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盟友。
基地被点燃了。
踩在只有一脚宽的台阶上, 看着从通道口喷涌而出的金黄色火焰,房其珩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她身旁不远处,凌阁萧与阿映一同站在建造于峭壁的平台上, 腰间都系有手臂粗的绳索, 而绳索的尽头则系在了连接两座山崖的滑索上。
早在有哨兵进屋示警的时候,凌阁萧就带着二人顺着逃生通道离开了基地。他们前脚刚走出通道,后脚爆炸声就接连传来,山体的震动加剧了脚下台阶崩塌的速度, 仅是几秒钟的功夫,就切断了唯一的逃生之路。
“阿琛这个臭子, 心够狠这一点倒是很像他妈, ”面对的化为火海的基地, 凌阁萧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在这方面, 阿珩你还有的学呢。”
“学什么呢?”她听到自己声音缥缈, “如果我像你们一样六亲不认, 我很好奇, 那你晚上还睡得着吗, 父亲?”
“明明逃过一劫, 你听上去却很遗憾啊。”凌阁萧含笑看着她,如果忽视了阿映拎在手里的木匣子, 倒是真是有几分慈父的模样。
“我只是觉得很巧,”目光扫过半低着头的丈夫,房其珩一挑眉,“我刚刚才想到哥哥,他现在就来了,或许我才是那个更接近荒野女巫的人?”
“荒野女巫”四个字一出, 凌阁萧就眯起了眼睛,随后又轻声笑了起来,“你倒是点醒我了,鸡蛋确实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老师,”一言不发的听着父女二人交锋的年轻向导突然破了沉默,“有人……”
他的话没能完,因为一道黑影突兀的出现在了布满火焰和毒气的通道口,领先一步揭露了他尚未完的警示。
那人是与爆炸引起的冲击波一同到来的,他背对着三人,与破碎的门板一起砸落在了地上,至此,热浪毫无阻拦的涌上了平台,舔舐着每个人的身体。
火药味与毒气一齐灌入了房其珩的喉咙,使她的肺部在瞬间变为了不堪重负的破风箱,发出了呼哧呼哧的悲鸣。
躺在地上的男人脸已经在熏烤与烧痕的双重作用下变得面目全非,可她还是通过那双熟悉的上挑眼角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尼士,她那个在感情方面随便到令人上火的讨厌同僚。
“咳咳咳咳……军部那群疯子……”尼士蜷曲在地,吐出了一嘴的血沫,右手的位置已经变成了血肉模糊的肉块,“他们要直接……炸死我们!”
房其珩弯下腰,仔细观察着男人身上大大的伤痕和嵌入皮肤的碎渣,人肉被烧焦的味道影响着她的嗅觉,可浓浓的危机感依然令她脑中的警铃大声作响。
在血色苍穹里,风流无度的尼士是仅次于她的哨兵,如果连他都没逃过爆炸的波及……那么基地里此刻恐怕已经没有活人了。
“没想到会有人能扛过雷神之怒,这倒是意外之喜。”看着渐渐失去意识的尼士,凌阁萧扭头对身畔青年温声道,“阿映,杀了他。”
什么?
听清男人的命令后,房其珩陷入了愕然。她眼睁睁看着丈夫走到重伤的同僚面前,伸出了平日里用于安抚自己的精神触手,狠狠的戳向了男人的精神壁垒!
“噗。”
随着什么东西被刺破的声音响起,原本气息微弱的尼士突然睁大了眼睛,身体不自然的弓起,双手成勾状,从房其珩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青色的经络,而他本人则维持着惊愕的表情,却又很快变成了茫然。
一旦失去了精神屏障的保护,哨兵会在席卷而至的信息之海中彻底迷失自我,换言之,就是无可逆转的神游症。
对于已经在濒死边缘徘徊的尼士而言,这等同于判了死刑。
“为什么?”看着男人失去神采的双眼,房其珩眉头皱成了一个死结,“现在救治的话,他还能活。”
“你的对。”凌阁萧和蔼的点头,“可问题是,我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他是你的手下啊!
在将心里的答案脱口而出之前,哨兵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于是她换了一个法:“血色苍穹的主要力量经过了这次爆炸已经十不存一,你现在抛弃他,并不是明智之举。”
房其珩自认为切中了父亲的痛点,谁知,对方却给了她一个完完全全出乎意料的回答。
“你知道吗?我当初建立血色苍穹,不过是为了向暄容证明,我才是正确的那个。”男人的一派轻松,“可现在暄容已经走了,我也不再需要这个用来跟她别苗头的玩具了。”
面对生死一线也没有变过脸色的女哨兵,此时此刻,看着温文尔雅的父亲,却觉得毛骨悚然。
“拿着。”
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了些什么,凌阁萧将手中握着的军刀抛向了女儿。
“从我就教过你吧,越有价值的人活得越久。”
房其珩接住军刀,不解的看向父亲。
“你刚才,比起其琛,你才是最接近荒野女巫的那个。”
“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这么着,凌阁萧拍了拍阿映手中的木匣子,用近乎引诱的语气道:“我会前往联盟,但阿映会留下来帮你。若是你能胜过其琛——别是暄容的刀,就算是这个,我也可以给你。”
“很不错的提议吧?”他看着面色如纸的女儿微微一笑,“毕竟你时候每天都吵着要回家见妈妈和哥哥呀。”
房其珩屏住了呼吸,她不知道的是,这令她心神俱震的一幕,已经被他人收入眼中。
“3号高地出现了爆炸反应,强度在4-5级之间。”
晏菀青趴在地上,对着手中不断冒出杂音的通讯机道,身下的地面震个不停,摇摆的草叶刺得她脸颊又痛又痒。
“再重复一遍,3号高地出现了爆炸反应,强度在4-5级之间!”
她提高了音量,趁着信号没断又喊了一遍,然而手中的“黑盒子”只能传来“刺啦刺啦”的声响,偶尔还会有一两声格外尖锐的破音。
“咔嗒。”
一只手从草地里伸出,按掉了通讯机的开关,令人烦躁的杂音顿时一停。
“吵死了,你就不能少做点无用功吗?”
恶劣的语气、恶劣的言辞,还有一张布满了不屑和厌烦的脸,晏菀青瞥了一眼自己的态度恶劣的新搭档,重新开了通讯器。
“我叫你关上!”
杂音一起,趴在她身畔的卷发青年怒吼一声,伸手夺过了黑盒子,用力往地上一掼,随着阵阵黑烟从机体上飘出,这只边防军通配的通讯机彻底宣告寿终正寝。
“按照规矩,恶意毁坏公物需要提交3000字的手写检查,我会记得提醒指挥官的。”晏菀青冷淡的道,换来了对方一个大大的白眼。
“检查、规矩、指挥官……”卷发青年不屑的嚼着草根,“除此之外,你们这些从帝都来的乖宝宝还会些什么?”
“战场可不是模拟战斗,没人会跟你讲规矩,也没人会帮你‘伸张正义’,”他望着远处滚滚的黑烟,吐掉了嘴里的碎屑,“愣头青就好好闭嘴跟着学,哪怕你是向导,自己犯蠢也别指望我会去救你。”
梅科尔*穆雷斯。
晏菀青在心底默念青年的姓名,在双方的相性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对于这位军团长硬塞进来的所谓王牌哨兵,她一直持保留意见。
大概首位搭档起点太高,在晏菀青看来,梅科尔无论是格斗技巧还是身体素质都只能算勉勉强强,他既没法在腾空的瞬间靠肌肉控制改变自己的方向与动作,也无法和她的精神辅助达到百分百同步,甚至于他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很好的控制,成天像一罐一点就炸火药桶。
但她清楚,会给她这种感觉,并不是梅科尔的错。
作为活跃在边境线上的哨兵,梅科尔已经足够优秀,不然也不会西北军也不会在补充到新鲜向导的第一时间久想到他。
可一句老话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房其琛把她的搭档体验拔的太高,以至于就算她想降,也会被卡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不过,晏菀青坚信,在大失所望这方面,自己这位新搭档也是一样的。
这一点从在他体验过“晏氏精神疏解法”后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就可以看出来了。
“指挥官的命令是等军部与血色苍穹交上手,我们再见机行事。”梅科尔又拔断了一把青草,浓郁的草香混杂着泥土的气息在二人之间蔓延,“爆炸产生的毒气足以令血色苍穹损失惨重,到时候我再……等等!”
在西北军参谋长的命令下,这对不对盘的搭档日夜兼程的追逐着军部的脚步,一路跟到了血色苍穹的基地脚下。为了隐蔽,他们选中的隐藏点就在联盟与王国的国界交点——换言之,正在两座山峰的中间。
“你瞅瞅,”梅科尔指着半山腰的一个黑点对女孩颇为迟疑的,“那个……是不是就是传中的血色苍穹的……老大?”
晏菀青从怀里掏出望远镜,对准了青年指的方向,看见了那张曾印在绿风哨塔指南上的脸。
“赶紧向指挥官汇报!1号目标即将逃脱……!”
青年的声音在看到通讯器的残骸时戛然而止,他第一次因自己过于急躁的脾气感到后悔。
“我们走。”
晏菀青收起望远镜,从草地上爬了起来。
“去哪?”
“上山。”女孩一指山顶,“我们是联系不上指挥部,但不是有个现成的盟友在那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