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你太固执了。”

    师父躺在床榻上，摇头叹气，出了这句话。

    这是长清的师父死前对他的评价。

    长清自在师门长大，师父对他来就是父亲一样的存在。

    当他听见这句话时，不以为然，只觉得师父过于多虑。

    他自努力学习，道法精湛，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成年后更是威名在外，让鬼怪们闻风丧胆。

    那次，他抓住了一个与人相恋的鬼，算超度他。

    那个鬼苦苦哀求，不想离开世间，不想离开她，就连师父也动容了，可在长清心中，人鬼相恋是禁忌，是不被世道所容的。

    他不顾师父阻拦超度了那只鬼。

    师父他固执，他不这么认为。

    后来，他死了。

    他自认为毫无遗憾，死后必然会进入轮回，可谁曾想，他变成了一个鬼魂。

    他对万事万物都没有执念，怎么会变成鬼魂，继续停留在世间呢？

    唯一要有执念的……也就只有修道了。

    所以他开宗立派，建立师门，培养道士——尽是鬼的道士。

    没错，他的弟子们，都是鬼。

    未亡的师姐震惊地看着他，他疯了。

    疯了？怎么可能。他不过是在追求大道。

    就这样，过了百年，又百年。

    好无趣。

    在一次抓鬼的过程中，他遇到了一个孩。

    一个足以改变他鬼生的孩。

    他这次要抓的是个厉鬼，厉鬼已经有了上百年的修为，修炼妖法，祸害百姓。

    他在一个破庙里和厉鬼了一架，厉鬼受了重伤，倒在地上。

    他用拂尘指着厉鬼：“伏诛吧。”

    厉鬼本来已经显得暗淡的双眼爆发出了强烈的光芒，嘴里喊着：“不行！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长清没想到自己竟然拦不住他，被他跑了。

    没办法，看着厉鬼跌跌撞撞的身影，长清紧随其后。

    厉鬼兜兜转转，来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屋前。

    厉鬼在交战中已经很狼狈了，身上有伤，衣服也破了，但厉鬼硬是用残存的鬼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厉鬼整理了一下头发，推门走了进去。

    刚踏进门一步，就有一个孩扑了过来，抱住了厉鬼：“大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厉鬼温柔地抚摸着孩的头。

    孩长得很漂亮。

    孩是个人。

    孩不知道面前人是个鬼。

    这是长清得出的判断。

    所以长清暗地里杀了那只鬼，带走了孩。他对孩：“大哥哥有事，接下来让我照顾你。”

    孩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屋，最后还是跟他走了。

    ——

    “我要养他。”长清对一个偶然结识的人类朋友出了自己的想法。

    朋友瞪大了眼：“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你这让孩怎么办？他岂不是成了……”被厉鬼们养大的人。

    后半句朋友没出来，但是他们都懂。

    朋友劝长清，让长清把孩交给自己，自己来养，但长清固执己见。

    “你真是……糊涂！”朋友一甩袖子，愤怒地离开了。

    自此，孩便被他养在山门，孩体质特殊，很招鬼魂的喜欢，所以他给孩做了一个翡翠——用生前的修为。

    山里的弟子们都很喜欢孩，喜欢逗他玩，看他笑。

    但是孩只喜欢粘着他，无论是吃饭时、练道法时、还是睡觉时。

    长清本来觉得很不适，毕竟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

    孩的身体热乎乎的，暖暖的。

    他的心也有点暖暖的。

    最开始，他一直把孩当做一个普通弟子来养。

    随着孩渐渐长大，出落的越发耀眼，师兄弟们对他的目光从关爱变成了迷恋。

    不知道从何时起，长清对孩的感情也发生了变化。

    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孩。

    心里总是会想起他。

    想让他出现在自己的视线。

    单身上千年的长清——终于恋爱了。

    不过这个千年单身狗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他反倒认为自己得病了。

    好奇怪。

    一天，长清去就寝时，一掀被子，看见了拱在被窝里的孩。

    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师父……快睡觉。”

    “噗通——噗通——”

    心跳得有点快。

    怎么回事？

    长清以为自己又犯病了。

    不能把病传染给孩啊。

    “出、去。”长清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

    长清知道孩的粘人功夫，要是不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孩是不会走的。

    孩拱了拱鼻子，看起来很委屈。

    长清的心有些抽痛。

    他这是……病症加重了吗？

    那就更要赶孩走了。

    谁曾想，孩今夜一走，以后就再没来找他睡过觉。

    几个月后，孩竟然偷偷跑下了山！

    “找！”

    弟子们倾巢而出，只为找到孩。

    准备出发前，他的大弟子长越来找他了。

    在长清眼里，长越这个人很稳重，山里没有一个弟子会做饭，孩的伙食都是长越管的。

    长越看着他，对他：“师父，我想请求您一件事。”

    “。”

    “等找到师弟后，我想和他在一起。我知道人鬼殊途，但我一定会对他好的，我……”

    长越那冰冷冷的脑袋突然像着了火一样，那感情来得太突然，他没控制住，一个拂尘把大弟子出了门外。

    等反应过来时，大弟子已经受了重伤。

    长清给了大弟子丹药，对他：“现在凌凌不知在何处，你却先想着这些事。一切等找到凌凌再。”

    长越也觉得自己不妥了，师弟还在外面呢，他要先找到师弟才行，现在谈这些还太早了。

    长越走后，长清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他好像……懂了。

    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类。

    可是，人鬼殊途。

    放孩走吧，让他回到人类社会，那才是他的归宿。

    长清永远都放不下自己的固执。

    杀死与人相恋的鬼时是如此。

    把孩带入满是鬼的道门时是如此。

    放孩离开也是如此。

    他真的太固执了，所以终有一天，他被自己的固执折磨了。

    他会偷偷去看孩，看孩有没有交到新朋友，过得怎么样。

    孩也会回师门看他们。

    他爱孩。

    却永远不能和孩在一起。

    因为他的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