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一个人可以?
第二天一大早,蒋惜顶着一双熊猫眼去上英语早自习。
等她走进教室,班里大部分人已经在埋头背书。
蒋惜不太好意思,急忙用头发挡住脸,弯下腰,低头从讲台匆匆飘过。
陈越早就到了教室,看到她,陈越沉默不语地放下书,站起身给她让位。
蒋惜装不在意地移开视线,故作镇定地跨进座位。
早自习要听写四五单元单词,蒋惜昨天压根没记。
听写时,她拿着笔,对着空空如也的听写本发呆。
一直到要收听写本了,她才慌乱写下几个序号以及几个她有印象的单词。
陈越余光瞥到她空了大半的听写本,先是皱了皱眉,后趁着张芸还没收到他们这组,将听写本随手丢到蒋惜桌上。
听写本砸到蒋惜手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蒋惜攥紧笔头,咬着唇,一言不发盯着陈越写满整张纸的听写本。
他字很好看,工整且锋利,写英文单词也有自己的风格韵味。
见蒋惜迟迟没有反应,陈越拧眉催促:“发什么呆,快写。”
蒋惜神情恍惚地望他一眼,也顾不上什么,急忙拿起笔开始抄答案。
等英语老师收到他们那组,蒋惜刚好抄完。
她正准备将听写本递给陈越,张芸已经走到前排。
蒋惜紧张到不敢呼吸,望着陈越的眼神充满惊恐。
陈越轻咳一声,从桌下伸手轻拍两下蒋惜的大腿。
蒋惜顺势低头。
只见陈越朝她摊手,并示意她把听写本拿给他。
蒋惜从桌上心翼翼抽出陈越的听写本,刚要递到陈越手里,张芸突然走到陈越面前,满脸关切道:“听杨老师你进CMO了?陈同学,恭喜你。”
啪嗒一声,蒋惜手没拿稳。
听写本掉落在地,砸出一道轻响。
蒋惜目光呆滞地望向掉在桌角的听写本,差点吓出声。
陈越朝张芸笑笑,弯下腰,若无其事捡起地上的听写本,一边递听写本,一边回复:“运气好,谢谢张老师。”
张芸扶了扶黑框眼镜,笑着趣:“要谁都有你这个运气就好了。可以谦虚,但别太谦虚了哈。”
“你可是我们文科一班的骄傲。”
陈越滚滚喉结,礼貌道谢。
轮到蒋惜,张芸不大高兴地看她两眼,摊手问:“蒋惜,你的听写本呢?”
蒋惜顺手将听写本递给张芸。
张芸接过听写本粗略地看了看,有些惊讶问:“竟然全对了?是不是抄的?”
蒋惜咬住嘴唇,低头一言不发。
张芸看她沉默不语,合上听写本,继续开口:“蒋惜,你英语基础太差。可能不太适合上我的课。下次要再不及格,你就去走廊站着听课。”
“上回月考全班就你一个英语没及格。搞得我一个月绩效全没了。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故意考这么点分侮辱我?还是觉得我教不好你?”
蒋惜满脸不敢置信,她瞪大眼,诧异地望向张芸。
她不安地搅动手指,摇头解释:“张老师,我没有……”
张芸睨她一眼,轻飘飘问:“那你是认真考成这样的?”
蒋惜僵住脸,脸色难看地张了张嘴,最后在张芸的注视下,苍白无力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张芸无视她的道歉,强势道:“道歉有什么用。又不是给我考的,我也不考高考。浪费的是你的生命,又不是我的。”
蒋惜埋低脑袋,合上嘴,不再吭声。
同学们量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在蒋惜身上,有的在私下窃窃私语,有的投以同情、复杂的目光,还有的捂住脸不敢看这场面。
张芸是出了名的严厉,班里没几个不怕她。见蒋惜遭殃,其余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被连累。
只有陈越拿起笔头转了两圈,目光直视张芸,开口问:“张老师,学习差就不配坐在这个教室了吗?”
张芸当场反驳:“当然不是。”
陈越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那为什么蒋惜英语不及格得去走廊站着?这算不算体罚?”
张芸僵硬地笑笑,解释:“我就这么一,并没有要那么做。”
“也是鼓励蒋惜同学好好学习。陈越同学,你可别误会老师的良苦用心。”
陈越点到为止,没再继续为难张芸。他恍然大悟点点头,笑着开口:“这样啊。那我懂了。”
学生时代,老师好像总是对那些学习好的学生有所优待、偏爱。
即便他们做过一些不太好的事,老师也总能为他们找理由开脱。
而坏学生无论做什么都会被老师警告不要惹事。
蒋惜很想大声反驳,很想像陈越一样遇到不公不平的时候可以勇敢出来,也很想发泄她的不满。
可惜,这些场景她只能在心里预演无数遍,却一次也不敢大声出口。
早自习下课,蒋惜写了张纸条丢给陈越。
丢完,她趴在桌上假装睡觉,故意不去看陈越的反应。
陈越看到揉成团的纸条,缓缓捡起,展开。
【谢谢。】
陈越收好纸条,偏头看了眼趴着脑袋只露半个背影的蒋惜,面色平静回应:“不用谢。”
蒋惜缩缩肩膀,迟缓地哦了声。
—
删掉陈越的第三天,那头发来一条好友申请。
蒋惜看见联系人里多了一个新好友,条件反射点开。
看到熟悉的头像、昵称,蒋惜既激动又害怕。
她手指落到陈越的头像,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犹豫了足足半时,蒋惜还是选择了同意。
加上好友那刻,蒋惜兴奋到不出话,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紧张到手心全是汗。
她死死咬住嘴唇,点开空荡荡的对话框,克制地发了个句号。
那头秒回:【冷战也不用删好友吧?同桌。】
蒋惜盯着那条Q/Q消息,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掉下来。
她手指落在按键,颤抖着了一行字:【是你先惹我的。】
CY:【是我的错,对不起。】
蒋惜慢慢放开紧咬的唇瓣,缓了口气,故作轻松回:【我早就原谅你了,再,也不全是你的问题。】
CY:【嗯。】
蒋惜:【我不是故意的。】
CY:【?】
蒋惜:【不是故意删你的。】
CY:【嗯。】
蒋惜:【那个MP3是我投稿赚的稿费买的。我并没有拿父母的钱给你买礼物,也没有乱花钱。】
CY:【嗯。】
蒋惜:【陈越,我跟你是差距很大,我可能也永远追不上你。但是,我并不是生来就这么不起眼、这么卑微。如果我有你这么好的条件,我不一定比你差。】
CY:【你现在也很棒。】
蒋惜:【没有。我很差劲。我自卑、虚伪、自尊心还强。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垃圾。】
【我其实很讨厌你的教学,你让我觉得压迫、恐惧。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就是反感……】
【我没有你优秀,没有你自律,没有你努力,还心眼、嫉妒心强。】
CY:【蒋惜,无论任何时候,我都希望你不要诋毁自己。】
蒋惜看着那句话,忽然没了下去的勇气。
她红着眼眶,埋头吸吸鼻子,重新点开对话框,下一行字:【陈越,谢谢你。很感激在这个年纪遇到你。】
CY:【好好学习。】
CY:【早点睡,晚安。】
蒋惜抿住唇,缓缓回:【晚安。】
—
他俩的关系好像重归于好了。
可是蒋惜还是感觉有些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她刚开始没找出来,直到有天背课文才意识到哪儿变了。
她有些懒惰,不爱背书便将课文丢到一旁玩别的。
老师抽查背诵情况,蒋惜没背出来,陈越也只是异常平静地看她一眼,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督促她必须在多少时间背完。
下课期间他也不会提醒她预习,也不会催她练题、写作业。
他好像变得很安静,上课在刷题,下课也在刷,中间没怎么休息过。
蒋惜也找他过话,他每次都很礼貌、疏离,让人挑不出毛病。
也有人下课找他讲题,他每次都很热心地接过草稿纸、练习册为对方细心讲解解题步骤,讲完还会问对方听懂了吗。
蒋惜偶尔也会问两道数学题,他跟往常一样,会耐心告诉她解题思路,告诉她解题步骤,会一遍又一遍地讲同一道题。
却不会再主动拿过蒋惜的试卷,分析她的错题,为她写总结,更不会出声批评她。
这样的相处模式好像回到了最初认识的时候,那种感觉既陌生又疏离。
蒋惜有好几次都想问原因,可每次想开口都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或许是自尊心作祟,或许是别的原因,又或许是她清晰感受到了陈越的冷漠。
所以她也不愿去碰那样看似温柔却冷冰冰的、没有温度的陈越。
蒋惜刚开始还会在Q/Q跟陈越分享事,分享一些照片、句子,后来感受到他的冷淡,她也渐渐变得沉默。
再后来,她不再开陈越的对话框,不再主动问好,他也不再回应。
甚至在教室,两人的对话也局限在——
“能让让吗?”
“谢谢。不用谢。”
“麻烦交一下作业。”
“老师留了张卷子,放你桌上了。”
“扰了。”
以前那些事、那些记忆好像突然之间变成了遥不可及的过去,变成各自都不想触碰的回忆。
蒋惜有几天很难过,难过到吃不下饭,难过到每次看到陈越的对话框都会哭,难过到看到他的身影都觉得痛苦。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十一月中旬。
周群突然从河北回来,周五电话约她出去吃个饭。
蒋惜开心到不行,上完课便匆匆收拾书包出校门找她妈。
她走太急,下楼梯踩空摔了一跤。
连滚十几步阶梯,一直到平地才停下。她被摔得眼冒金花,整个肚子、大腿、膝盖、手肘火辣辣的疼。
那时楼梯汇集了不少人,撞见蒋惜摔倒,好几个女生扶她起来。
蒋惜忍着痛爬起来,低头一一道谢。
她膝盖摔破皮,鲜血渗透,染了一裤子的血。
等公交时,蒋惜站在人群外,佝偻着腰时不时捂裤子上的血。
放学阶段,校门口站了一堆又一堆的学生,全是等公交车的。
蒋惜腿好的时候还能跟着挤一挤,这会膝盖火辣辣的疼,连走路都踉踉跄跄的,更别提跟他们抢公交车。
她等了四五趟都没挤上去。
直到校门口人都快走光了,她才占到一个位置。
刚上车,陈越也跟了上来。
蒋惜坐在最后一排,别过脸看向窗外,故意不看他。
她旁边还有个空位没人坐,蒋惜以为这里不会走人。
没想到她一回头就看见陈越坐在身边。
陈越看看她沾满血的膝盖,皱眉问:“腿怎么了?”
蒋惜窘迫地捂住膝盖,故作轻松道:“摔了一跤,不碍事。”
陈越没再回,随手脱掉身上的校服外套搭她腿上,轻描淡写道:“裤子破了,先盖上。”
蒋惜低头望向腿上洗得干干净净的校服,声道谢:“谢谢。”
陈越:“待会去医院消个毒。别感染了。”
蒋惜迟缓点头:“嗯……”
陈越顿了半秒,又问:“你一个人可以?”
蒋惜急忙摆手:“跟我妈一起。她刚回来,不是一个人。”
陈越又恢复之前的冷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