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丑
“唉”
我拿着抹布越擦越无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擦拭着穆恩阁里的书架子,这些书架是来自凡间特产的黄花梨,听掌事的宫女姑姑,它们被东海珠胶涂过之后便可千年不腐水火不浸,天上的神仙很少有用此等凡木制作器具,想来只因这穆恩阁的主人,乃是剑破虚空飞升上来的仙君罢。
“阿丑,你又发呆!”掌事姑姑兀自飘到我身后,我虽未见过什么黑白无常吊死鬼之类,左不过就是姑姑现在这番姿容了。
“去,将案牍私库打扫一遍。”怪不得我眼皮从昨天就开始跳,原是这个缘故,看那些凡间话本子上的女人都有第六感,没成想九重天的神仙也有,或许是因为我不是真正的仙人才会如此。
“是,姑姑。”心有千千结,脚似绑了秤砣,我一步一步的往案牍私库挪着,明知里面等着我的是瀚海般的陈年文案,积了不知几百年的沉灰无人问津,也要视死如归的奔它而去。
“唉姑姑怕是和我前世有仇,今生有怨才会如此关照与我!”趁人不注意我声嘀咕着,这位姑姑实在可怕的紧,她名叫‘慎行’,真是不知选中她做掌事姑姑是否托了这名字的福,谨言慎行,她严于律己更对我们这些宫女苛刻至极,尤其、特别、格外、非常的针对我。
很快,中抹布就变成了漆黑一片,怎么看都不像能洗出来的模样只得换块新的。心中不由愤慨,若我也是个有品阶的宫女该有多好,捏个除尘决便可免了这些辛苦,再不然,有个清洁拂尘当法器我也很会很满足的,可为何我偏偏是个宫女呢?
我自出生便在这九重天上,不过,既不是什么仙子神女,更没投胎成个帝姬、王女,甚至连能修炼的仙根都没有,只能做个最低等的扫撒宫女。
三百年前,我被分配到如今的穆恩阁,这里住的是九霄云殿上如日中天的一位仙君,封号承运星君,所司职责便是与司命星君一同,共掌凡人命数、运势。他平日忙的很,反正入穆恩阁三百年里,见到他的次数单便能数过来,基本上都是他与司命星君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到穆恩阁,一如它的主人,正位于九重天的核心区域,除了上三重住的神族一脉,就属这片地段最为金贵。雨谢楼台、珍禽稀兽、雕梁画柱,可惜没遇到个稀罕它的主子,若是给我定要将这案牍库铲平种上满园的仙草,侍花弄草才是我心之所向。
眼见着要到放饭的时间,权衡左右还是不吃了,万一吃饭的时候碰上慎行姑姑,怕是饭菜都不知从哪里塞的好。我取出腰间所藏的瓷瓶,里面装的是我辛苦攒下的辟谷丹,谁让我等级底下总也吃不饱呢,两粒辟谷丹便够我活动三天的,这玩意稀罕的紧,与我来堪比那炼丹老君的金丹。
此处乃是承运星君的案牍私库,装的都是些陈年公文,有些久远的书简已经开始风化,按这天上的东西轻易不会坏掉,好奇心驱使我便去翻看,只见上书:风伯山未结案,落款写的却是:司运星君。
“司运?司命!承运星君难道是个补缺的?”
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仔细查看后,发现这里一半的公文都是属于那位‘司运星君’的,看了眼上面的日期,最近的距今也有两万年了,既然公文已是这幅模样,想必他本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抱着对这位未曾蒙面的仙上之敬,我也打起精神认真对待他的‘遗物’,可着他的东西先打扫,没成想三天才打扫出来一半,还有一半根本未动,我却再舍不得怀中的辟谷丹,只能绕个大圈去俸食局垫垫肚子。
“呦,这不是咱们穆恩阁第一美女阿丑吗?啊哈哈哈”
倒霉催的,我都躲到食堂来了,这群人还不肯放过我!前脚进门,后脚就跟进来三个趾高气扬的蓝衣宫女,打头的叫月娥,是个半点配不上她名字的骄横之人,仗着自己有点灵根能捏水系法决平日没少欺负了我,‘第一美女’便是她百用不厌的揶揄,因为我的左脸有一块很大很丑的伤疤,狰狞无比。
这些年,我冷眼瞧着,好像是块烧伤留下来的,但我却没有三百年前的记忆,根本无从追溯它因何而来。也因这伤疤处处受人排挤,连路上得了道的飞禽鸟兽也不愿多看我一眼,朋友、家人全是痴心妄想。自从被眼前的月娥发现了我的忍辱偷生后,她便像个得到玩具的孩子,每每遇见了都要刺上两句让我心中不舒坦,仿佛这样她就能得道升仙,脱了这宫女使役的身份一般愉悦。
她入穆恩阁不过百年,我百般躲着不过被她欺负了不到双之数,想来她今日这番定是不打算放过我了,心下赶忙计算,如何能尽量少挨些水幕冰珠。一炷香后,她带着两个狗腿拂袖而去,脸上是一贯的舒畅愉悦,我起身拧了拧身上湿透的袖袍。
“水而已,会干的嘛!”反正她也打不死我,找我出气也改变不了她心中的自卑,不过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罢了,和话本子里的凡人一样嗔痴蠢笨。
我进到伙房翻箱倒柜,最后在蒸屉的最底层找到三个凉透的馒头,用绢包好后藏于袖内准备带回案牍库去吃,哪怕是馒头,三个也比没有强,我拎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裙只挑路去走,裙摆沾了尘土落叶根本无伤大雅,转过这道弯便是案牍库。
“哎呦”
也不知从哪冒出来堵墙,撞得我天昏地暗头晕眼花,直接翻了个四脚朝天墩出几步远,不用想都知道我这幅模样有多惨。我一揉头,一揉着屁股疼得龇牙咧嘴,忽听背后恼羞成怒一声吼:“放肆!”
我回头一看,这撞的哪里是墙,根本是个承运星君!他衣袍上的泥水明显是我蹭上去的,当立断便往他脚边一跪。
“求星君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星君恕罪啊”
只见刚刚那位吼我的仙侍上前一步,我这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上,虽他不过是个仙侍,可却是人家穆恩阁正主的贴身侍从,想捏死我这种低等奴仆两张符篆都不必浪费。
我跪在地上等着结束这短暂又憋屈的一生,却始终不见对方有所动作便悄悄抬头去看,正巧看到承运星君抬阻止他的仙侍,一双眼睛盯着我看,好似千言万语道不完,星辰大海尽沉沦。
他是第一个看见我鬼畜的脸却不动声色的,朱唇轻启:“无妨,起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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