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泣月惊春(三) 今夜的宫宴,去不得!……
“她去寻王钦大人一同出宫找您了, 我们都以为您当真离宫而走了。您也真是,留下那封手书,可真是吓坏了奴婢......”
姜筠着, 声音越来越低,尽是嗔怪。
她自便来了倾云殿伺候, 若非有因,真真是一日都不曾离开她家殿下,乍一发现公主消失,其仓皇失措, 比之洛离更是几倍往上地多。
她方才得并没错, 只有一点, 不是她家公主殿下离不开她,而是她早已离不开她家殿下了。
楚宁并未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会带来这般结果, 只得出声抚慰她:“好啦, 我不都已经回来了, 以后走哪都带上我们阿筠, 好吗?”
姜筠这才作罢,因思及出宫的洛离,便道:“既然您已安然回宫,想必洛离与王将军不久便会归来。殿下您不必担心这个,该担心的是咱们才是!”
楚宁:“你们如何?”
“殿下难道不知自己出去多久了?我们特意为殿下设计的妆造要没时间全副扮上了, 还有您这发髻,出去一趟便染了这么些尘垢,清洗也来不及了!都怪您, 今日可是您的及笄礼,若最后您的妆造并非完美无瑕,您也不能怪罪咱们!”
楚宁:“......”
又来了。
顷刻间, 还乱作一团的倾云殿立刻又重振旗鼓,围着他们这位殿下精神抖擞地细细琢刻起来。
“殿下稍稍抬下头!”
“殿下快别乱动了!”
“殿下!为了穿上今晚的宫装,您现在可是不能吃东西的!”
“......”
楚宁:“......”
她现在出逃,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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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离随王钦将军在宫外寻了许久,公主常去的酒肆馆阁也通通找遍,却也未寻到半点踪迹。
眼下她匆匆入了悦仙楼,因心内急躁,一时倏忽竟忘了择路,与刚自厢房而出的一位男子相撞。
“对不起,公子,我......”
瞧清面前之人的相貌后,洛离一怔。
顾衍柔声轻笑:“洛姑娘行色匆匆,可是发生何事了?”
洛离见是这位朝中新贵,又是一力督责近日之事的臣子,忙掩了神色,含笑言:“殿下昨日将扇子忘在这里了,眼下正喊着要,奴婢这才特意来寻的。”
自那日宫门相见后,她亦不少与这位大人过交道。她虽觉这位人品贵重、满腹才华,待人更是恭敬温和,却也时刻铭记自己的身份,不敢轻越了雷池半步。是以从来都是谨慎有礼。
何况事关公主,兹事体大,再如何她也不会轻易透露。只是这位大人聪慧过人,不知自己这番话可否掩盖过去。
顾衍依旧笑道:“那、洛姑娘可要在下出力效劳?离宫宴还有些时辰,顾某亦非什么贵客,倒是可为姑娘驱使!”
洛离自是不会应允,否则不就摆明了自己是在撒谎。
“区区事,岂敢劳烦大人,奴婢自会处理。”
顾衍亦不多加阻拦,便与她拜别。只是待走出一两步后,仍是唤住了这人。
“洛姑娘!”
洛离本已呼出了口气,欲待这位大人离开后再细细寻找,不想又闻其声,便伫足转身,问:“大人还有何事?”
顾衍心绪交错,眸中似有不忍,静静扫过面前女子,道:“再过不就便是宫宴,洛姑娘此时尚未回宫,只怕殿下身边再无人侍奉了罢。”
洛离不解他话中之意,以为其担忧公主境况,便回:“大人不必忧心,殿下身边人才济济,尽管奴婢未近身侍奉,亦不会出现何差错。”
顾衍:“那便好。”
又笑道:“记得那日宫外相见,便觉姑娘面容可亲,谈吐不俗,总想何时邀姑娘饮茶叙聊,只可惜皆未实现。若是今日之后姑娘无事,可愿与在下一见?”
洛离凝眸而视,察这人语气诚挚、神态温平,倒是她一贯所见。
可这几句话,却又令她不得甚解。
她自是不信这人对她存了什么别样的心思,可闻他话中之意,又的确是出自对她欣赏之心。
便答道:“大人莫嫌奴婢见识粗鄙便是。”
顾衍:“姑娘能来,是在下之幸。若是姑娘未寻到扇子,也不必忧惧,殿下待下甚宽,想来也不会加以责罚。如此,在下就不搅扰姑娘了。愿姑娘近日一切安好!”
罢,便自连廊下了楼,离悦仙楼而去。
洛离望着这人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
她看不透这人。
然时间紧迫,寻公主下落乃是第一要务,她便再顾不得其他,脚下复又疾步廊中。
......
顾衍与女子别后,眉间浮上几缕淡淡忧色。
只愿,她不会受到牵连吧。
否则......
他垂眸,一抹郁色盘桓心间,流连不去。
正是此时,一辆车架停在身旁。
“上车!”
是他。
便不作久思,直接掀帘而入。
车内贵人一袭华袍金冠,对比之下,他的这身素衣越发显得清寒寡淡。
男子见他这般,虽眉间微蹙,却终未些什么,只问起方才所见。
“你与方才那女子,是何关系?我记得,她可是我那公主妹妹的侍女。”
顾衍对上这人的眉眼,似有几分查探之意,他心中一明。
“不过略见过几面,觉得她为人可敬,便多了几句话。”
“最好是如此。若仅因一个女子而坏了今夜之事,那大人可真要令本王刮目相看了。”
顾衍抬眸:“殿下到底是因为这女子,还是这女子的身份,方作此言论?”
沈晔搓磨手中指环,轻笑道:“只要是与你顾大人相关的,我都在乎。”
顾衍轻笑一声,唇边带了几分嘲意。
“殿下在乎的,恐怕不止这些。不是吗?否则怎会在这要紧的当儿,亲自出宫料理这些琐事。”
几丝愠怒爬上了沈晔眼角。若非他属下察觉到这城中仍有几处痕迹未及抹去,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眼前这人虽看似顺从,可内里仍是副桀骜清高的心性,不甘于为人驱使,即便那人是他。
“顾衍!”
“殿下是否疑心太过?”他面色依旧,看不出喜怒。
“今日朝廷上下目光所及,皆是这场宫宴。又会有何人会思及此处?这如今的琉月王宫,不过是一具躯壳,就算有那位王大统领,只怕也是杯水车薪、无力回天了。”
“倒是殿下该暂时放下心防,扮好这多情世子的角色,讨得王上公主的欢心才是。难道你不知晓,那位衡王昨日亦抵达城中,为此这位公主又巴巴地去缠着人家了。”
沈晔并非不无知晓,本就颇为不耐烦,听他这么一提,心火更甚。
“本王自会做好,不必大人操心。”
顾衍:“沈晔,待此事毕了,这红尘俗世,就真的与我无干了。希望你当真心满意足。”
沈晔不以为然,“若我为王,这世上怕也只有你胆敢这么称我了。”
顾衍笑而不语。
马车渐渐驶向宫城,周遭激扬的欢跃笑闹渐将轮轴滚动声尽数盖去。
两人相视一笑,唇角讽意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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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离仍旧未寻到殿下身影,在长兴街一僻静巷与王钦将军汇合时,见他神色似有几分不太对劲。
“大人,您可是发现了些什么?殿下她......”
“不是殿下。”王钦道。
“那便好。若是殿下出了什么事,只怕就......”
她能想到最坏的情形,便是有歹人趁人之危,掳走了这位金枝玉叶。如此一来,便不是这位将军与她能够承担的,得赶紧禀告陛下增加人马巡查。
王钦双眸促狭,面色沉沉。
“只怕不是殿下,而是......不好,你快回宫,想办法见到王上!今夜的宫宴,去不得!快去!”
洛离睁大眸子,犹不相信。
“大人,这是为何?我们不是还要寻公主吗?”
若非他方才在街巷中悄身搜寻公主下落,也不会因而见到方才那幕。
细细纠察,似乎还是位异国王爷。
“事情都处理干净了?一点痕迹都不留了?”
“是,爷,都处置好了。保证无人知晓。”
“很好。”
“只是,爷,余下的那些活口,该如何处置?他们可都是这城内的良民。”
“杀。
“......”
待那男子车架离开,他这才悄身前去了方才那间院落。这才发现,院中五口人,一对夫妇、两个老人、以及尚未及笄的女儿,皆丧命于此。
未过多久,他亦寻到尚未化为灰烬的男人物件,察其色泽气味,皆出自军营之内,且不在少数。
正欲离开之时,在院的茅草屋旁听到儿细啼之音。
竟是个尚在学语的幼童,只听得他断断续续哭道:“笨笨听话......笨笨不哭......姐姐买糖吃。他们凶笨笨,笨笨讨厌......”
问他什么一概不知,只呆呆藏在草堆中不肯出来。
安抚好幼童后,他又接连去了附近的数十户人家,情况竟与先前这家一般无二!
身为武人,见近百条人命躺尸血泊之中,却无所作为,他本该愧疚万分。可作为宫城护卫的统领将军,他却不得不回归理智,细究其中缘由。
上万兵马藏身王城,又听命于一个异国王爷,不必想都是骇人之闻。
更何况再过不久,便是群臣同聚、王与公主共出的及笄宴......
姑且不论这么些人都是如何避过层层巡防,悄无声息地躲到这城中民宅之内。重要的是,他们此时又会出现在何处?而这些人一旦出现,届时,谁又是最大的获益之人?
思绪又回到车内那位男子身上。那声音,自己必然是听过的......
四周似有细微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或自房檐、或源瓦楞,已是剑拔弩张之势。
“来不及了,你快回宫。”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及一卷锦帛,“若我未能及时归来,你必要竭力护好王上与殿下。”
洛离虽依旧不明其所指,可到底知些事理,亦清楚这位名高势威的将军不会危言耸听。
是以不再逗留,收好了东西便连忙向长街边的车马奔去。
直到女子身影消失在巷道之中,王钦这才握紧腰间的剑柄,纵身一跃,择另一方的屋室而去。
不多时,便有兵刃咣当交锋的声响,以及尖刀刺入血肉中的闷声一哼,源源不断......却好似无人察觉。
洛离骑马而去,途中险些被人捕获,幸而安然至了宫门。
看门的却是两个陌生的面孔,纠察她的来历身份,是以耽搁了不少时间。
得知殿下便在宫内,她便火急火燎地赶去倾云殿,可到时,才发觉,这位殿下在一刻钟前已发出去了文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