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梅德拉来找唐麓泽准备出门的时候，亲眼看到了他给自己套上了全部伪装。

    换拟真皮肤，戴眼镜和口罩，屏蔽器在这些装备里藏了不止一个。梅德拉看过型号，感觉去应付不那么高精尖的黑市，确实够用了。这个走南闯北的女军官不得不感叹：“你确实有点东西啊。”

    “不然呢，难道我的生意都是假的？”唐麓泽道，“今天顺便还能看看这边的智能性格塑造生意如何，还不错的话，我也能重新开工了。”

    梅德拉听他主动起这个，不由道：“哎，我有件事想问问，你答不答都无所谓，别跟别人我问你了，成吗？”

    唐麓泽挑眉：“什么事？”

    “就是，现在罗什身边那个奎因……”梅德拉道，“我听，他也是你调教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唐麓泽道，“他现在是你们军部的人，和我可没什么关系，不要多想。”

    “哎，我不是在怀疑你们的关系，只是好奇奎因的出身。”梅德拉道，“不对，也不是特别好奇。就是听是这么回事，听你提起来，就想顺便问问。”

    “哦。”唐麓泽忽然果断回答，“不是。”

    梅德拉面露疑惑：“……真的？”

    “真的。”唐麓泽一点不虚。因为奎因和瑞利希、海雀都一样，是被跑单后，洗掉原本塑造的性格再自由发展出来的。理论上来讲，唐麓泽确实没调教现在的奎因。

    至于奎因、海雀、瑞利希和唐摆摆，相互之间影响到什么程度，那就和唐麓泽没什么关系了。

    梅德拉对唐麓泽的回答还是持保留态度，但也没继续探求真相了。她看唐麓泽和海雀都已经准备完毕，和他们核对了一遍现在的假代号——瑞秋、明和红——再确认了进黑市后的重点，这就带着人出门了。

    当然，唐摆摆已经在终端上开机，随时能进行比对。至于瑞利希，这就真的没带了，留在酒店“看家”。

    一行人出门，很快到了地方。

    这个黑市没有传统的不记名集市模样，隐藏在一片看起来比较老旧、又再正常不过的居民区里。人们在街上走着，没人会多看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眼。就在这样看似平静的街道，据梅德拉所述，有很多交易所、店面都隐藏在居民楼里，没有门道或者引荐是很难找到的。

    唐麓泽道：“这就叫‘大隐隐于市’啊。”

    梅德拉评价：“你可真会拽古词儿，你是学古典文学的吗？”

    唐麓泽：“我基础教育毕业后就没上学了。”

    梅德拉：“啊，抱歉……”

    “没什么，当时成绩一般，又不想靠贷款上学，索性不念了。”唐麓泽道，“反正我赚钱的活儿也不要求高学历。”

    “哈哈，也是。”梅德拉道，“反正再想念，随时都能再开始。”

    唐麓泽忽然问：“你们好像都是高学历？安德雷克也是……”

    “呃，我们毕竟都是军校毕业的嘛。在军中再做些军事管理的研究和实践，就能再上一层……”梅德拉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帮自家上司点话，“不过我们都没有学历歧视的哈，上将更没这种毛病，你放心。”

    唐麓泽好笑：“我就是随便问问，紧张什么？”

    梅德拉心道我要是给你心中的上将减了分，上将知道了非揍我一顿不可。

    好在他们三个很快进了一栋居民楼，唐麓泽自然就消声不了。乘坐电梯到了负三层，随着电梯门的开，和外面平凡街景氛围全然不同的场景，便在唐麓泽面前徐徐展开。

    灯光闪耀，各种味道混杂，机器和人声搅和在一起令人震耳欲聋——赌场氛围就这么来了。

    “想玩？”梅德拉看唐麓泽量得认真，想起安德雷克昨晚的吩咐，看了看自己的终端然后道，“中间人好像还要等个十几二十分钟才到，可以先玩一会儿。我去给你换点筹码？”

    “不急，先看看。”

    唐麓泽抛下这句，就率先走进赌场，看起来自在得很。海雀见怪不怪，自然地跟上了。梅德拉望着他俩，暗想上将选的这个对象，还真不像他看起来的那么乖巧，确实有点意思。

    然后梅德拉也跟上了。

    令梅德拉没想到的是，唐麓泽看看，就真是只看看。他在牌桌旁边驻足，仔细观察着桌上桌边的一切细节。兴致上来的时候，他还会盯着一个玩家的牌面，跟着开牌的进程紧张和放松，乍一看仿佛他也下注了似的。

    就这么看了二十分钟，梅德拉提醒该走了，唐麓泽那隐隐紧张的眼神居然倏地一收，这就转身跟上梅德拉：“走吧。”

    “……”梅德拉服了，“清醒这么快？我还以为……”

    “看着玩儿而已，这有什么好沉迷的。”唐麓泽推了推眼镜，轻笑，“走吧，正经事要紧。”

    梅德拉愈发觉得这人有意思了。

    三人一起来到赌场大厅边上的一面墙前，梅德拉在旁边的读卡器刷了自己的终端，墙上就忽地一动，一扇和墙长得一样的门悄然滑开。

    门另一边站着一个智能，没装拟真皮肤，金属的光泽和武器装配都袒露在外，很有威慑力。梅德拉等人经过它面前的时候，它那双电子眼就紧紧盯着三人，显然是在做安全扫描。

    唐麓泽和海雀今天出来都没带什么杀伤性的东西，只有梅德拉，身上藏了两个顶尖的玩意儿，但除此之外也没了。于是他们都顺利通过了扫描。

    三人最后进了一个房间，一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坐在里面。他面无表情，沉默地盯着刚进来的人，给出一种无形的压力。

    “嗨，埃塔。”梅德拉仿佛没察觉对方给出的压迫，语气随意地了个招呼，然后给对方介绍，“这俩兄弟是和我一起来见见世面的哈，明和红。”

    “这代号，可真够复古的。”埃塔开口后倒没不讲话时那么阴沉的感觉，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吧。既然是老高的朋友，想看就看吧。”

    老高应该是安德雷克找来协调的人，唐麓泽不认识，梅德拉不一定认识，但这不妨碍她接话道：“那就开门见山？”

    埃塔古怪地笑了一声：“你拽什么文化词儿？”

    “嗨，最近和文化人交上朋友了呗。”梅德拉回道，“真的，你怎么拿到‘黑星’的谈判录像的？你还敢公开，不怕‘黑星’追杀你啊？”

    “黑星”就是接了杀死尼薇尔任务的星盗团伙，他们人没杀成，反而自己人受伤还被俘虏。安德雷克的人还没从那个被抓的嫌疑人嘴里撬出雇主的信息——也有可能是被抓的这个确实不知道——没想到黑市上，居然出现了“黑星”和雇主的谈生意视频。

    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们接了那个雇主的任务，结果出任务的时候就被条子埋伏了，他们觉得那个雇主是条子的诱饵，不是很正常吗？”埃塔在自己的终端上调出一段影像，投影在房间里一面墙上，“所以他们就把这段影像放出来了，要求找到这个雇主。活的赏金比死了高，估计他们想亲自动手吧。”

    梅德拉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在黑市公开悬赏任务得了？”

    埃塔道：“他们不想让条子又来假装做生意，实则趁机捶他们一下，就只找信得过的中间人来操作呗。而且他们是那个雇主在当诱饵，实际又没什么证据，公开发任务的话，岂不是被其他人笑掉大牙。”

    唐麓泽听了，深深觉得这简直是黑色幽默。

    这笔生意，雇主、杀手和被杀的人，都不知道出来搅局的到底是谁。现在杀手还怀疑上了雇主，要反杀一手。站在雇主的角度来想，那真是赔钱又赔命，冤死了。

    不过站在安德雷克为代表的军部角度来看，雇主、“黑星”和尼薇尔，都是他们要收拾的对象，这笔生意可真是稳赚不赔。

    总之，对谈视频就这样开始播放了。

    这视频其实是被处理过的，“黑星”的人已经被遮了个严实，雇主的部分倒是“原片放送”。不过这是线上对谈，雇主肯定也自己做过伪装，所见一定不是真人就对了。

    而视频播放的同时，唐摆摆也悄然开始了对比工作。

    它要对比的目标只有一个——埃斯拉彼。

    怀疑这个虫族的，自然是联邦上将安德雷克。他从埃斯拉彼很可能杀了少女雪莉，以及埃斯拉彼至少破坏了一个智能“雪莉”的情况来分析，怀疑埃斯拉彼就是袭击尼薇尔的罪魁祸首。如果真是他，那这个虫族的消灭目标就不仅仅是雪莉了，而是和雪莉一样的、很可能是都带着虫类信息素的“群体”。

    也正因为如此，安德雷克才会答应唐麓泽带唐摆摆去比对。毕竟上次唐摆摆就主动比中了埃斯拉彼，埃斯拉彼应该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这次要是还是他，应该也会被唐摆摆比中。

    视频被“黑星”截得只有十来分钟，很快放完了。

    埃塔问梅德拉：“怎么样，比对到你认识的人了吗？”

    “我这没动静。”梅德拉摇摇头，又看唐麓泽，“你们呢？”

    唐麓泽也摇头。

    “……行吧，我也知道不会这么巧的，怎么可能我刚接下这个活就完成了？而且我觉得，买凶袭击的人应该和那个被袭击者在一个星球的可能性比较大，怎么会在这么远的亚古星……”

    中间人埃塔看起来没多失望，很快和梅德拉聊起了其他事。梅德拉带着唐麓泽，不想在这种地方滞留太久，。她只让埃塔留意需要“复刻真人”的智能性格塑造生意，然后很快就结束话题，与埃塔道别了。

    两人一智能，穿行在走廊上，一路无言。

    唐麓泽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终端，心里盘算着出去之后的行动。只是还没等他们回到赌场，一个智能就冒出来，拦住了唐麓泽等人的去路。

    “我们老板听老高的客人来了，想招待一下。”这个智能也没拟真皮肤，话的时候没有神情变化，叫人分不清它的语气到底是友善还是邪恶。它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梅德拉，直接调开了通往另一条走廊的隐藏门。

    “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