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麓泽进门之后，一下就对上了安德雷克的视线。

    这位联邦上将此刻的脸色还行，头发比唐麓泽上次在虚拟空间见到他的时候长了一些。他穿着不太像病号服的常服，半靠在立起来的床头，望向唐麓泽的眼神……怎么呢，不是震惊，而是呆滞。

    或者在那一瞬间，安德雷克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瞬间就坐直了起来。

    “……！”这个动作大概是牵扯到了他的伤口，他动作顿了一下，但眉头都没蹙起哪怕一瞬间。他终于缓慢地直起身来，看着唐麓泽。唐麓泽当然也全程看着他，故意没话。

    唐麓泽想知道他第一句会什么。

    结果安德雷克怔神了三五秒，眉头逐渐皱了起来：“你……谁批准把你强行带来的？还越过了我？”

    “……嗯？”唐麓泽没想到他一张口，竟然是这样的话，“强行？”

    “难道不是？”安德雷克朝他伸手，“你过来。”

    唐麓泽有点没预料这个展开，一脸茫然地走了过去，停在安德雷克的病床边。安德雷克望着他走近，有种“梦想照进现实”的恍惚感，等唐麓泽停在他身边，他一下就握住了唐麓泽的手。

    热乎的，实实在在的。

    安德雷克原本震惊到有些动摇的心情，一下安定下来。就好像他还在赛璐岛的时候，一觉醒来有点意识混沌，就去抱住唐麓泽，心里就能得到安宁。

    不过这些，安德雷克都不会在此刻表现在脸上。他瞥了一眼还站在房内的罗什和奎因，稳稳握着唐麓泽的手，像是要给他一些支持，然后略微仰着头问他：“实话，你怎么来的。怎么都行，不要怕。”

    “什么怎么来的。”唐麓泽终于开口回话，“坐航班来的呗，还能怎么着。”

    “谁带你来的，梅德拉？”安德雷克显然一下就想了很多，“还有汇报你和梅德拉位置的人，竟然把我也蒙蔽了……到底谁在指挥这些？”

    到最后，安德雷克的视线又转到了罗什身上。罗什是今天把唐麓泽带来的人，安德雷克怀疑他，很顺理成章。

    罗什却道：“上将，我也只是个带路的工具人而已。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他现在来？”

    安德雷克道：“一些人要求详细询问唐麓泽，你很清楚这点。”

    “但我和这些人可不是一边的。”罗什道，“要不是奎因一定要亲自送唐先生来，我也没兴趣这时候来扰上将。”

    奎因也道：“我不会害唐麓泽。”

    “或许只是你觉得这么做不会伤害他。”安德雷克冷冷回应，然后再次看向唐麓泽，“到底怎么回事？你来。”

    唐麓泽意识到他已经脑补太多情节了，终于“大发慈悲”地回道：“事实就是……我自己来的。”

    “……嗯？”安德雷克似乎一下没准确理解他的意思，疑惑了一下。

    唐麓泽于是进一步明道：“我自己要来的，我让梅德拉瞒着你的，梅德拉拜托你的下属别告诉你我们要来了。至于今天，是奎因请罗中将向你父亲申请的探病，所以我才能用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来给联邦上将探病。”

    他这话，半句一个内容，着实信息量很大。安德雷克听是听懂了，但隐藏其中的深层含义，安德雷克沉默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眼睛里的光彩逐渐明显：“你……是你自己想来看我，所以你来了？”

    唐麓泽挑眉：“怎么，不欢迎？”

    “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安德雷克还有很多疑惑，“可你为什么忽然会来？我之前多次提出希望你来，你都不乐意，真的不是被勉强的吗？”

    唐麓泽感觉这个话题要进入私密范围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奎因，奎因了然，拉着罗什出了病房。

    安德雷克看着他们出去，眯了眯眼，总觉得这俩人还是隐瞒了什么。不过唐麓泽在这里，安德雷克暂时懒得追究他们。

    病房重新安静下来。安德雷克本来气势上很具压迫性，但此刻房里只剩两个人，他的神情又一下变得柔和了。他依旧握着唐麓泽的手，仰头望着对方。两人的视线纠缠着，脉脉之中似乎隐藏了千言万语，但又谁都没张口。好一会儿后，安德雷克才重新开口。

    “……累不累，坐会儿？”

    安德雷克指挥病房里的椅子过来，停在唐麓泽身后：“想坐我的床边也行。”

    唐麓泽道：“我从外面来的。”

    安德雷克道：“我又没洁癖，这里也不是无菌病房。”

    “算了吧，和伤员抢床铺，我干不来这事。”唐麓泽坐到了椅子上，这么一动，两人相握的手就更明显了。唐麓泽晃了晃：“还不撒开？”

    安德雷克笑了笑，这才松开他的手：“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想起要来见我了？是不是因为我‘请假’太久，而且之前没回你的消息，就怀疑我有问题，亲自来看看？”

    “你堂堂联邦上将，忙碌得很，我管这么宽干什么。”唐麓泽挑眉，“就是来看看，你是不是又被人忽悠瘸了。”

    “……什么？”

    “就是你这样啊。”唐麓泽把安德雷克从头到脚量了一番，面露戏谑，“万一你又重伤到失忆，又来一次被别人塑造性格，岂不是很可能又爱上别人。”

    “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安德雷克回道，“还有，你是因为我受伤了，才来看我的？”

    唐麓泽点头：“可以这么。”

    安德雷克一时间没注意他话里有话，只是皱眉道：“谁告诉你我受伤的？这消息应该是机密……”

    “我不你也能猜到。”

    “……奎因。”

    “嗯哼。”唐麓泽又补充道，“实际上，是我看到你信息的时候，就隐隐猜到你可能情况不妙。海雀帮我问了奎因，奎因后来和我确认了这点。”

    “他果然很偏向你。”安德雷克神色不明，“他连这消息都会告诉你，也不怕罗什被他连累。”

    “因为我就算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唐麓泽轻哼一声，“我本来就得罪了一拨人，靠你帮我拦着，要是我还出去嚷嚷你受伤的消息，是嫌我自己死得不够快？”

    “我没怀疑你，别生气。”安德雷克探身，再次握住他的手，“我只是有点……看不爽你和奎因这么默契。”

    “那你嫉妒去吧。”唐麓泽顿了顿，又忍不住道，“我知道这应该是机密，是我们拜托奎因去确认一下的，他也只是了个‘据’的消息。你别跟他和罗家计较。”

    “……我知道，我刚才只是……总之，我不会真的惩罚他们，罗家是我的盟友。”安德雷克看他解释得认真，只好保证，“还有，要不是他告诉你这个消息，你也不会来中央星找我，是不是？”

    唐麓泽：“……”

    “谢谢你来看我，来关心我。”安德雷克看出他神色松动，抓住机会道，“你会为此而万里奔袭而来，明你心里确实有我，是吗？”

    “……不在意你，我费这么大劲儿跑来？”唐麓泽现在的心跳也有点加快了，但他摁住了躲避这个话题的冲动，直视着安德雷克，“我花这么多心思请这个、请那个地瞒着你？”

    “所以，你在给我惊喜。”安德雷克听着听着，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眼睛里的亮光也愈发明显。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忽地垂眼一笑：“那这个伤，我受得不亏。”

    “在讲什么疯话？”唐麓泽闻言，顿时挑眉，“你当自己是九命猫妖，有九条命可耗是吧？”

    安德雷克知道他的古怪迷信又来了，有点好笑，又觉得心里熨帖。

    “我只是在高兴。”安德雷克决定趁热铁，抓着青年的手紧了紧，“所以，你愿意来到中央星，愿意给我惊喜，就是要……为我留下来了，是吗？”

    “……”唐麓泽垂眼看了一下两人相握的手，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安德雷克立刻握得更牢了一些。

    唐麓泽暗暗深呼吸一次。

    来都来了，要是临门一脚的时候退缩，未免也太怂了吧！

    “我……是算留下来。”唐麓泽定了定神，迎着安德雷克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镇定一些、冷酷一些，“但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好。”安德雷克这下多少听出了点言外之意，捏了捏他的手指，“那我来帮你安排住宿的地方，行不行？”

    是他来安排，实际上就是要把唐麓泽安排到他自己的大平层里去了。

    唐麓泽轻哼一声：“你凭什么安排这些？”

    “凭什么……”安德雷克低笑一声，“那我再一遍？但是，事不过三，你该给我……”

    “那你别了。”

    “……为什么？”安德雷克将他拽近，盯着他，“怕了？千里迢迢跑这么远，最后却怕我一句话，嗯？”

    “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的状况不合适。”唐麓泽才不认怂，怼回去道，“你不该先把你的身体养好，还有把你搞得这么遍体鳞伤的事处理好，再来考虑这个事？”

    “我不觉得这两件事不能同时进行。”安德雷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要是这么觉得，那我只能认为，你在和我提要求了。”

    “……什么要求？”

    “向全联邦公开我们的关系。”安德雷克看着他，“你想要我状态恢复到最好，也不被其他事耽误，被人诟病耽误国家大事，所以要先达到你的要求，然后就公开我们的关系。”

    “……想太多了。”唐麓泽用力捏了一下他的脸，“只有一点对了，我希望你把最紧急、最需要处理的事排在前面，再来处理我们的事。这样大概也能催得你更有动力康复，是吧？”

    “我本来就很有动力。”安德雷克听他这么，不由好笑，“你之前都不怎么回复我信息，我以为你发了大脾气，就想着要尽快康复、尽快见你。”

    “那就更快一点。”唐麓泽挑眉，“我过来这一路都俩礼拜了，你还瘫在床上，你行不行啊？”

    安德雷克挑眉，偏头咬了一下他的手指：“……我现在就能让你知道我行不行。”

    “我现在不想知道。”唐麓泽猛然一抽，还真把手抽了回来，“脏不脏啊你，我从外面来的，你还是个病号你都要咬。”

    安德雷克看他明明来了，却又还是不愿意认定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他逃避吧，他偏偏还决定要留下来了，也设定了一步步的流程。安德雷克觉得又愉悦，又期待，可又忍不住地失落。

    不过，安德雷克多少也习惯了。唐麓泽之前一直瞻前顾后的，又傲娇，安德雷克都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不得、骂了还会骂回来的老板。如今唐麓泽都愿意留在中央星了，这心意其实已经够明白，安德雷克也不愿意再继续逼他。

    换个角度来，唐麓泽能这样来到安德雷克身边，已经是安德雷克的意外之喜了。

    于是安德雷克笑了笑，道：“好吧，所以你这次来，只是为了催我快点好起来，是吧？”

    唐麓泽想了想，慢慢站起来道：“不止。”

    安德雷克随着他的动作，慢慢仰起头看他，顺着他的话问道：“那还有什么？”

    “还有……”

    唐麓泽忽然单膝跪在病床边，倾身下去，拽住安德雷克的衣领：“先预定一下。”

    青年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

    我们鹿，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