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特殊赦令。
作为炼狱岛的监狱长, 哪怕拥有着王国最为先进的重火力,斯瑞肩上的担子也并不算轻松,他不仅要看管王国最危险的罪犯, 还要谨防这群惹是生非的混蛋一不心就被自己玩丢了命, 导致每次接受上面视察都要绞尽脑汁去解释为那些“失踪”的囚犯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般都会轻描淡写的将他们的死因归为“跳海”,毕竟在这样一座与世隔绝的岛屿上关久了,突然想不开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前提是“跳海”人数不要太多。
可惜他这点卑微的梦想也总是很难实现, 特别是在“特殊赦令”到来的年份里。
斯瑞的原名不叫斯瑞,可当你在一个毫无希望的鬼地方呆了几十年以后, 你也就不太会去在意自己曾经叫什么了, 反正这里的人只会称呼他为“监狱长”, 唯有需要在文件上签字时他才会想起原来“监狱长”并不是一个名字。
而现在, 他的名字就被印在一张烫金硬纸上, 甚至还加了一个“尊敬的”作为前缀。
尊敬的坎萨克监狱长。
不太习惯这个称谓的干瘦老人对着硬纸皱了皱眉,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上面的内容, 就拉开了办公桌左边的抽屉, 果不其然, 在一堆杂物上面赫然放着一件黑色的信封, 军部的红泥封章代表着它从未被启封,一缕阳光透过窗户在信封上, 暗金色的流纹若隐若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嘟嘟囔囔的抱怨着,老人拿起信封,让手中的硬纸代替它锁进了抽屉,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背着手走到衣帽架前,取下了外套和帽子, 统一制式的帽檐总是让他不太舒服,可一想到这些玩意儿完全是免费配发又觉得没什么好抱怨了。
自上了这座岛,他就没有回过家,妻子和孩子的面容都在记忆里模糊了大半,起先的时候,他们还会给他写信,从每月几封到每月一封,从每月一封到半年一封……斯瑞已经想不起上一次收信是什么时候了,他依稀记得妻子告诉他孩子结了婚还生下了孙子,军部给他们补上了牺牲徽章,谎称他在战斗中牺牲,才让孩子没有因有个久居炼狱岛的父亲而蒙羞。
这倒是很好,军部总算是办了件人事。
穿好衣服,监狱长将信封放进了大衣口袋,他背着手逛出了房间,在幽暗的走廊里溜达,他了解这座岛就像他了解自家后花园,看那群闲不下来的兔崽子就像看年轻时冲动又鲁莽的自己,不过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后者并没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会在遥远的家乡一边做派一边等他。
如果可以,斯瑞也不想再这个破地方消磨光阴,可他别无选择,就像是他口袋里那封沉甸甸的信,是所有人的别无选择。
监狱长的目标是禁闭室,那是炼狱岛最不受人欢迎的地方——四四方方只有一扇窗的阴冷房间,就算在正午时分都不会亮堂,还有被加固了足足三层的铁门,哨兵关进去也别想轻易出来。
实际上,它就是被建出来关押哨兵的——他们总得找个法子让那群无法无天的野兽吃点苦头。
而现在,里面就关着整座监狱最危险的那头。
“日安,这些天过得怎么样?”拉开探视的窗,斯瑞若无其事的跟里面的人着招呼,“昨天突然降温了,或许你需要来一床厚被子?”
被寒暄的对象一动不动的坐在冰冷的地面,他穿着一身单薄的囚服,上面隐约能看到暗褐色的污渍,老监狱长知道他站起来时身形修长,四肢远没有夸张的肌肉却比什么武器都要有力,而这些都可以暂放一边,囚犯的不远处吊着一封未启封的信件,长长的细绳自天花板垂落,捆的纸面都皱皱巴巴,似乎从头到脚只有封泥还完好无损。
囚犯低着头,一眼都没有投给它,任谁看到他这个样子都想不出这人会为了这封信去杀人。
然而,事实是,他不仅做了,还做的特别过火。
斯瑞不想去回想那日他们接到举报后撞破的现场,那些飞溅的血液和七零八落的肢体带来了难忍的恶臭,唯一的幸存者正抱着断臂在地上滚哀嚎,而这一切惨剧的始作俑者冷淡的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就把第379号囚犯吓得直往他这个老头子后面缩,把哨兵的里子和面子一起丢了个光。
斯瑞本以为等着他的会是一场艰难的硬仗,结果对方却异常配合,他们没费什么劲就把他关进了禁闭室,只是无论怎么审问,他对自己袭击高位哨兵的行为只有一句解释:“他们碰了我的信。”
对,就是那封被吊着的信。
自己不拆还不让别人碰,天知道他是什么毛病。
不过作为丈夫和父亲,斯瑞能理解男人对信件的保护和执着,然后身为监狱长的他就为他挑了一间最坚固的牢房。
“行了,75号,别像一只刚搬了新家的猫咪,”他敲了敲铁门,“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听到自己的编号,囚犯终于抬起了头,他看上去年轻又英俊,静坐时的气质比起身经百战的战士更像是一名忧郁的诗人。
斯瑞知道所有的温顺和安静都是假象,他不会被他俊美的外表所蒙蔽,不光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了他是怎么把冒犯自己的哨兵大卸八块,更是因为他知道他是谁。
房其琛,第一哨兵和反叛军头目的儿子,每当他用那张脸勾的他回忆起那位哨兵女王的美艳身姿,又会顺带着帮他重温过去那些不太愉快的记忆。
想起房暄容就够令人不快了,要是加上凌阁潇,那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
见他有了回应,监狱长呲了呲一口被烟草熏黄的歪牙,“好消息是,你的禁闭将在今晚12点的时候结束,明天开始你就能呼吸岛上的空气了,假若你没有被那群想要复仇的混子撕碎的话。”
房其琛看上去对自己即将离开禁闭室的消息没什么兴趣,眼看他又要低头,斯瑞不紧不慢抛出了自己的第二句,“当然,这只不过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让它变为好消息的则是这个东西——”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漆黑的信封冲着青年摇了摇,“来自军部的特殊赦令,很少有人会在上岛后的半年内就能碰上,你可真是走了大运。”
特殊赦令,令炼狱岛上的哨兵趋之若鹜的东西,每一次出现都会引起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唯有成功抢到信封并持有到最后的那个人才能开这封信,接受上面的秘密任务,并在事成后获得相应的减刑。
没有人知道任务的内容和难度,或许你费劲千辛万苦最后拿到也不过是地狱的通知书,可若是不做,那就什么都没有,等待自己的依然是四十岁一到就死于神游症的命运。
比起等死,更多的人还是想要搏上一搏。
果然,黑色信封一出,房其琛的眼神就有了变化,斯瑞满意于他眼里多出的东西,然后愉快的在下一秒粉碎了它,“遗憾的是,按照上面的要求,选拔会在一时后展开,并于明日凌结束,我恐怕你要错过这次机会了,世事无常啊,这教育咱们每时每刻都少给别人和自己添麻烦,是不是?”
哦,我可真是个坏人。
斯瑞愉快的想到,他故作惋惜的叹口气——这倒不是做样子,因为从房其琛冷淡的神情里他确实没看多少笑话——然后关上了探视口,重新收好信封,哼着曲离开了牢房。
被戏耍了一通的房其琛倚靠在墙上,注视着悬挂的信封沉思了一会儿后就把头扭向了一边,仔细观察起了墙壁上的水渍,仿佛去拆信看信是比与高位哨兵战斗更难的事情。
就像监狱长预告的那样,争夺在一时后开始了,整座炼狱岛都为一触即发的战斗而颤抖,嘈杂的声响甚至传到了幽暗的禁闭室里。青年的脸上看不到懊恼、后悔或者遗憾的任何痕迹,他就是这么安静的靠在墙上,像是一座被遗弃的雕像。
战斗持续了很久很久,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倒是血腥味越来越浓,等到还有一时就要结束时,浓郁的血腥味已经渗透到了铁门外。
“碰!碰!碰!”
撞击声从门外响起,有什么人在试图破坏铁门进来,房其琛从浅眠中苏醒,看着禁闭室的铁门被生生撞开,而一个血人就这么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
“血人”跑了几步后就“啪”的一生摔到了地上,被血染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头顶正对着青年,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了染了半边血痕的信封,颤抖着向上递去。
“……你……你答应……我的……”第379号哨兵口齿不清的道。
“恩。”
青年站起来接过了黑色信封,他走到吊绳边解下了皱巴巴的信件,将之贴身放好,又将黑色信封捆了上去,等他做完,巡着“血人”而来的追兵也到达了门口。
“信就在这里。”
房其琛一推,让黑色的信封在空中晃荡,他转身对上了虎视眈眈的人群,把手插进了口袋。
“胆子够大就来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