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糟糕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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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菀青从来没有想过, 再次坐上军部的飞艇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彼时她正被一堆似曾相识的仪器包围着,周围俱是实强核弹的军人还有来往穿梭的医生,而被硬换了一身衣服的她则是被按坐在一张木椅上, 直面着一名笑得温柔可亲又莫名虚伪的女士。

    “真是可怜的孩子。”

    比起登上军用飞艇, 更适合出现在高雅沙龙里的女子微微一笑,开合的角度和勾起的弧度都像是计算好的一般恰到好处,让晏菀青想起了学院走廊里悬挂的历代校长画像,透出了一股子批量生产的味道。

    优雅、精准却毫无生气。

    一股不易察觉的烦躁渐渐爬上了女孩的精神末梢, 她左手伸出手指卷了卷自己的鬓发,右手的大拇指则与食指摩擦, 正是不安开始蔓延的先兆。

    晏菀青不喜欢与这样的人交道, 总会让她想起以往不愉快的经历。

    “好不容易以第一名的成绩从向导学院毕业, 本以为能大展身手, 却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我真是为你感到痛心。”

    女子这么着, 将两杯冒着热气的可可放到了二人中间的桌子上, 她的手上涂着漂亮的甲油, 连带着有着完美弧度的卷发, 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有着精心的保养。

    “哦对, 差点忘了自我介绍,”她将其中一杯向着女孩的方向推了推, “我是隶属于王国军部军务处士兵心理与干预科的安杰娜上尉,请原谅我过于随意的着装,接到通知时我正在度假呢。”

    骗子。

    晏菀青对着她露出了半是紧张半是局促的笑容。

    军务处根本没有这个科室,可能是看着她刚毕业就顺口编了一个归属吧,考虑到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不一定弄清楚自己所属区域的执行长官是谁,她绝对料不到一名的毕业生会闲着没事去了解王国各个机构的构成和分工。

    毕竟, 谁能相信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毕业生的目标竟然是当王国的大总统呢?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眼前的女人绝对不会出自她口中的“军务处”,毕竟军部的人不会对她的情况一知半解不,也不会二话不就把自家老大的儿子铐上带走。

    既然不是军部,那么剩下的选项就不多了,可到视房其琛为洪水猛兽的人,怎么想也只有一个——掌握了王国百万民众命运和生死的大总统阁下。

    考虑到眼前的女人是个实实的普通人,这个猜测就更为可信了,毕竟“那位大人”对同胞的偏爱和他对军部的猜忌同样出名。

    “甜品一向有助于镇定精神和安抚情绪,”女人示意女孩端起杯子,“特别是在经历了刺激的冒险之后,虽军部的饮品一向索然无味,但我相信这一杯还是值得一试的。”

    军部的饮品当然会索然无味,那里可是哨兵的大本营,他们疯了才会去刺激自己脆弱的味觉。

    晏菀青一边腹诽女子真把自己当初出茅庐的菜鸟哄了,一边拿起杯子沾了沾唇。

    “好孩子,”见到她听话的举杯,安杰娜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乖顺的行为往往都意味着好的开始,“虽然这并非我的本意,但有职责有时候会迫使我们去做一些不解风情的事情,我听负责的士兵,他们找到你的时候,只有第75号通缉犯和你两个人,是吗?”

    “……是的,上尉,”晏菀青注意到她对房其琛没用敬称,于是她低下头,两只手的食指绞在一起,摆出了最为常见的焦虑动作,“我、我是被琛哥……我是第75号通缉犯从水里救起来的……然后你们就出现了……”

    安杰娜在纸上记录了几笔,对她循循善诱,“你能告诉我之前发生了什么吗,中士?”

    “我……我也太清楚,”晏菀青着在脑子里过了千百遍的辞,“我一直和阮哥在一起,帮他收拾店铺,可是阮哥他……突然就变得很奇怪,长出了角和利爪,还让我快跑……于是我就跑了,结果遇上了洪水,差点淹死的时候被第75号通缉犯捞了上来……”

    “阮哥?哦,可怜的阮钰铭中尉,不幸的丧生于这场灾难,”安杰娜虚伪的附和道,“我们发现了他的尸体,胸口被戳了一个大洞,行凶者真是丧心病狂。”

    不,怎么看都是变成怪物的他比较丧心病狂吧?

    这么想着,晏菀青顺着女子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天呐。”

    “所以中士你是否还能回忆起更多的细节呢?这也是为了这场灾难的真相尽快水落石出。”

    “……我,我只是在履职而已,”女孩的语调听起来都快哭了,她握着杯把的手指也泛着青白,“我被分配到了星空海盐塔……”

    “星空海盐塔?”安杰娜断了她的叙述,“哦,我想你真的是受惊过度了导致记忆混乱了,中士。还记得吗?你会出现在黑街是因为学院搞错了你的分配通知,导致飞艇送错了地方,我们已经核查这件事了,请不用担心。”

    晏菀青闻言慢慢睁大了眼睛。

    “根本没有星空海盐塔,那只是第75号通缉犯开的冰淇淋店而已,而阮中尉则是趁着休假去帮忙,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变故。”

    听着安杰娜嘴里不断吐出的“事情真相”,晏菀青的心一个劲的下坠,连带着血液也跟着凉了下来。

    王国不承认星空海盐这座暗哨,也就意味着,王国并不承认他们所做一切的正当性。

    所有的罪名和责任都会落到个人头上,她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如果房其琛没有留下,那么她就是唯一的替罪羊,就是因为房其琛留下了,她才能坐在这里喝热可可。

    所以她还是“晏菀青中士”,而青年已经成了“第75号通缉犯”。

    理智告诉晏菀青,她应该见好就收,继续装聋作哑,可情感上,她又实在忍不住想要追问,然而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一道熟悉的男声彻底把所有的疑问都给堵了回去。

    “好了,两位美女就到此为止吧,真正在度假还被拉回来的人在这里呢。”

    不知何时站在机舱口的陈洛还是穿着他标志性的西装三件套,只不过外面套了一件朴素的白大褂,只见他一只手拿着钢笔,另一只手拿着记录板,对着二人扬了扬下巴。

    “不好意思,到了健康检查的时间了。”

    “陈老师?”晏菀青这回是真的吃了一惊,“您怎么会在这里?”

    一号哨兵的头号崇拜者怎么会跟大总统的人混在一起?

    “休假中途接到的紧急任务,真是的,害我歌剧就只听了一个开头,”男人抱怨道,径直走到女孩面前,把手里的记录板往桌上一扔,“这个座位可是花了我不少钱。”

    看着被扔到自己面前的记录板,安杰娜挑高了眉毛,然后她便识相的自己站了起来,为明显兴致不高的研究员让出了位置。

    “既然陈洛博士来了,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像是明确自己从眼前的丫头身上榨不到再多的信息,女人干脆的讲出了撤退宣言,“我就不扰你们了。“

    陈洛斯似笑非笑的目送着女上尉的毫不留念的离开机舱,又看了看桌上几乎未动的两杯热可可,忍不住显露出了几分讥讽之意,“过了这么多年,那边还是只有这样的货色,向导需要的可不是热可可,而是热呼呼的哨兵啊。”

    晏菀青坐在原地没有反驳,她额角的神经隐隐作痛,这是高度紧张的后遗症,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现在确实很需要房其琛,这大概就是习惯了精神链接后带来的影响——她开始依赖哨兵带来的安全感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因为她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软弱。

    “好了,把衣服扣子解开三颗,条件有限,我们先做一个简单的检查,等到了首都再仔细的复查一遍。”

    像是在照本宣科,陈洛的声音毫无波动,晏菀青搭在扣子上的手指在听到“首都“二字的时候顿了顿,

    “我们发现变异人士在碰触河水后出现了当场暴毙的情况,考虑到水中有毒的可能性,我们不得不谨慎一些,”陈洛一边解释一边给自己戴上了手套,“毕竟上了军事法庭以后再传染给大老爷们就糟糕了。”

    “……军事法庭?”晏菀青呼吸停了一下。

    “放心,不是冲你来的,”陈洛走近她,开始熟练的用仪器检测她的身体,“你有一个好学长,我都有点羡慕了。”

    这么着,他调整了一下手中仪器的快递,而银白色的外壳正好倒映出了女孩的胸口,白皙而光滑。

    怎么会?

    晏菀青注视着倒影,整个人都僵住了。

    作为荒野女巫游戏入场券的红痕从她的心口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