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是何等的温柔？

    看到被锁链束缚的男孩，澄澈明亮的眼睛眨了眨，露出一抹疑惑。

    他怔怔地看着轿中的人，一时竟忘了移开眼。

    直到那阵风消散，帘子即将垂下。

    男孩仰起头，艰难地启口，颤抖的唇默默吐出了三个字。

    救救我！

    帘子垂下，轿辇离去，两人渐行渐远……

    玉楚楼比表面看起来可怕的多，折磨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他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水牢，时值寒冬腊月，全身浸泡在冰冷的水中，挨鞭子几乎是每日的常态。

    那时的他对疼痛早已麻木了，可他还是苟延残喘地活着。

    他不甘心去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也许，他还是对朱雀大街所见的那双眼睛抱有一丝期待吧！

    看不见太阳，他不知道自己熬过了多少个日夜……

    终于有一天，有人将他带出了水牢，告诉他，宫里有一位贵人想见他，让他好生伺候着。

    他没有力气反抗，只能任由玉楚楼的下人们将他拖着，带到了她面前。

    那一年，他十三岁，她九岁。

    虽然换上了锦衣华服，但连日来的折磨依旧令他看起来十分憔悴。

    他抬眸。

    温柔的眉眼如初见时一般。

    女孩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到他面前，稍显病态的脸上露出一抹无暇的笑。

    “我终于找到你了。”

    后来，女孩花二十万两将他买了回来，一度轰动整座皇城。

    连他自己也是震惊不已，老鸨开价二十万两，明摆着是不想放人，就算她是文昌公主，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

    碍于她公主的身份，老鸨同意分期付清，但要计算利息。

    女孩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从此，九岁的文昌公主上玉楚楼买男子，一掷几十万两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开来，而且愈演愈烈。

    她本就不怎样好的名声更是染上了风流成性的污点。

    他问她，“公主殿下救我，真的值得吗？”

    她，“只要你需要我救，那便是值得的。”

    只因朱雀大街，他穷途末路时那一声求救。

    她便拖着本就不怎么好的身体，寻遍了整座皇城，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将他从玉楚楼救了出来。

    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文昌公主，而他卑微如尘，即便是死了也不会有人过问一句。

    他和她，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只是大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他何其有幸，能在人生最绝望的时刻遇到她。

    清竹院确实是为他而建。

    她，你无处可去，那我便给你一个家。

    从此，清竹院便成了他的家。

    她本就不喜欢待在宫中，自从他住进了清竹院，她便一直待在他身边。

    陪他读书，听他抚琴，与他对饮，看他舞剑……

    他是千年难遇的天才。

    坐在月影湖边，她笑着对他：“慕哥哥，我觉得我的日子不多了，可我好想活得久一点，我好想看到你建功立业的那一天。”

    听了她的话，他心头莫名的难过。

    “不许乱，公主殿下该是长命百岁的。”

    她笑着摇头，“不，我有预感，我很快便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转过头看着他，笑得甜美，“慕哥哥天纵奇才，将来定是要名垂千古的，你瞧，我当日救下你，真的是值得的，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慕哥哥，趁着我还有些时日，我想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一些身处苦难中的人，让他们有个安身之处，就当是为我们积点德。”

    她双手合十，“希望上天垂怜，我还能再多陪慕哥哥一些时日。”

    “公主殿下……”他眸光微闪，“你不要这么，你会好起来的。”

    “等你身体好一些，我便带你去看山顶的繁花，去寻静海的遗珠，我带你，走到这片大陆的终点，看这万里河山，好不好？”

    “好。”她点头，笑得温柔。

    他的眼中亦满是宠溺。

    话虽这么，但他何等聪明的人，他怎会不知道，她的病，是好不了的。

    好在，他没有让她失望。

    十六岁步入朝堂，运筹帷幄于营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十八岁进入苍云国皇家学院，四年时间独创了许多灵器灵宝，获得学院长老的一致认可。

    二十二岁凭着超强的才能担任苍云国皇家学院院长。

    他带着一身的荣耀去见她。

    她的眉眼依旧如初见那般温柔，可语气之中却是难掩的忧伤。

    “慕哥哥，能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事。只可惜，我没有机会与你一同看这万里河山了。”

    终于，在她十九岁那一年，彻底离开了他。

    ……

    “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光，是我一生难以放下的人。”

    慕风衍静静诉着。

    “清竹院里的人都是她后来救下的人，因为她的身体越来越差，神智也渐渐模糊，分辨是非的能力已然丧失了大半。”

    “有些投机取巧的人听文昌公主买下了不少奴隶，安置在清竹院锦衣玉食，这便动了心思，捏造自己悲惨的身世，博取她的同情心，混入清竹院骗吃骗喝。”

    “她的本意只是想行善积德，却不想被那些道德败坏的人利用，毁了名声不，真正救下的人也没几个。”慕风衍苦笑。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应该被岁月温柔以待，只可惜……命运弄人。”

    她终究还是抛下了他，一个人离开了这人世。

    洛梓伊听后，顿时陷入了沉默，她不知该怎么安慰慕风衍。

    幸运，她也不幸运，她的前半生很苦很苦。

    好在她的前世孑然一身，没什么好留恋的，所以来到此处，她依旧活得没心没肺。

    “公主殿下，该的我都了，如果你知道她去了哪儿，能不能告诉我一声，即便是她真的死了，也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

    慕风衍的眼神有些急切。

    “额，这个……”洛梓伊尴尬地挠了挠额角。

    如果是灵魂对调的话，她的灵魂很可能是回到了那个世界。

    可是，可是，那个世界，她的身体，好像被洗澡水淹死了……

    “白，白，你知道我这具身体里原来那个灵魂去哪儿了吗？”

    “额，我也不太清楚哎，大概，可能是消散了吧！”

    “消散了？怎么会消散了呢？她不该回到原来那个世界吗？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具身体被洗澡水淹死了，所以她无处可去？”

    天呐！洛梓伊忽然觉得好惊悚，那不就等于她间接害死了她吗？这要怎么跟慕风衍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