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生气吗？”流氓仰着头问。

    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  将那双漂亮的眼睛映照出一层水雾，眼角下方的痣却在隐约的水雾间给这张脸平添了几分妩媚。

    秦亦泽垂着眼睫，敛住了眸中的暗色。

    他真的好想借机欺负一下这个喝醉了的可怜。

    但内心深处又觉得这么做不道德,  更怕祖宗酒醒了后会生气。

    于是思虑许久,  表情还是软了下来,  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够了，不生气了。”

    祖宗这才嘿嘿笑出了声,  手紧抓着他的衣角撒娇：“那你给我买酒。”

    秦亦泽点头，决定先把醉鬼骗回家：“我们先回家，回家给你买。”

    醉鬼一听要回家,  不知怎么又炸了：“我不！我不要回家！”

    完便撒开手往前面欢快地奔去,  十足的酒鬼样子。

    秦亦泽看着身旁一刻没看紧又溜走了的酒鬼，眉间突突跳了几下。

    心中牢记下一条：以后再也不能让程北逸碰酒！

    一滴也不能！

    想归想，脚下还是飞快地往祖宗那儿赶了过去。

    祖宗的酒没了,  终于不把路灯杆子当兄弟相邀不醉不归了，却将手环成一个圈，把自己整个人缠在了杆子上。

    秦亦泽被他这个独特又奇怪的姿势整不会了，只能上前无奈地去拉他。

    没想到家伙劲儿还挺大,  缠在杆子上根本扒拉不动他。

    “你别拉我！”祖宗被扒拉得有脾气了，回头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乖,  下来。”秦亦泽好脾气地劝。

    “不行！”祖宗断头式摇头,  拧着眉毛神神密密地对他：“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一棵藤蔓,  我不能离开我的大树,  不然就会衰竭而死。”

    “……”

    “你不要再跟我话啦，被我的大树听到了会不高兴的！”程北逸嫌弃地推他。

    秦亦泽木着脸看了一眼顶上亮着一个大灯的路灯杆子。

    又看了看缠着杆子一脸认真的祖宗。

    ……

    硬扯扯不下来,  秦亦泽准备智取。

    他拍了拍程北逸的肩,  指着他抱的这个电线杆子：“你搞错了,  这个不是你的大树。”

    祖宗果然被他懵了，一双眼睛里尽是茫然，似乎有些不理解他的话。

    秦亦泽又指了指自己，望着他的眼睛认真：“我才是你的大树。”

    祖宗眨了眨眼睛，面上有了几分动摇。

    秦亦泽趁热铁，又了一句：“你抱了别的大树，你的大树会生气的，我生气了可能就自己走了。”

    完便转身，装作生气了要离去的样子。

    祖宗果然慌了，连忙从杆子上跳下来，二话不又缠在了秦亦泽身上，话声音还颤颤的，带着几分委屈和害怕：“对不起，我刚刚把别人认做是你了，你不要生气。”

    “你别走，离开你我会死的！”

    秦亦泽往前走的动作一顿，忍不住垂下头来看他。

    明明知道最后这句话，只是他酒醉后下意识的胡言乱语，但不知怎么他却听得心里一动。

    他俯下，严肃地跟藤蔓交代：“那你从现在起，都不准离开我。”

    害怕被抛弃独自死亡的藤蔓，乖巧地点了点头。

    秦亦泽伸手在突然变乖的藤蔓背上安抚了几下，将他背在了自己后背上。

    有了前几次的教训，他决定背着程北逸去停车的地方，不然他中途又来一个耍酒疯，实在是招架不住。

    他背着程北逸从桥上走下来，路边的灯光明亮，将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醉鬼趴在秦亦泽肩头，只觉身前的后背温暖又宽敞，比冰凉凉的电线杆子舒服多了，头歪在他颈侧闭上了眼睛。

    祖宗突然变乖不闹腾了，周围都安静了几分。秦亦泽抱紧了后背上的人，步态从容地往前走去。

    忽而起了一阵风，路旁的树枝与细叶在凉风中摇晃，空气里传过来一股草木清香，吹得醉醺醺的程少爷脑子清明了几分。

    他抬起头，发现秦亦泽背着他停下来了，他们前面站着一个女孩子，似乎正举着手机对他什么。

    秦亦泽朝她点了点头。

    程少爷怒了。

    他在秦亦泽后背上猛烈挣扎了几下，试图刷一波存在感。

    秦亦泽感觉到某人又开始了的不安分，忍不住蹙了蹙眉。

    紧接着就被一双手把他的脖子掰了过来，猝不及防地对上一脸怒火的程少爷。

    “你是我的大树，不许和别的藤蔓话！”程少爷表情超凶，警告起人来也是非常霸道。

    秦大树：“……”

    女孩似乎也没料到程北逸语出这么惊人，就这么站在原地愣了愣。

    秦亦泽怕吓着姑娘，转过头来朝她淡声解释：“抱歉，他喝醉了……”

    话音还未落，又被醋意滔天的程藤蔓把脖子扳了回去。

    “你还！”藤蔓要揍人了。

    “不了。”秦大树耐着性子哄。

    程少爷一扬下巴，霸道地：“看也不行！”

    “不看。”

    被两人秀了一脸的女孩：“……”

    对不起扰了我这就走。

    秦亦泽朝姑娘了个再见的手势，背着被哄得暂时乖下去的藤蔓走了。

    一番折腾，终于来到了他开过来的车面前。

    程少爷似乎睡着了，此刻正安静地趴在他肩头，呼吸声十分均匀。

    秦亦泽松了口气，开后座车厢门把他抱了进去，动作很轻，生怕又把他给闹腾醒了。

    大概是怕什么来什么，车子刚刚启动，程少爷在后座上滚了一圈，睁开了眼睛。

    他像是醒了，又好像没完全醒。

    手抓在驾驶座座椅上，看秦亦泽开车。

    “我们去哪？”他问。

    秦亦泽怕一回家又刺激到他，改了个法：“去酒店。”

    程北逸低着头，嘟囔了一句：“不去酒店，酒店不好玩。”

    “那回家？”秦亦泽挑眉问。

    醉鬼凑了半个身体过来，笑嘻嘻地：“不回家，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宸园苑C区25栋。”他报了一个秦亦泽陌生的地址。

    秦亦泽靠边把车停了下来，转过去问他：“这是哪儿？”

    醉鬼骄傲地扬了扬眉毛：“我的房子，我要回我的房子里睡觉。”

    秦亦泽扬了扬眉。

    看不出来呀！连酒都买不起的穷鬼居然都拥有不动产了？

    他点开车内导航，发现那个地方离这儿还挺近。想了想后，把导航换成了宸园苑。

    道路两边的路灯在车身经过时快速后退，只留下片刻的光影。秦亦泽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看到醉鬼终于不折腾了，闭着眼睛歪倒在了后座上。

    兴许是因为闹腾了一晚上，秦亦泽突然觉得，此刻安静下来的程北逸，显得特别可爱。

    他望着后视镜，唇角边忍不住勾起几缕笑意。

    _

    宸园苑C区挺好找的，这一区都是独栋别墅，秦亦泽把车停好，抱着还睡着的少爷走到门口。

    好在他的这个房子是密码加指纹锁，不然以少爷的性子，估计多半也没把钥匙带身上。

    “密码多少？”秦亦泽轻轻拍了拍还在睡梦中的人。

    被扰了睡眠的程少爷不满地哼了声，睫毛抖动了好几下才醒过来。

    “我生日……”他懒恹恹地完，身子一歪又倒在了秦亦泽怀里。

    秦亦泽在数字键盘里快速地按了几个数字，又抓着少爷的手指，按在了指纹锁上。

    “咔哒”一声，门自动开了。

    秦亦泽顺手把门关上，又开了大厅里的灯，把怀里抱着的醉坛子放在客厅中央的软沙发上。

    明亮的光线一瞬间涌入整个室内，刺得程少爷眼睛疼，下意识地拿手挡。

    秦亦泽垂着眸，用掌心抵在他的眼睛前面，挡住大部分光，等他适应了一会儿才放开。

    他往四周量了一圈，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目光所及之处，地上，桌上，阳台上，就没有几处干净的地方，到处都是生活中的一些琐碎物件。

    不愧是程少爷生活的环境，乱糟糟的像个仓库，也就这个沙发干净点，没有堆放什么杂物。

    他往里面走了几步，找到程少爷的卧室，又从衣柜里找了一身干净衣服出来。

    接着进了浴室。

    浴室里乱得跟客厅有得一比，秦亦泽脱了西服外套，简单整理了一下，然后给浴缸放满水，回到客厅的沙发上抱人。

    程少爷睡得迷迷糊糊，任由他抱着进了浴室。

    “干嘛呀？”他半睁着眼睛眼睛问了句，声音软糯，听上去像是在撒娇。

    秦亦泽一边给他脱衣服一边回：“给你洗澡。”

    “哦。”醉坛子乖乖地在他指挥下举手抬脚，不一会儿就成了一只光坛子。

    秦亦泽把他放进热气弥漫的浴缸水里。

    “啊，疼疼疼疼疼！”醉坛子半个身子进了水，突然拍着水面大叫着喊疼。

    原本就雾蒙蒙的眼眶里也立马蓄了一层泪，顺着眼角滑下来，似乎是疼哭了。

    秦亦泽蹙着眉，紧张问：“哪里疼？”

    程少爷坐起来，抓着他的手委屈兮兮地：“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还有这里，这里…都好痛。”

    又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腿。

    秦亦泽把他从水里捞出来，仔细对着查看了一番，发现他指的这些地方都挂着或大或的淤青。

    他刚刚帮他脱衣服时竟然没发现。

    秦亦泽看着他身上这些淤青和伤痕，面上先是一怔，紧接着渐渐起了一层寒霜。

    “怎么弄的？”他轻声问，怕吓着他。

    程少爷瘪着嘴，眼睛红了一圈，水朦朦的雾气萦绕在眼眶里，也不知道是疼成这样的，还是委屈成这样的。

    他又疼又委屈地开口：“今天有人欺负我，我跟他们了一架。”

    “他们三个人我一个，得我好痛。”程少爷越越委屈，像个在外面受了别人欺负回家找家长告状的朋友。

    秦亦泽目光又沉了几分，柔声安慰朋友：“不痛，等洗完澡给你擦药，擦完就不痛了。”

    朋友似乎被他的温柔话语安慰住了，点了点头又坐回了浴缸里。

    祖宗在热水里泡了会儿，大概是适应了，没再喊痛。反而了许多沐浴露，玩了一整个浴缸的泡泡。

    他看了一阵少爷玩泡泡，有些闻不惯自己身上沾着的酒气和烧烤味，便开了旁边的淋浴喷头，在他旁边脱了衣服，准备也冲个澡。

    祖宗自己一个人洗泡泡浴洗得无聊了，转而将目光盯在了秦亦泽身上。

    他用沐浴露搓出一堆泡泡，往秦亦泽那边吹了过去。

    秦亦泽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五彩泡泡晃了一会神，扭过头发现程少爷正撑着头，趴在浴缸边上一脸期待地冲他笑：“你要不要进来一起洗啊！”

    “……”

    “我们一起玩泡泡吧？”程少爷伸出一只白嫩嫩的爪爪，朝他发出友好组队申请。

    突然被邀请一起洗鸳鸯浴的秦总内心躁动得一批，面上却冷淡地拒绝。

    甚至不留情面地把那只爪子拍了回去。

    别问，问就是忍得很痛苦！

    结果他越是拒绝，醉鬼越是起劲，见吹泡泡撩不动他，便朝着他泼水。

    秦亦泽这边刚清洗干净，他那边又泼来一堆泡泡水。

    “哗啦啦”地泼，仿佛在给他过泼水节。

    ……

    看来这澡是洗不成了。

    秦亦泽眸光微暗地把淋浴花洒往墙壁上一挂，朝浴缸方向杀了过去。

    醉鬼丝毫没有察觉到威胁，看着他过来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扑腾~”浴缸里突然多了个人，水面上升，溢出不少水出去。

    水声拍溅中，程少爷的嬉笑声渐渐变了个走向。

    ……

    秦亦泽到底也没舍得把醉鬼欺负得太狠，只压着亲了一通，狠狠教训了顿。

    在心底也忍不住记下了这笔账，准备等他醒了后再来讨。

    今晚闹腾了这么久，在浴室里又被他教训了一通，精神力充沛的少爷终于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世界总算是恢复了平静。

    秦亦泽用浴巾把他包起来，走进卧室，放进被子里。

    程北逸睡着的时候很安静，脸颊上带着潮红，陷在柔软的被团里，像个软绵绵的无害动物。

    秦亦泽在他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口，起身给他掖了掖被角。

    察觉到身旁人有动静，迷迷糊糊睡着的人突然扯住他的袖子，声喊：“别走！”

    “别走，陪陪我……”

    他闭着眼睛，眉毛拧成一团，像是在做什么恐怖的梦。

    秦亦泽看得心一软，大掌握住他扯住自己衣袖的手，轻声：“我不走。”

    似乎是听到了他这声郑重其事的保证，掌心里的手指蜷了蜷，没那么用力了。

    秦亦泽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床头留着一盏暖橘色的灯，灯光温柔，映照得睡着的醉鬼脸上也发着浅浅的光。

    似乎他回国后他们第一次在酒吧相遇，他也是这么泼皮无赖地赖在他怀里，灯光明亮，在他精致的眉眼间撒下一层光。

    正在回想中，先前被他扔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一阵刺耳的铃声。

    他的手机已经被程少爷一个百步穿杨穿没了，这一个是程少爷的。

    秦亦泽拿过来看了看，见来电显示人那一栏的名字是林征。

    之前程北逸跟他聊天时提过这个名字，好像是他的室友。

    秦亦泽抬眸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少爷，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

    “喂，逸！你可算是接电话了，你都快急死我们了，我们给你发这么多消息你都不回！我们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对面像是松了一口气。

    “是啊！我们都很担心你。”电话那边又响起一个不同的声音，看情况应该是另一个室友。

    林征他们见“他”不话，又急了：“你咋了呀？句话呀！喂！逸？你在听吗？”

    “嗯。”秦亦泽淡淡开口，“他刚刚睡下了。”

    “……”

    对面沉默了许久。

    “那个…秦总是吗？您好您好，久仰大名，感谢你之前请我们吃的外卖。对不起扰到你们了，我这就挂电话！”林征十分识趣。

    “等等！”秦亦泽出声，“先别挂。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们。”

    对面语气友善地回：“好的好的，你想问什么随便问。”

    “逸他前几天又拒绝了两个想追他的学妹和一个想泡他的学长，目前在学校里没有任何暧昧对象，您放心！”

    秦亦泽：“？”

    吃了人家一顿饭，虽然没见过面，但林征他们几个还是挺给这位传中的秦总面子。

    “我不是想问这个。”秦亦泽将目光望向窗外，语气冷了几分：“他今天是不是在学校架了？”

    “啊？架？不算吧？”电话那头的许垣，“那不是单方面的被揍么？”

    鸣思远连忙接了句：“秦总你放心！被揍的是对面，我们逸一三完全不虚，把那三个王八蛋全揍进医院去了！”

    “是啊是啊！那三个傻逼做了亏心事，不敢跟学校告状，又不过我们逸，笑死。”林征跟着附和。

    秦亦泽：“……”

    祖宗刚刚还泡在浴缸里眼泪汪汪地冲他告状，被三个人联手欺负了。

    结果后脚他的室友们就告诉他祖宗一挑三把那三个人锤进了医院？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