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夏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 像是感受到了男人的视线，侧过头看他。

    两人的视线隔着玻璃窗，陆夏看不清周昀是什么表情。

    她冲他笑了笑。

    等到周昀走到她身边, 室内昏暗的光线在男人身上, 他看她的眼神有几分不可名状的不忍。

    她看着男人张了张嘴，像是要什么。

    “有事忙吗？”

    姑娘乖巧，眼中的笑意伴着温柔点点漾出来。

    周昀站在她面前, 直勾勾的对着她的眼睛。

    他就这么看着她。

    她很少有这样温柔的表情，他愣着看了很久，想要将这样的眼神牢牢的刻在心里一般。

    看他没话, 陆夏眼中的情绪并没有散去, 她知道周昀不喜欢过生日, 这次突然跟自己一起过生日, 难免伤感。

    她只是希望他开心。

    “如果你不想过，我们就不过了。”她听见自己这么。

    面前的男人还是没话，只是动了动脚步, 坐在了她面前。

    “要过的。”他坐好, 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

    自始至终，他的眼神都没有离开过女孩清亮温软的目光。

    他的眼神带着几分隐忍, 又带着几分柔, 这种柔和他平时对女孩的柔不一样，这是一种留恋的柔, 忍着泪一般的柔。

    陆夏不知道他怎么了。

    酒馆的灯光突然暗了些, 耳边一直回荡的夜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缓慢轻柔的生日歌，钢琴的声音浑厚，又带着跳脱。

    按照陆夏的预想, 这是蛋糕被端上来的时间。

    服务员早早做好了准备，几个人端着一个蛋糕走到他们桌旁，来喝酒的其他客人好奇的看过来，氛围跟陆夏想的一样好，甚至比自己想的还要好。

    那是一个草莓蛋糕，陆夏亲手做的。

    她不擅长做甜点，偷着去甜品店练了很久，做了一个又一个废蛋糕，直到做出来了这个。

    正在周昀眼前，插着几根彩色蜡烛的这个。

    上面的草莓新鲜，颜色鲜艳，上面插着的蜡烛发着微亮的光，将桌面上本来清冷的月光晕开，看着很温暖。

    陆夏心的看着面前男人的表情。

    蛋糕端上来的时候，周昀有些意外，他的嘴角挂着很淡很淡的笑，眼睛亮晶晶的。

    可是屋里的光线实在太昏暗，陆夏看不出来男人清亮的眸子里噙着的几颗像星星一样的东西，是不是眼泪。

    他的眼睛睁着，过了很久才眨了一下。服务员伴着悠扬的钢琴曲唱着生日歌，几个人一起唱，和不齐，有些蹩脚。

    等到生日歌唱完，陆夏看着他，声音轻轻的：“生日快乐，周昀。”

    她喊他的名字。

    周昀回神看他，冲他笑，笑的勉强，笑的像是要哭。

    陆夏没见过周昀这样，从来没有。

    他是感动吗，还是难过呢。

    她见过他失神的样子，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他在酒吧后墙巷子里喝啤酒，眼中带着丝丝猩红。她也记得街道一边的长椅，他抽烟，目光沉沉的。

    可是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周昀。

    没有见过现在坐在她面前，看着一块并不好看的草莓蛋糕，笑的要哭的周昀。

    她深深吸一口气，把自己想的话在脑中过一遍，缓缓开口。

    “你还记得，那次赛车比赛，我赢了，你欠我的那个愿望吗？”

    周昀点点头。

    “现在我把这个愿望，送给你。”

    陆夏的嘴角挂着笑意，浅浅的梨涡漾在嘴边，看着很乖巧。

    周昀顿了顿。

    心里想，如果真的要许一个愿望。

    我希望你平平安安。

    可是他却听见自己开口：

    “我的愿望就是，我们之后不要再见面了。”

    夜色茫茫，树风抖擞，耳边的钢琴曲正演奏到最轻快的部分。

    窗外霓虹闪烁，桌面上那个没有被吹熄蜡烛的草莓蛋糕还悠悠散着火光。

    男人的回答像一根刺，猝不及防的，狠狠的扎在她身上。

    女孩的笑容僵在脸上，整个人像块石化的石头。

    “为什么？你知道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

    男人还是没有转头看她，他的声音又冷又淡。

    “你要什么？你喜欢我？”他轻笑了一声，仍然不愿意看她。

    “你觉得我会喜欢你吗，这么多年，我只是把你当作妹妹而已，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陆夏心头一震，喉管像渗出了血一样疼。

    她一句话都不出来。

    不是这样的。

    蜡烛暖黄色的光像是一条跨不去的鸿沟，她努力的盯着面前的男人看，希望能从他的眼神中看见什么东西。

    可是她看不到，她的眼眶已经被溢出的泪水模糊，他只看见那个她喜欢了这么久的男人，那道她熟悉不过的身型，站起来转身离开。

    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有些迷茫的站起来，想挽回，可是男人的步伐太快。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直到看不见他的痕迹，才恍惚的跌回椅子里。

    周围的人向她投来同情的眼神，女孩出神的看向窗外。

    明明是漆黑深邃的天光，却猝不及防的，下起了一场大雨。

    *

    雨下的突然。

    周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酒馆的，他走的快，身子却软的要跌倒在地。

    他害怕自己回头，害怕自己只要停下一步，就会忍不住冲回去。

    跌跌撞撞的走出大门，周昀几乎是瘫在地上，他靠在白砖上，斜着眼从玻璃里偷看。

    只是扫了一眼。

    那个蛋糕上面，蜡烛的火光摇摇欲坠。

    姑娘瘦的身影藏在座位上，头低低埋着，只是一个再平常的不过的侧影。

    周昀收回视线，好看的眼睛里溢出两行清泪，他咬着牙忍着泪，眼睛瞪的通红，心却好像碎了一地似的。

    冷风吹在他的身上，将雨也吹了进来。

    他的身子淋着雨，脸上也多了几分冰凉，和眼泪混在一起，额前的头发湿了几绺，眉宇间的冷然化为尘埃，他混乱的揉了一把头发，默默想。

    爱而不得，是这样的感觉。

    但他同时又恨，恨自己的无能，明明只差一点。

    只要给他半年时间，只要半年，宋家就会被他踩在脚底下，他这么多年的隐忍与坚持，就能看见曙光。

    可是为什么是现在。

    雨下的越来越大，周昀担心里面的女孩没有伞，可是他又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远离她。

    只有她远离他，恨他，她才能安全。

    他只要她平安。

    *

    后来的日子，陆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度过的。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那晚是怎么回家一样，她的记忆像是失灵，脑中只有那晚周昀跟她的话。

    她淋着一身雨回家，又或者没回家，又或者那晚根本没有下雨，又或者她那天根本没见过周昀。

    她不记得了，她觉得头疼，晕的厉害，睡觉做梦都在哭，睡醒了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是梦里或者不是。

    她会盯着跟周昀聊天框里的红色叹号看很久，但到底看了多久，她也不知道。

    她甚至想，是不是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呢，是不是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呢，那周昀到底存不存在，自己又存不存在。

    她怎么都想不通，查百度，查不到，就干脆不想。

    她只觉得好累，浑身都累，头也晕，心脏砰砰跳着奇怪的频率，站在地上像是飘在天上。

    痛。

    但她也不知道哪里痛。

    妈妈给她拿药，爸爸要带她去医院。

    他们摸着她的额头，烫的要命，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烫。

    跟当时亲周昀的脸一样的烫。

    她在医院挂水，吃粥，看见急救室的样子，又想到周昀，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她跟她妈妈，我好难受。

    妈妈揉揉她的头发，声音又轻又温柔：“宝贝发烧了，马上就会好的。”

    马上就会好的。

    陆夏一个字一个字想着，觉得奇怪，现在不好吗，什么是好，什么不是好，她皱眉，想不到，觉得一切都好模糊。

    不想了，她摇摇头，睡觉，睡一觉就好了。

    医生给她吃了安眠药，她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没做梦，或者做了，反正她不记得了。

    大汗淋漓，她出了一身汗。

    醒来之后，烧退了。

    她的意识恢复过来，失神的望着天花板，怎么回的家，怎么来的医院，都记不清。

    但是那个酒馆，周昀跟她的话，她全想起来了。

    怎么会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夏的理智回归，脑中一遍一遍过着周昀的话，在这之前，他看自己的眼神明明不忍又悲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选择放弃自己。

    他的品牌经营的越来越好，眼看着就要独立出来。

    而周氏已经处在破产边缘，就算宋家拿周家的股份威胁他，威胁他家的生意，也没有什么好威胁的了。

    宋倾倾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她又拿什么去威胁他，拿他的品牌？

    陆夏心里一震，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宋家家大业大，周昀的品牌就算再风生水起，终究是抵不过一个大公司的压迫。正何况，SUNFER正处在上升期，这个时候，是最耐不住有任何压的。

    但是为什么要选在他生日那天，为什么要选在那天。

    宋倾倾在国外读书，又这么会知道她跟周昀的事情，不管怎么样，周昀都不应该跟自己断绝联系，这不合理，也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她想不到，头越想越疼。

    一个悲观的想法生出来。

    她想了这么多，也不过就是再为周昀抛弃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她能接受的理由开脱罢了。

    周昀已经明确的跟她了，他只把她当妹妹，或许正是因为看出来她的特殊心思，他为了不再跟她纠缠，所以选择了一刀两断。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看错了，她太喜欢他了。

    所以把他那些行为都看做了他对自己的喜欢，把那些他曾跟自己过的那些温柔的话当作暧昧的证据。

    但他根本没有喜欢过自己。

    至于那些家族，那些离她很远的事情，都是她臆想出来的，让自己更舒服的谎言而已，没有人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是什么，都是她凭着一些蛛丝马迹瞎猜而已。

    是她的自我感动，才导致了这样落魄的局面。

    而她喜欢他这么久，早就该放手了。

    她早该明白她跟周昀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她一直喜欢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是她自己的罪孽而已。

    可是心底还是有一点希望，周昀就是有难言之隐，就是迫不得已，他的的确确喜欢自己，只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自己而已。

    可是抓不到痕迹，找不到证据的预感，本来就是错误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