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唐麓泽如约在星网上“直面”了急单的客户，秦钊陪他一起参加了这个见面会。

    客户是一名年轻男性，但他的外形和名字估计同唐麓泽差不多，也是假的。不过他用的ID倒是让唐麓泽会心一笑，颇为轻松地了句开场白：“原来你就是‘汤米’，倒是省了我一个问题。”

    汤米看他没有握手的想法，也跟着一笑，坐回位置上：“是吗？什么问题？”

    “我得知道，‘雪莉’的主人想和她用什么关系相处。”唐麓泽道，“既然你就是视频里的汤米，那二位应该是青梅竹马？”

    “……算是吧，在一个福利院相处了几年而已，后来我们分别被领养了。”汤米笑了笑，“钱老板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请吧。”

    唐麓泽就喜欢这种不废话的客人，也径直道：“那接着前一个问题，你想让她当你还是时候的汤米，或者已经长大的？”

    “长大的吧。”汤米露出些怀念的笑容，“可以像是好久不见的那种。”

    “那就是……纯朋友？”唐麓泽道，“容我提醒，孩子的‘好朋友’概念，和成年人不一样。你和这个智能雪莉之间的忘年交，可不一定和你想象中的一样。如果你有需求，都可以直接和我，不怕你得多，就怕我们没沟通到。”

    汤米道：“雪莉时候的性格就已经显得很成熟了，我想不会出现你这些猜测的这些情况。”

    “这是你时候作为一个男孩时的观点。”

    “她时候就能和成年人们相处得很好，没人不喜欢他。”

    “……”行吧，唐麓泽有点明白了，在这位汤米先生的眼中，雪莉就是个哪哪都好的女孩，童年滤镜真是够厚的。

    不过唐麓泽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顾客，他决定继续推进谈话：“那现在还有个很重要的问题——你给的视频材料，不够多。”

    “还不够多？”汤米面露意外，“我提供的材料，已经是钱老板的视频时数的两倍了吧？”

    “时长是够了，但我实话实，同质化严重。”唐麓泽道，“其中大部分是雪莉和孩子们在一起玩，温柔、阳光地对待每个孩子……哦，还做了一些朋友之间的调停，给大人们帮忙，协助接待参观福利院的观众，除了这些就没了吧？”

    “这还不够？这就是我们在那几年的生活，你要更多的我也没办法。”汤米垂下眼，不清是在不悦，还是在略微出神，“解决这些问题，应该是你的责任。”

    “确实，我们现在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的。如果你的确没有其他类型的视频，那我只能直接问了。”唐麓泽道，“我就开门见山了，先生，请问雪莉什么时候会令你不悦？”

    “……什么？”

    “白了，就是雪莉的负面行为。”唐麓泽解释道，“她什么时候会发脾气？会无理取闹？一个人总该有喜怒哀乐，那她什么时候会不高兴，会让其他人不高兴？”

    汤米想了想：“她会因为别人的伤痛而哭泣，会因为目睹不公而生气，会为了纠正其他孩子的错误行为而严厉。她曾经和一些人吵架，但那是因为她看不惯对方一些有损他人的行迹。而不管她曾经和别人吵得有多凶，最后都会和那些人化敌为友……”

    唐麓泽：“……”让你别吹别吹，全在花式吹！

    整个面谈，就在汤米的全方位、无死角吹雪莉中结束了。

    唐麓泽最后已经麻了，只能最后给出一句忠告：“汤米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虽然我会尽力去塑造一个你心目中的‘雪莉’，但这个智能，未必能像你记忆中一样让所有人都喜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汤米只要从那种吹人的狂热里脱离出来，就会恢复比较冷静的状态：“明白。”

    “你真的明白？”唐麓泽确认道，“如果出现了不喜欢这个智能的人，这个智能可能无法做到你记忆中的雪莉那样，轻而易举就化敌为友——这样你也接受吗？”

    “当然。”汤米的神色居然还挺自然，“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能和雪莉一样。”

    唐麓泽这会儿又觉得汤米对雪莉的盲目崇拜也有点用了，至少他不会把智能也想得那么完美。

    “好的。那我们今天的沟通，就暂时这样吧。”

    ***

    唐麓泽一从上网舱里坐起来，就看向了正在脱上网头盔的秦钊。

    “不对劲。”唐麓泽一边下到地面，一边微微蹙眉，“要么是雪莉，要么是汤米，至少有一个人不对劲。”

    “因为汤米的表述中，雪莉太完美了吗？”秦钊快步走过来，要伸手扶住青年，“可你不也过，这是由于汤米的童年滤镜？”

    唐麓泽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干嘛？”

    “脑子不累？”秦钊道，“你每次高强度用脑很久后，就有点精神不济，走路也恍惚。”

    “不至于，这次还好。”唐麓泽轻轻开他的手，自己往外走，“雪莉的这个形象，确实有可能是汤米的滤镜太厚重了。可我总觉得，那个汤米看起来冷静、沉稳，话的逻辑思维也很缜密，不像是会这么无脑尬吹的人……”

    到这里，唐麓泽停在门前，偏头看秦钊：“我知道我这样判定汤米，也比较唯心。毕竟我才第一次和他见面，一个早上的会面就断言他的性格……”

    “我不觉得你在无的放矢。事实上，我也是这么看待那位顾客的。”秦钊停在他身后，与他对视，“只是他描述雪莉的时候，确实陷入了不太一样的状态中。”

    唐麓泽道：“你觉得他那时候失了智？”

    “不。”秦钊轻轻一摇头，“我感觉他在缅怀时的情绪，的确略有波动，语气也比较热络。不过他当时的情绪其实远远不到忘我的地步，描述雪莉时用的语句也比较正常。如果他单独那么一两件事，我完全不会怀疑这有什么蹊跷的。可他的每一件事，结局都是完美落幕，这个雪莉真的过于美好了。”

    “对。我也是这么认为。”唐麓泽表示赞同。他不得不承认，秦钊确实和他有着不出的默契。而且秦钊认真思索的神情，也的确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唐麓泽强迫自己先抛开秦钊的“美色”，集中注意力回到正事上：“尤其雪莉是个真人，不是虚拟作品里的孩角色，她在视频里的年龄跨度只有六到九岁。一个真实的孩子，能在日常生活中无时不刻地保持完美的‘天使状态’？不管大人孩、熟人陌生人，都喜欢她、对她好，连一开始敌对她的人都能与她化干戈为玉帛，听从她的劝告……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汤米给的视频里也都是这种情节。”秦钊与他站得很近，但又很自然，仿佛没发现这种距离已经远远于一般朋友，“所以我很明白你觉得‘假’的感受，视频里的雪莉就像是影视剧里的完美孩，或者……”

    “或者？”

    “或者，我有个荒谬的猜想……”秦钊道，“那个所谓真实的雪莉，会不会也是……智能？”

    “很精彩的猜想。”唐麓泽挑眉，“但你别忘了我刚才才和汤米的话——就算智能可以完美控制表现，也未必能收获所有人的喜爱。”

    “……你得对。”秦钊道，“那我觉得，大概率还是汤米的滤镜太厚，自动美化了其他人对雪莉的看法。或许雪莉只是不和某人吵架了，汤米就觉得那个人已经喜欢上雪莉了吧。毕竟在汤米的认知里，谁会不喜欢雪莉呢？”

    “那你觉得那么多视频，是汤米筛选过的吗？”唐麓泽道，“还有，这些视频都是在福利院拍的，有些是监控、有些不是。如果汤米现在是成年人，这些视频少是十几年前的了，你觉得他是如何拿到视频的？”

    秦钊听得无奈：“你现在问我？你刚才怎么不问汤米？”

    “我们的生意，不问视频来历。”唐麓泽道，“我只是觉得，他们的福利院也太经常拍视频了。看视频里福利院的条件，好像挺一般的，拍那么多视频干什么？光是有雪莉出镜的视频就这么多，再加上其他孩子的分量，那岂不是每天都一大堆视频记录？反正我们以前就不会这么频繁地拍摄视频，除了监控，一般要到什么特殊日子才会拍。”

    秦钊听他起以前，知道他待的那些福利院条件都不怎么样，一时间不确定要不要安慰他一句。唐麓泽不太喜欢别人怜悯他，秦钊也觉得不必总在这种事情上反复纠结。

    两秒后，秦钊还是决定跳过安慰环节，继续讨论道：“我也不知道其他福利院会不会这么经常拍视频，但我觉得你算错了分量。”

    “什么？”

    “这些如果是汤米筛过的、雪莉表现好的视频，那肯定就有表现不好的视频。”秦钊道，“就算孩子们的出镜有所重叠，这个拍摄的体量……”

    “那就是福利院可能也有问题。”唐麓泽想了想，“啧，可别把我拉入什么奇怪的事件里啊……唐摆摆！”

    智能系统的声音响起：“我在。”

    “分析那个‘汤米’的录音，有任何疑点都告诉我。”唐麓泽道，“分析完汤米，比对雪莉的那些视频，找看星网上之前是否发过类似视频，或者看能不能比对出对应的福利院。”

    “好的。”

    唐摆摆回应后，唐麓泽就站在原地，垂着眼沉思。他在思考刚才汤米的态度，总觉得自己可能漏了什么，可是总想不清楚。

    秦钊看他苦恼的模样，边越过他开工作室的门，边道：“出去喝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再想吧？”

    “好吧。”唐麓泽耙了耙头发，走出去，“我就知道，屎难吃、钱难赚，哪有天上掉钱的道理。”

    秦钊听得好笑：“你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话……”

    两人刚走到客厅，唐摆摆的声音再次响起：“麓泽，发现了汤米录音的疑点，我想你会想要马上知道这点。”

    唐麓泽随口道：“你。”

    唐摆摆于是道：“忽略汤米的嗓音和音调，根据他话的语气、逻辑方式、用词习惯等语言特征进行分析，发现其特征，与埃斯拉彼的特征相似度达83.45%。”

    “……什么？！”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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