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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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科尔醒来的时候, 怀疑自己已经升入了天堂。

    毕竟昏迷前他还在轰鸣、火光的包围中与人厮杀,再睁开眼就幕天席地,凉风嗖嗖刮过, 身下的枯草扎的他背疼。

    除了天堂, 哪里还会有这么糟烂的待遇?

    地狱起码全年供应暖气呢!

    他安详的躺在草地上,回顾了自己生的伟大、死的憋屈的一生,只恨本次执行的是秘密任务,否则怎么也能混上个一等功啊。

    倒霉的西北首席哨兵正追悔呢, 就看到眼前多了一只白瓷大碗。

    不仅有碗,还有可疑的“呲溜”声和诡异的香味交相辉映。

    然后, 大碗后面就探出了一个鼻青脸肿的人。

    “噗。”

    梅科尔撇过头, 假装自己还在昏睡。

    “笑屁笑啊!”来人恼羞成怒, “老子这是男人的勋章, 懂不懂啊!”

    “男人的勋章我懂, ”梅科尔重新张开眼睛, “但我记得军部进攻用的是雷神之怒吧?都没短兵相接, 你是怎么给自己搞的一身挫伤的……该不会, 是自己失足摔得吧?”

    然后, 生命不休、作死不止的西北首席哨兵就深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脸皮和碗底哪个更厚。

    在与瓷碗硬碰硬后, 闻着飞溅到脸上的汤汁,青年总算从爆炸的余震中清醒了过来, 脑子里隆隆的响声也被按下了停止键,终于还给了他片刻的清静。

    “得。”梅科尔抹了一把脸,“看样子,我这条烂命还没被收走。”

    毕竟,无论是地狱和天堂,都不会有泡面啊!

    想到这里, 青年鲤鱼滚跳了起来,硬顶着浑身肌肉发出的抗议,环视了一下四周。

    这是一个典型的临时营地,从支掩体的角度到帐篷钉契入地面的长短,都像是教科书样板一样标准,看得他浑身发毛。

    顺着营地往上看,还能望见冒着黑烟的山顶。

    “一号撤退时把你从火海里拎出来的,”穿着军部服饰的矮个子哨兵用手背去抹嘴巴,却被异常浓烈的香气呛的一哆嗦,“感恩戴德吧,老王。”

    梅科尔费了点功夫才转过了“此一号非彼一号”的弯儿,却错过了澄清自己并不姓王的机会。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在喊“老王”这两个字时候充满了某种不清道不明的幸灾乐祸。

    直觉告诉他,还是不问为好。

    “安心吧,”看出了他的疑虑,矮个哨兵呵呵一笑,“就算如今立场敌对,咱们怎么也算趴过同一个战壕的队友,加上你刚立了大功,我们再怎么缺德也不会过河拆桥的。”

    “什么大功?”梅科尔愣了。

    矮个哨兵一亮大拇指,“护送家属有功!”

    啥?

    就在青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被他护送的家属已经成功进了敌军高层。

    营地指挥官帐篷里,晏菀青无助的抱着猫,试图假装从四面八方透过来的好奇目光全都不存在。

    不要怕!

    她为自己加油气。

    老娘现在是这里唯一的合法军官!

    可不是吗,无论这些家伙原本的军衔有多高,现在都变成了废纸,整个军部都喜提人生新成就——叛国罪民。

    照如今地方各自为政的态势,也不是没有超进化成“亡国流民”的可能。

    然而无论是叛国罪民还是亡国流民都不符合军部这群大爷狂霸酷炫拽的画风,比起被一锅端的血色苍穹,他们才更像是佣兵界第一流氓组织成员。

    窝在女孩怀里的布偶猫了个哈欠,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

    方才还恨不得用目光在她身上扎个洞的大老爷们立马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个比个的老实巴交。

    没过多久,就有人掀开布帘,从外面走进了帐篷里。

    “你们都聚在这里干嘛?”看着满满当当的帐篷,房其琛一挑眉,“活都干完了?”

    下一刻,咳嗽声四起。

    “基地残骸外围的清理工作已初步完成。”康德面不改色的推了推眼镜,“根据仪器显示,在雷神之怒波及不到的山体内部依旧有不少空洞地区,我算召集人手向深处探索,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哦?”房其琛环视四周,“那爆炸产生的毒气与射线呢?”

    “别告诉我,你们算用肉身硬抗啊。”

    “妈蛋,”康德声骂了一句,“把这个给忘了。”

    晏菀青深深感受到了他声音里的不甘。

    就在气氛逐渐滑向滑稽的时候,跟在兄长身后的房其珩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拉向了她,“那些应该是秘密实验室。”

    “怎么?”康迪立马骑驴下坡。

    “父亲一直在追求种族的进化。”女子眼下有着深深的阴影,“哨兵的神游症、向导的觉醒率低下都被他视为种族缺陷的证明。”

    “如果血色苍穹还有连我都不知道的秘密,大概指的就是它吧。”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剩下的话即便不也能明白。

    康迪站起了身,“多谢二姐指点。”

    完,他大步走向帐篷口,速度快的像是一阵风。

    有了这位首席副官带头,其余挤在帐篷里的大男人纷纷反应了过来,忙不迭的向帐篷口冲去,连借口都没扔下一个,生怕张嘴的功夫就因为瓦数太亮遭到制裁。

    一群人呼啦啦的来,呼啦啦的走,没一会儿就撤的一干二净了。

    晏菀青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低头一看,满地都是破碎的“军部精英”四个大字。

    布偶猫抖了抖耳朵,又用大尾巴扫了扫女孩的脸,像是对她转移注意力感到不满。

    于是晏女仆赶紧收回目光,重新开始给这位大爷好好按摩。

    房其珩见状,面色古怪,“你知道高级哨兵与精神向导总是五感互通的吗?”

    什么?

    晏菀青给猫挠痒的动作一僵,脸部顿时红成了一个虾子。

    有、有这么一回事吗?

    为什么学院里没有教?

    “嗤,”一声轻笑响起,房其琛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别乱逗她。”

    “开个玩笑而已。”女哨兵睨了一眼哥哥,把自己扔进了营帐的沙发里,“现在,咱们来聊聊正事吧。”

    不得不承认,这对兄妹都从父母那里继承了优越的基因,从晏菀青的角度来看,房其珩搭在沙发扶手上的两条腿长的逆天,唯有微微鼓起的肌肉轮廓昭示了这是一对不折不扣的杀人兵器。

    由于被亲哥踢断了肋骨,几根不听话的绷带从女哨兵的衣领里透了出来。她看上去比之前的任何一次见面都更加疲惫,像是一根绷到极限的橡皮筋。

    晏菀青向猫大佬的本体投去一瞥,考虑到一天之前他们还在生死相搏,房其珩出乎意料的平静令她感到了不安。

    房其琛把手按在了她的肩上,“其珩她……”

    “我自己。”女子断了哥哥对向导的安抚,用雪白的贝齿咬住了下唇,“在露台的时候,我如果不攻击你们,阿映就会死在精神暗示下,抱歉。”

    在这一刻,晏菀青想到了绿风哨塔。

    曾几何时,她也产生过疑问——既然凌阁萧的精神控制能在他离开哨塔二十年后依然保持着运作,那么他会不会用同样的方法来统治血色苍穹?

    要知道,叛军可不是刚出学院的傻白甜,光是叛国的狠劲就不容觑。他们好不容易跳出了棋局,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给另一个人当棋子?

    现在,问题的答案即将揭晓。

    “老头子的控制手段是以向导为纽带进行传递的。”房其珩道,“在离开王国之后,他教出了一批学生,阿映也是其中之一。”

    “他把精神暗示种在他们的意识海里,再由他们通过精神疏解来污染组织内的哨兵。”

    “当遇到某些他特别重视的人才时,为了能将对方攒在手心,他甚至会让自己的学生去与对方结对。”

    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不过,这并不包括我和阿映,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起码在我的记忆里,是这样的。”

    记忆是可以被篡改的。

    不知为何,晏菀青脑海里蹦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阿映是老头子的得意门生,接受的暗示最重,连带着我也受到了潜移默化的控制,很多决定、很多举动,我至今也分不清,到底哪些是我想做的,哪些是别人想我做的。”

    “无论我脑子里的记忆是真是假,”房其珩抬手捂住了脸,“我是阿映的哨兵,我得救他。”

    看着眼前熟悉中带着陌生的女人,晏菀青终于从她身上捕捉到了一丝房容暄的影子。

    “其珩想要把我那重伤昏迷的妹夫从老头子手里抢出来,”旁观许久的青年适时插话,“为此,她愿意屈尊来帮我做点事。”

    “我杀掉了一号,老头子又跑去了联盟,”房其珩讥讽道,“血色苍穹现在就是一盘散沙,但他们大概还愿意听听我的话。”

    “比如?”晏菀青抬头,看向的却是房其琛。

    后者闻言沉默了一瞬。

    他眼帘半阖,明明是难得柔顺的姿态,却像是初尝殷红的刀锋,于绮丽中晕染着锋芒。

    “比如,”青年缓缓道,“用哨兵的方式,重写这个世界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