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在偏殿住下,时时关注着宁妃娘娘的动静。

    伺候的宫人有些琢磨不投关雎到底是用何身份能够留宿在宫中的，因此态度十分殷勤，只不过因为关雎心中有所牵挂,并未感受到什么不同。

    宫中不方便探消息,因此关雎只能被动等待。

    好在承恩帝下了早朝之后，便再次让关雎前去面圣。

    关雎攥紧拳头，看着宫人的神色,知道定然是宁妃娘娘再次晕倒了。

    此时的承恩帝刚从宁妃宫中回来，他穿了一身常服，将昨日的气势都收敛起来,但关雎却不敢有半分放松。

    “倒是有些本事。”承恩帝看着下首的关雎了这么句话。

    “陛下谬赞。”因为之前自己的推测，关雎面对承恩帝时心中有些奇怪,甚至总会下意识用恶意来揣测承恩帝，但真正面对此人时，又不得不将自己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彻底收敛起来。

    “既然你能算到宁妃晕倒的时间,那么该如何救治呢？”承恩帝虽然这么问着,但其实昨夜早已经派人将关雎的所有行动都查了个底朝天。

    “臣女愚钝。”关雎微微摇头，若是之前没有同宁妃的那一场谈话,她还会想尽办法帮助宁妃娘娘养好身体。

    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宁妃娘娘是自愿的,关雎根本不想继续蹚这趟浑水，若不是时机和身份都不对,她甚至都想劝紫云道长也干脆放手不管。

    听到关雎的回话,承恩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并没有让人注意到。

    这世间能如神秘人那般能力的,自然是越少越好,否则自己这个皇位也坐着也不踏实。

    “事件之一应验,若是接下来几件事都能够应验,朕便同意你入刑部破案。”承恩帝看了一眼下首的关雎，斟酌地了这么一句话。

    虽然用卜卦的方法帮助破案，听起来像是玩笑话，但若是关雎能够每一件事情都如此精准，刑部那些多年都未曾破了的悬案定然有朝一日能够全都清理完。

    想到此，承恩帝心中微微有些波动。

    他贪恋皇权地位是真的，但想要为百姓做事也是真的。

    “多谢陛下。”关雎轻呼一口气，只需要稍等几日便可。

    有了承恩帝的话，关青阳日后再不能拿什么大家闺秀的话来堵她。

    “你既然能够准确算出宁妃昏睡的时间，为何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连紫云道长都没有办法准确预测。”就在关雎以为自己能够离开皇宫，回家休息时，承恩帝再次突然发问。

    关雎弓着的身体有些僵硬，呼吸也变得沉重了一些，脑中飞速思考着自己应该怎么应对。

    承恩帝坐在上首，将关雎的表现看得一清二楚，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他方才再次询问关雎这个问题，不过是一时兴起。

    自从那位神秘人再次出现之后，承恩帝的思绪便一直不怎么平静。

    尤其是出现的地方是二皇子府，承恩帝心中更是有一种惶恐缓缓升起。

    虽然自己尚未确定如今出现的神秘人同当年暗中帮扶自己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人，但是并不妨碍自己想要再次同对方做交换的心思。

    只不过皇帝当久了，自己同当年尚是皇子时的想法，自然也是不同的。

    关雎能够准确预测到宁妃的昏睡时间，若是也能找出办法救治宁妃，自然是最好的。

    如此这般他便可以一边同神秘人交易抵押灵魂，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一面让关雎想办法救治。

    一举两得。

    承恩帝方才不过随口一问，但关雎停顿的时间稍长，让他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你师承紫云道长，青出于蓝又胜于蓝，如今你师父还在苦苦寻找宁妃的病因，朕相信你们师徒合作，定然能够更快找出为宁妃治病的方法。”承恩帝没有给关雎拒绝的余地，很快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能够隐约感受到，关雎定然是有些方法的，关雎知道的东西，必然比她出来的要多。

    一直到坐上马车，关雎的精神松懈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衣裙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浸湿，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让她极度不适。

    关青阳一大早便起来了，对于关雎一言不合便出府这件事情，关青阳心中极度不满。

    虽大周的男女大防没有前朝那般严苛，但这个条理也只是适应于普通的民间百姓。

    以前的关雎可没有动不动便想出门算，都是因为之前在城南暂住的三个月，让关雎的心都变野了。

    关青阳絮絮叨叨着关雎如今的变化，赵氏坐在身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根本不往心里去。

    赵氏身为关雎的继母，做多了做少了都可能不落好，因此赵氏这两年也不愿意在关雎身上多费心思。

    原本连关雎的婚事都是关雎母亲去世前安排好的，她只要不贪图关雎的嫁妆，让关雎在成婚那日风风光光出嫁，这满京都的人都不会她什么。

    赵氏的算不错，准备好好为自己的亲生女儿挑选夫婿，结果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一家子入狱，再无之前的生活。

    好不容易等到一家人顺利从牢狱中出来，赵氏准备旁敲侧击起关雎原本的婚事，让关雎嫁出去，也好让自己松口气。

    结果关青阳转身将两家的婚约解除。

    赵氏在关青阳面前一向都是温顺的，因此对婚约解除的事情也没有发表什么自己的意见。

    但是现在赵氏觉得自己是真的要忍不了了。

    关青阳那些絮絮叨叨，抱怨关雎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让赵氏烦不胜烦。

    “不如等关雎回来，你身为父亲亲自对她一？”赵氏终于忍不住开口，断了关青阳的话，同时留下了两行清泪，“我一个做继母的，即便是有心想要照顾，怕是也会平白惹人不快。”

    赵氏话依旧温温柔柔的，但将关青阳的话悉数断。

    “雎儿自便同您亲近，您身为父亲只要好好同她明白，雎儿一定能够明白您的苦心的。”

    关青阳的谈话就此中断，他想了想又吩咐道：“这几日将京都尚未婚配的男子都好好听一番，带着两个女儿出去走动走动。”

    看着赵氏再次温顺点头，关青阳的怒气消散了一些。

    特意在正堂坐着，等着关雎回来给其一个下马威。

    他能够同赵氏趾高气昂，抱怨不断。

    但面对关雎时却总有些心虚，可是又因为父亲的身份，总要强撑着，上不上下不下。

    尤其是昨日关雎的态度，让关青阳很是不悦。

    但是不悦也没有办法。

    连关叙介都因为老师的关照，而重新有了官职，但他还还是个没有任何官职的闲散侯爷。

    因此关青阳还在指望着关雎什么时候再算出什么惊天消息，然后让他递交证据，再次得到重用呢。

    但看着跟随关雎回来的人，关青阳原本准备的话，却全都没出来。

    是承恩帝身旁伺候的太监，虽然不是最得重用的一个，但也是个熟脸，至少现在的关青阳没办法怠慢。

    “怎么钱公公也来了？”关青阳站起身看了关雎一眼，重新同这位钱公公寒暄。

    “侯爷长久不见了。”钱公公一张脸笑眯眯的，但偏偏这句话在关青阳听来便觉得不对。

    钱公公常年不能出宫，能让他同钱公公长久不见的原因也只有一个。

    他现如今的身份根本不能入宫面见圣上，自然也同钱公公见不到。

    关青阳脸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将目光落在了关雎身上。

    不过关雎并没有解释，仍旧是钱公公开的口。

    “陛下旨意，想要关姑娘入宫照顾宁妃娘娘。”

    听到钱公公的话，关青阳原本准备出来的话也瞬间卡壳，他看向关雎，关雎对着他点点头。

    “女儿你在宫中定然要好好照顾宁妃娘娘，不能有半分懈怠。”

    关雎一直到重新入宫，都没有想明白承恩帝此举的用意。

    再次来到宁妃娘娘宫中，宁妃娘娘的态度依旧如往昔一般。

    不过几日不见，宁妃娘娘的面容看起来要比以前苍老许多。

    “关姑娘。”宁妃娘娘对待关雎的态度没有变，不过关雎却有些不太适应。

    虽宁妃娘娘解释自己自愿赴死，但是看着突然变化的宁妃，关雎心中还是有接受不了的地方。

    “娘娘今日身体如何？”夏日已经到了，但是顾忌着宁妃的身体，正殿中没敢多放冰块，有一种闷热感，但宁妃看起来适应良好。

    “到底是上了年纪，夜里的觉是越睡越长了。”宁妃娘娘笑笑，仿佛自己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人寒暄了片刻，关雎便借口去寻了紫恒道长。

    紫恒道长见到关雎便冲着关雎摇头，一丝是宁妃娘娘的身体如今已经是油尽灯枯，他们也找不出什么治疗的方法。

    “从脉象上，只能看出宁妃娘娘的身体在急速的衰老，除了速度快了一些，并无其它不同。”

    “我们师兄弟二人实在是别无他法。”紫恒着忍不住摇头。

    紫云在一旁的脸色也不算好看，他之前听从关雎的意见想要去二皇子府登门拜访，但是不知为何每一次登门，二皇子都恰好不在。

    而二皇子妃这些日子又正逢风寒，不适宜出来待客，因此二皇子府的大门，一直到现在紫云道长都不曾迈进过。

    虽然二皇子如此做法，让紫云大师真实怀疑起二皇子府定然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但这些也只是猜测而已。

    “陛下怎么在这个时候让你过来？”这句问话紫云压低了声音，他此前试探过承恩帝的意思。

    不过是尽力救治，不过也已经在悄悄为宁妃娘娘准备丧事礼仪。

    “陛下得意思哪里是我们能够想透的。”关雎压下自己的各中心思，准备在宁妃宫中摆烂到底，只要等到过几日自己所的事情全部应验，承恩帝定然还会有旁的事情交给自己，自己不至于在宁妃宫中，守着宁妃到死。

    关雎虽然有心避开宁妃，但宁妃身为主子想要见关雎时，关雎也是避无可避。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的宁妃娘娘，似乎一直有很多话想，每日都要关雎同她聊聊天。

    “本宫是不是没有几日可活了？”终于午后闲谈时，宁妃到底是主动提起了这个话头。

    关雎的动作僵硬了一瞬，“娘娘您吉人自有天相，臣女听二皇子和文丞相正在为娘娘祈福，百姓中也有许多人记挂着娘娘，娘娘定然能够安康如初。”

    听着关雎口不对心的安慰，宁妃笑出声来，“不必如此，坦诚一些，今日只有你我两人，本宫也只是想有一个可以话的人。”

    关雎重新沉默下来，她同宁妃娘娘着实有些不知道什么。

    自从知道救宁妃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之后，关雎便觉得宁妃或许也不想见到自己，但没想到宁妃娘娘偏偏与她正相反。

    “无论如何，本宫还是要谢谢你。”看到关雎的沉默，宁妃再一次挑起话头，“谢谢你告诉本宫实话。”

    宁妃长叹一声，声音中有不清的愁绪。

    虽然即便她知道了二皇子所做的一切，她也仍旧愿意为二皇子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这些日子看着二皇子面对她异常沉默的模样，宁妃心中还是忍不住失望。

    有时候她在睡梦中会经常恍惚，恍惚自己再次回到了二皇子时候。

    二皇子最初生下来的时候，身体也不算康健，再加上承恩帝登基之前府中无故死掉那么多孩子，宁妃简直是将二皇子看成了自己的眼珠子，但凡有些风吹草动，自己都要亲自守着二皇子。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从那么一个不点长成如今这样，宁妃想起来还心有骄傲。

    最初的宁妃是没有争夺之心的，毕竟大周的太子已立，但随着二皇子年纪越长，宁妃看出了儿子的意思。

    也是同为天家兄弟，谁能没点好胜之心，想要压兄弟们一头，登上皇位呢。

    因此宁妃开诚布公同二皇子谈心，表示不论二皇子想要做什么，自己都会支持。

    自然也包括二皇子在她身上做的法事。

    可面对如今二皇子装傻的面孔，宁妃还是忍不住有些后悔，她已经无法从现在的二皇子身上找到当年那个一心依赖母亲的不点了。

    “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宁妃看着沉默的关雎，再次开始自自话，“我在睡梦中看到了许多自己不曾看到的东西。”

    “我还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宁妃娘娘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自己的梦境，“在梦境里我看到了没有入宫的自己，从文家出嫁，嫁给门户相当的一户人家，对方的家风很好，后宅中十分清净，没有乱七八糟的争斗，婆婆也很好相处，婚后第二日便将管家的权力给了我，同夫君虽然算不上恩爱无双，但也是相敬如宾，从不会落我的面子，我生了二子二女，儿女成材，求得了金榜题名和金玉良缘。”

    “我死时已经是白发苍苍的八十岁老太太，儿孙满堂，都围在我床边，我是带着笑容走的。”

    着着宁妃像是已经忘记了关雎仍旧坐在一旁，这些话仿佛只是给自己听的。

    “但是只要我一醒来，便会觉得好黑好累，所以我情愿闭着眼在梦境中再不醒来。”

    宁妃娘娘着自己再一次闭上眼睛，仿佛迫不及待寻找着自己的梦境。

    “娘娘，娘娘？”关雎忍不住轻声呼唤。

    宁妃到底没有睡过去，她用浓茶醒神，脸上的倦意更加明显了一些。

    “关姑娘我还有多长时间？”宁妃换了个坐姿，让自己更加舒服一些，“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还需要再睡着几次？本宫已经迫不及待去梦里面见我的孩子了。”

    关雎张张口，觉得自己好似有些失声，“娘娘对梦中生活十分向往吗？”

    宁妃重新睁开眼睛，上下量关雎片刻，“本宫记得关姑娘尚未婚配？”

    “愿关姑娘此生不入帝王家。”宁妃娘娘笑笑，对着关雎了这么一句话。

    “娘娘，您可曾想过公主？”关雎突然再次有了话的欲望，宁妃并非是一心求死，而是被梦境欺骗，随后用保护儿子的借口来蒙蔽自己。

    但是她除了儿子，还有一位公主。

    “二皇子能够将您作为交换条件，谁知会不会有一日将这个魔爪伸到公主身上呢？终有一日二皇子身边终将会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关雎心翼翼凑近宁妃身边，开始再次劝解。

    虽然紫云道长至今也没有想出诊治宁妃娘娘的方法。

    但关雎明白一点，不论是因为什么，想要拯救病人，首先要这个病人自己拥有求生欲，否则旁人什么都没有用。

    只可惜此时的宁妃已经是一心求死，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进入故意为她捏造的梦境之中。

    因此宁妃的眼神也只是恍惚了一瞬，“这皇家中哪有什么亲近之人呢？有些人是活该要孤家寡人。”

    “罢了，本宫累了，关姑娘自行去休息即可。”宁妃娘娘冲着关雎挥挥手，让关雎离开，自己则困倦地闭上眼睛，像是身体的疲乏已经到了极致。

    关雎悄声退了出来，将方才同宁妃娘娘的谈话告知了紫云道长。

    “娘娘梦境的内容太过美丽，所以她不愿意醒来。”关雎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关注宁妃娘娘的身体情况，但紫云道长这几日总是在来回奔波。

    她好不容易知道一些消息，总该分享给紫云知道，也好让紫云道长捋顺现在的思绪。

    “娘娘大限将至了。”紫云道长沉默一瞬，背影都仿佛弯曲下去。

    “你同紫恒先在此休息，我前去禀报陛下。”

    作者有话：

    错别字还没改，等我明早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