辞:“也不是。”
可听到屋内响起道嘘声后,楚宁耳根子飞快地红了,“好吧。我就是怕了。我是胆鬼,我真是害怕极了,可以吗?”
容澈声线柔和:“殿下若是害怕,我一人去便好。”
虽然他这番话颇令人心动,可若是她不出现,岂不是就显得她太不够义气了?当初也是自己要来这霞光镇的,本来也不干容澈的事呀。
楚宁咬咬牙:“没事儿,当然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了。我会去的!嗯!”
罢,她余光察觉到另两只怪似乎在低声叨咕些什么,多半是不想露面的话儿,便笑道:“当然,还有你们两位。正所谓有福同当,这等渡化怪的场面,自然也不能少了你们不是?这可是绝佳的进阶经验,还不用花银子!”
墨寒原以为自己能躲过一劫,没想到就变成了这样,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继续啃糖葫芦。嗯,这东西虽不雅观,可味道倒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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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笼罩大地后,镇上的声息渐渐隐去,又复一派沉寂。隐隐夹杂着些无可名状的惧意,在漆黑的夜中泣泪神伤。
只不过,有一个例外。
正是家平淡无奇的杂货铺。深夜尚未至,屋里、院中便已燃起火光,像是对这夜的兀自挑衅,在这方诡谲的镇中显得格外注目。不过也应了院中人的企图,就是要这样明目张胆地引来壁面才好!不怕他不来。
......
夜似乎又深了,墨蓝色天际线消失在了重叠山峦间,取而代之的是沁了紫珍珠的泼墨般的天幕,直到一轮弯月悄声爬了上来,散出淡漠的寒光。
楚宁撑着的脑袋再一次从胳膊上摔下时,引来了院中余下之人的注目。
她揉了揉眼,迎上他们的目光,“没办法,岁数大了。”
墨寒嗤了一声:“得了,快别拿年纪事儿,别人可都是觉越睡越少,可您却是只多不少的,就没见过你一天不睡懒觉的。”
楚宁知他得不假,气塞道:“墨大人对我竟如此上心。我真是谢谢你。”
虽她的确喜欢睡懒觉,可最近也太容易犯困了些,全然不似她一贯的行事作风。
却想不出个究竟,于是干脆放弃,起身朝立在房檐下那抹清泠身影走去。
他似乎在此立了很久,可仍是一副偏偏君子模样,丝毫不见倦怠之色。
许是仍在思量壁面之事,楚宁自那庙中出来便未见这人笑过。
如此一来,像又回到了从前。
她主动走近,晃了晃面前人的胳膊,嗔道:“容澈,你是不是怪我又多管闲事了。”
明明在前两日,这人还颇有心思回应她的玩闹趣。
容澈目光从自己袖子划过,凝视她的眸子,轻摇了摇头。
随即又无奈一笑:“不过殿下日后拔刀时,若能不将自己也搭进去,那在下再无异议了。”
这是在自己蠢?总是没办法保全自身。
“呃,仙君的是。不过,这不是还有你吗?”楚宁笑意灿然,“我知道,你不会叫我身处险境的。”
少女的笑明净而纯稚,仿佛又回到杏花三月时,那雪色间无意一瞥下的灵动。
可他向来清醒,不会将那之后发生过的一概抹去。
因此,也清楚少女这笑容下,那好不容易愈合的破碎灵魄。
他心中一紧,其实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重要的是,她现在就立在这里,仍旧以另一种身份活在世上。活在他可以触碰得到的地方。这就够了,不是吗?
他也只想要她能好好活着。
至于这件事,容澈抬眸,轻声笑道:“若殿下实在困了,在下倒是不妨借出自己的肩膀,供殿下安眠。”
楚宁眼睛一亮:“当真?这怎么好意思!”
从前听学每每睡醒时,她不是胳膊疼就是脖子酸。不住会想,若是可以把隔壁这位的肩膀或是胳膊借来垫垫就好了。
只不过那时她与这位,尚不大好相与。本以为再无法实现,可现在容澈竟主动提了出来。
容澈见女子明明一副跃跃欲试,却又强忍着让自己不轻易表现出的模样,忍俊不禁。便故作严肃:“只是,殿下得控制好自己的口水,稍后在下还得见那壁面。”
言下之意,是她口水丰沛的意思啰?
不过,即便是这一点,也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容澈又没见过,怎么也知道?
正思忖着,他已使了个清扫术将廊下的台阶清理干净,撩袍坐下,轻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过来。
于是楚宁也不再扭捏,安心靠了上去。
只不过,脑袋放上的瞬间,忽觉这个动作有些熟悉,以及这人肩膀的高度,都与她无比契合,像是经过了许多次。
但当容澈身上的淡淡木香传来时,她的注意力就渐渐被带走了。
鼻息所至,便如这人一贯出现在人前的模样,清泠疏阔,淡然明远。
大约太过安逸,楚宁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又开始不争气地往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