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下）

    “好。”江羽诺对上那道逐渐变得兴奋的目光，放下撑起结界的左手。

    执念不除，这位主神后裔便是世间最大的祸患。

    “江羽诺！”

    牧羽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拉住那道背影，那些模糊的记忆终于在这一刻破茧而出。

    原来……那时是自己将羽诺从南淮托付的人手中抢来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中南淮下在羽诺身上的那层保护禁制。

    所谓虎毒不食子，南淮的那层保护禁制，会让抢走羽诺的人误认为自己是羽诺的生身父母。

    可因为她修为深厚，抵抗了一部分禁制的力量，所以才让自己思绪混乱，至今才想起全部的记忆来。

    现如今，她对南淮的那些恨意都成了自己作茧自缚的自讨苦吃。

    实在是……可笑至极。

    “江羽诺，不要信疯子的话！”

    牧羽的话才刚落音，就被一股狠戾的杀气给再次击倒在地。

    看到回过身望向对面的江羽诺，杜微渐满意地笑了笑。

    这些九命，都是败在心软上。

    “在这世上，我只怕两人。”他握住江羽诺的肩将他面向自己，“一位是陨落在神界的师父，一位则是你的阿娘。”

    现在，终于连师姐也不在了。

    他终于什么也不怕了。

    对面人毫不遮掩的阴鸷之色让江羽诺袖内握成拳的手慢慢地松开。

    “我带你去。”他扬手指向已经逐渐缩到只能容纳两人的那道结界，目光沉静的一如无风的湖面，宁静而透彻。

    “今日？”杜微渐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十分惊讶地问向江羽诺。

    他原本是给江羽诺备了时间的。

    他已经等了万余年，再多等一年半载，也是等的起的。但如果今日便能得偿所愿，他又如何不激动？

    江羽诺对上那双又陷入大喜的眼睛，点了点头，“对，今日。”

    “好！”杜微渐一把拉住江羽诺，将他带入那道结界之中。

    他的真身还在神界，他自然不怕江羽诺这只神力微末的九命在自己面前玩什么花样。

    更重要的是南淮和师姐已死，他不信江羽诺便任由自己的父母灰飞烟灭。

    这只九命所珍视的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杜微渐长吸一口气平静自己快要失控的心绪，弯唇闭上双眼。

    他曾经在南淮身上下的诸多心血，终于在那人的儿子身上拿回来了。

    “哑叔哑婶，是真的么？”

    听闻身边人开口，杜微渐笑意加深，双眼轻闭道：“他们都是我的分身。”

    正因为对江羽诺的了解，自己才敢把一切都押在他身上。

    江羽诺将目光从杜微渐身上挪开，抬头看向恢复蔚蓝的天空。

    “江羽诺！”

    结界外，牧羽用尽气力朝那处飞身而去，可终是什么也没有触到。

    天界……

    被神阶禁制隐秘的一角中，一道白影被强劲的力道击飞，重重跌落在地面上。

    看着凭空出现的那道白影，周围的仙家全都满脸愕然。

    “骄阳！”庆伶见状赶来，推开周边的人将地上的聂骄阳扶起，紧张问道：“受伤了么？”

    被扶起的聂骄阳脸色煞白地望着早就再次隐蔽的那个角落，细眉紧皱。

    这里面的，居然是主神真身。

    自从她来到上界，自己体内的神脉便已全部苏醒。所以纵然她没有去过神界，更别遑论见过主神。

    但体内的神族血脉却在见到结界里模模糊糊的那道身形时便已被完全压制。

    主神之威，不是她这种才晋升上神之阶的后辈能冒犯的。

    聂骄阳抬头对着庆伶道：“月胧也在那里。”

    作为神侍护在主神真身的结界之外。

    不过她虽然也已晋升上神，但已然不是自己的对手。

    想到这里聂骄阳转身，问道：“元司他们醒了么？”

    离他们恢复完整魂识已经差不多一个时辰了，应该已经回想起很多事情了。

    “醒了。”庆伶追上聂骄阳，笑道：“不元司，连祁枝这个冰坨子醒了，都第一时间要来找你，不过被我给拦下了。”

    当然，是趁着他们修为还没恢复以武力阻挡的。

    聂骄阳这时忽然停下，神情认真道：“目前情况已经超出意料，我得下去找阿诺商量一下。”

    看那位主神究竟想要做什么？

    既然是主神，又为何隐蔽在天界，而不去重开神界？

    种种疑问萦绕在聂骄阳心头，让她更加下定决心去到下界。

    庆伶无奈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想见你的情郎便直，不必得如此神秘。”

    还什么超出意料，搞得他都紧张了一把。

    但这次倒是他的意料之中，被身边美人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后，那美人便消失了。

    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庆伶再次长叹了一口气。

    “什么凤求凰。我都还没求，这只凰就被一只九命给骗走了。”

    出去真是丢他们凤族的脸面。

    不过……

    庆伶回头望向南方，喃喃道：“里头究竟是哪尊大神，居然把骄阳都给击飞了。”

    月胧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下界，一道白影四处寻找，终于发现地上被青藤几乎都快覆盖住的一道玄影。

    “江芷婉……”

    聂骄阳将藤蔓拨开，扶起地上受了重伤的那人。

    “江芷婉。”聂骄阳再次低唤道。

    心想以她怀中之人的修为，能将她重伤至此的，怕也只有青素和上界那神秘主神实力的这二位了。

    就在她正准备再次开口时，那人终于有了反应，一只手握住聂骄阳的手腕，闭着眼艰难开口道：“杜微渐……让羽诺……回溯……光河……”

    让羽诺回溯光河。

    听懂这句的聂骄阳怔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脸色煞白道：“还来得及。”

    如果阿诺已经回溯光河，那么她们怎么还在这里？

    “不、不是。”

    终于，牧羽吃力睁开了双眼，聂骄阳纤细的手腕被她握出了红痕，“羽诺，是南淮……从、从过去，带回来的。他和青素，魂飞魄散了。”

    艰难地完这一句，牧羽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过去，带回来的。”聂骄阳一时间脑中思绪万千，但都被她强制平定，只不断回想着最为重要的几句。

    阿诺，是被他父亲从过去带回来的。

    素素和南淮叔，已经不在了。

    江芷婉口中的那人，想让阿诺回溯光河。

    她抿紧唇，慢慢回想着之前阿诺在自己面前的一举一动。

    他在骗自己。

    早在自己猜测上界的那位隐蔽神族时，阿诺已然猜到那位神族的身份，并猜到了那人想要做什么。

    所以他才故意误导自己，支开自己。

    “江羽诺，你敢瞧不起我。”

    就这么笃定自己帮不上他么？

    聂骄阳抬头看向天空，良久才将怀里的女子抱起。

    虽纠葛深重，但当了这么久江芷婉的这人，终归还是舍不得阿诺的。

    聂骄阳将怀里人带回上界，等着她苏醒。

    “不能自乱阵脚。”

    将江芷婉交给庆伶后，聂骄阳独自留在房内，直到第二日才出门。

    届时，不止是江芷婉，连元司他们也完全清醒了。

    “骄阳美人。”

    “女帝……”

    看着对面那些熟悉的面孔，聂骄阳微微一笑。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阿诺并非是怕拖累自己，而是相信自己。

    闭上眼，她还能感受到那处隐秘结界里的主神气息。

    主神还在此隐匿不出，证明阿诺的谋划并没有失败。

    那么，她也应该沉下心来，做自己能做，也必须要做到的事。

    她睁开眼，迎着再次望向对面都看着自己的那些人，开口道：“或有难当天下之主，却承了主位的失德之者。但这天下，终是不能无主。”

    神界关闭，天界混乱。

    他们在天界手忙脚乱的这几日，人间已经过了几载染血春秋。

    这天上地下，都已乱了。

    “女帝，我们都听你的！”跟在苏君其后头的那些扶乐国修士率先发声。

    “对，我们都听你的。”元司这时也换了平时嬉笑的模样，眼神坚毅无比道。

    就连已经恢复魔族身份的江芷婉，和只有两面之缘的凌尘也对她点了点头。

    “骄阳，你做什么我都舍命相陪。”昨夜赶来的花宓对她笑道。

    聂骄阳弯唇，低眸看着底下的一众人。

    这里有她上一世敌国的修士，也有一直衷心追随自己的不二臣，还有以前从未想过会有交集的仙界仙君和神族……

    因为阿诺用命换来的这一世，她才明白了这世间很多的道理，见了世间更多的力量，生了一份以前未有过的真情。

    这一刻，她觉得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做到了。

    “那，我们先让天界恢复清明。”

    等这一切平息，她才能坦然无比地去找扔下自己的那只「负心」九命去讨账。

    粗糙的分界线

    又是一载春意浓。

    树下，一位年轻的白衫男子仰起头，透着层层叠叠的树叶望向湛蓝的天空。

    斑驳的光影洒在他的脸上，如最上乘的白瓷染了色彩，令人挪不开眼睛。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叫唤声。

    “阿诺！快来和我们一起揍他！”

    男子侧头望去，便看到草地上一道紫影在逃，三道身影在那人身后追。

    倒有些其乐融融的感觉。

    “阿诺，快来！”

    等远处的女子再呼喊时，白衫男子已经从树下起身，往那边走去。

    “江羽诺！”

    一个白影从树上跳下，跑到男子跟前伸手将他挡住，一双细眉皱起，但丝毫掩不住她的美艳。

    “江羽诺，你怎么总不理我？”

    白衣女子锲而不舍，再次跑到躲过她的男子身前。

    就在这时，男子直直从她身子里穿过。

    白衣女子愣了一瞬，随后又毫不在意地跟在男子身边，边走边笑道：“你就因为这个不理我吗？”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几分懵懂道：“那你为什么不把我做的像她一样逼真？”

    女子的手又指向对面追着紫影的其中一道窈窕身影，压低嗓音道：“我知道，她跟我是一样的。”

    杜微渐和素素口中的那位「师父」，和自己是一样的。

    只是，那位「师父」不会像她这样身子会被穿透。

    江羽诺低眸盯着面前女子，轻声开口道：“对不住，后会无期。”

    等他转身，那位白衣女子便如泡沫般消散。

    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的青素轻轻拉住了身旁男子的衣袖，本十分悠然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南淮，这里的力量越来越强了。”

    不然怎么才这么久，那道出生没多久的虚灵就生了灵智？

    听到这话南淮也几分忧虑地望向远处走来的年轻男子。

    当年阿诺将杜微渐困在这重光河间隙里，一是为了造出和素素师父一般无二的虚灵来稳住杜微渐，二是为了复活他们二人。

    而光河间隙和神阶天地本质相差不大，这里有杜微渐这样强大的神族已然将这个间隙完整的如同一个大千世界的一宇。

    而在这整片天地里的虚灵，都是因为困在当中的神族执念而生。

    那时阿诺为了复活他们二人用了上古阵法，把这个天地封闭得十分彻底。

    杜微渐满身的神力在这天地中的阵法下日益增长，所以这些强大的神力不仅让他们快速又完整的复活，还让这天地里因为执念而生的虚灵也慢慢变得完整起来。

    如今素素的神力也在这天地里渐渐恢复，到时这里的虚灵将在更强的神力里生出血肉，成为真正的生灵。

    “到时阿诺可怎么下得了手。”青素忧郁道，转身看向还被「师父」追着的杜微渐。

    这位「师父」在杜微渐的执念下已经几乎快成为魂识完整的生灵了。

    她也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杜微渐和他们的阿诺不同。

    她这位自欺欺人的师弟怎么会不明白师父的真正心意。也正因为知晓毫无希望，他才宁愿留在这里。

    而阿诺想要的，不是因为执念而生的一道虚灵。

    “那妮子怎么还没找来呢？”

    该不会是忘了他们家阿诺吧！

    青素愤愤不平地低喃一句，暗道等她的神力恢复了，就把杜微渐得半死不活，再带着她家一大一两只九命逃出去！

    哼，到时那妮子若还是孤寡一个便稍稍放她一马，若是……

    “江羽诺！”

    远处，还是那棵青翠的大树上，此时又像往常一样掉下来一道窈窕身影。

    不过不是之前的一身素白，而是一袭火红之色。

    远远望去，如同一团烈焰，又似落在地下的骄阳。

    让这天地里的光都又明媚了一些。

    “江羽诺！”

    树下的那道艳红身影因为前头没有停驻，甚至都没有回头的那白衫男子皱起一双细眉，莞尔还是快步追了上去。

    “江羽诺，你怎么能不理我？”

    一袭艳红长裙的女子跑到男子面前伸手将他挡住，眼眶微红，似染了唇间的一点胭脂，艳冶无双，风华无限。

    若是再瞧一眼，便能发现这女子除了天人之姿外，一袭火红长裙也是考究无比。

    层层复复，在素净的红纱之下，柔顺无比的那层缎面上用金丝绣着大片的并蒂莲，赫然是喜服才有的花色。

    见眼前俊美无双的男子只是静静看着她不言也不语，穿着喜服的这女子心翼翼地朝他迈出半步，弯唇笑道：“江羽诺，你是不是嫌我太慢，所以生气了？”

    一千年，她足足花了一千年，才找来这里。

    可是，她真是卯足了气力，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寻找。

    “江羽诺，你看。”

    女子低头从袖内又拿出一抹艳红，并将那抹薄如蝉翼的红色盖在了发髻之上。

    “我来嫁你了。”

    她快速上前，伸出双手圈住眼前人的脖子，垫脚隔着红纱吻在面前人的唇间，笑道：“所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清风拂动，空中传来了鸾鸣。

    江羽诺如镜的眼湖全被眼前的艳红填满，而后便如面前人发上的红纱一般，随风而漾，似间的湖面，在光耀之下泛起粼粼波光，涟漪一片。

    他低头盯紧眼前的那人儿，视线如蔓缠绵，恨不得将其包裹，缚在其中，再也不松开一刻。

    千言万语，却哽咽难言。

    “聂骄阳，我很想你。”

    已想出了万万虚灵，每一个都是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