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荆脑子里极为明显地嗡鸣了声。

    他牙齿瞬间咬紧, 拔脚就往声源地的方向跑。

    旁边的岔路口和他所在的道路隔了一道绿化带，平时出行都需要绕行，但顾荆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直接长腿一跨跃了过去。

    前方的视线范围内，两个昏暗的路灯中间, 隐隐透露着两个人影。

    身穿绿色军大衣的男人背对着他，两边衣摆很明显地朝外敞开着, 正急哄哄地往面前的女生那里扑。

    而刚才发出尖叫的女生此刻正跌坐在地上。她整个人颤抖得很厉害, 在四肢并用地往后爬着滚着躲着军大衣男人, 期间嘴里还在不停地发出尖叫, 尖细破裂的嗓音零零散散, 组不成完整的词句。

    容不得再思考什么，顾荆身体反应比脑子里快, 已经速度极快地冲了过去，并直接从后面狠狠地一脚踹在男人的背上。

    “砰——”

    那人应声倒地, 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后，一脸惊恐地回头看了眼顾荆。他就是个夜行蛀虫, 缺什么才越会炫耀什么, 只会选择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下手，一旦对上正常男性，瞬间就蔫了下去。

    他被吓得像狗似的急速喘息, 手脚并用地往一旁的竹林里屁滚尿流逃窜。

    同一时间, 几米外的拐弯处也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保安们手拿手电筒狂奔过来, 边吼边去追那变态。想必保安们也是夜巡时听到了这边女生的尖叫声才应声赶了过来。

    顾荆便没再去管军大衣男人，迅速转头去查看女生的情况。

    女生坐在地上，身体还在发抖，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浑身都紧紧蜷缩在一起，手抱着双腿，脸埋在膝盖上。

    “你……”顾荆在她面前蹲下，头往下低了低。

    须臾。

    顾荆咳嗽了声，语气里瞬间变得疏离：“您还好吧？”

    是的。

    顾荆刚刚蹲下身的一瞬间就看出来了，这个女生并不是温慕窈。

    相比她来，温慕窈皮肤要白上许多，身材也要纤细很多，且温慕窈头发是原生的黑色，长度也并不似这个女生一样长至腰间。

    况且。

    以温慕窈那逞强成习惯的性格，会被吓成这副模样的人，也怎么都不可能是她。

    也不知是庆幸因为他的到来，这个女生劫后余生了。

    还是庆幸……遇到此等情况的人不是温慕窈。

    顾荆极轻极缓地呼出口气，双手也缓慢垂落在膝盖上。

    女生吸了吸鼻子，抬头看顾荆：“那个，谢谢你啊。”

    她情绪缓和了些下来，想起了什么，又抬头看他：“诶你是那个……薄荷糖？”

    顾荆：“？”

    他眉头敛了敛。

    什么薄荷糖？

    这女生倒是心性大，爬起来抹了把脸又：“就是那天晚上啊！我值班的时候，你喜欢的女生也在店里的那天！你不是还买了盒薄荷糖吗？”

    顾荆：“……”

    越来越牛头不对马嘴了。

    拍了拍裤腿，顾荆站起身。

    他懒懒撩起眼皮看女生，正觉得有点眼熟时，远方响起警车的警铃声。

    几个保安也从另一边过来：“姐，嫌疑人已经抓到了，我们先送您出去吧。”

    “哦好的，”女生应了声，又看向顾荆。她干脆指了指一旁的另一条路，“她刚往那边走了！”

    TA？

    TA是谁？

    顾荆喘着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不甚在意地侧了侧头。

    温慕窈一身短款卫衣牛仔裤，站在离他大概十米远的位置。

    路灯映出女生略微模糊的神情，她黑发乖巧地耷拉在肩胛骨处，杏眼睁得圆圆的，神情有点懵，眨着眼往这边看过来。

    本来还有些粗的喘息声顷刻间静止。

    周遭的警铃声明明是越来越近，却似乎在耳边逐渐远去。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愈发安静下来。

    顾荆站在原地，和她遥遥相望着。

    身子站得不算很直，但却一动不动，眼睫也不眨，就这么看着她，只是看着她。

    须臾。

    顾荆极为缓慢地垂了垂头，双手耷拉在两侧裤缝边缘。

    他无声但却很长地舒出口气。

    没事就好。

    这是他迟钝了好一会儿、一点点恢复思考的脑子里，唯一浮现出来的一句话。

    身后传来声响。

    几个警察扣押着军大衣变态往警车这边走，一路上变态口里还冒着各种污言秽语，试图狡辩罪名，动作挣扎间大衣越敞越开，里面的身体被警车车大灯一晃，赤条条的一片显现出来。

    顾荆收回视线，再度看向温慕窈时，姑娘正好奇地偏过头，往那头看。

    顾荆：“……”

    知道是什么东西么就看。

    舌尖抵了抵脸颊，顾荆抬脚快步朝温慕窈走过去。

    男生身影都快走到面前了，温慕窈才忽然注意到他。

    人的好奇心本质，温慕窈敛了下眉。

    顾荆身形高大，走近后几乎将她视线全部挡了个严严实实。温慕窈偏头的弧度下意识拉大了些，边朝那边投过去视线边问：“那边是发生了什——”

    话没话，顾荆快步走到她面前，直接抬手，动作不甚轻柔地把她转了个身。

    温慕窈还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想回头时，眼前一黑。

    顾荆右手从她肩膀上移，挡住了她眼睛。

    他的手心宽大，带着深秋微微的凉意，虚虚搭在她眼睫上。

    温慕窈吞咽了下：“你……”

    “别看。”男生垂下了头，低至气音的声音缭着耳廓响起。

    -

    温慕窈确实是运气好，没遇到这变态。

    她跟那便利店店员了再见后，沿着这边路往北边走，刚那女生便沿着和她反方向的通向臣湖一品大门的路往南边走。

    结果还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女生的尖叫声。

    温慕窈下意识转身朝那头跑了两步，远远看到一个穿着军大衣、深秋还光着大腿的男人侧面对着她，正慢悠悠地解开自己身前的纽扣，而他面前就是那便利店店员女孩儿，她被吓得腿一软，瞬间跌坐在地上。

    温慕窈突然想起今天下午胡叔跟她提过的，臣湖一品里有个还没抓到的暴露癖。

    原来陈姨这次没夸张啊……想必这就是了。

    知晓自己此刻跑过去不仅帮助不大，反而会多一个人陷入危险境地。

    温慕窈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摸出手机。她手机到了晚上一般会调静音，拿出来一看才发现好几个未接来电，微信和电话都有。

    不过她也没时间去确认那头，直接调出保安亭电话拨了过去，精准报了这暴露癖所在的定位后，又即刻电话报了警。

    做完这一切事情后，她听到声响转头往后边儿一看。

    一个身型高瘦的男生身手极为矫健地从绿化带另一头跨过来并往自己这头跑，他腿长步伐大，速度也极快。

    不到半秒，那男生身影就到了自己跟前。

    天色较晚，隔得近了，温慕窈才看出来是个熟面孔。

    顾荆。

    温慕窈于是抬手叫他：“诶G——”

    一个字的音节都还没从喉咙里发出来，顾荆就飞快地和她擦肩而过，然后一阵厉风啪地迎面扇到她脸上。

    温慕窈：“……”

    三秒后，她一脸幽怨地转身，缓慢抬手，把被风吹得胡乱飞舞的头发从脸上扯开。

    ……

    不过这事儿吧，顾荆也确实没做错什么。

    刚那情况那么紧急，人女孩子都被那变态吓得瘫坐在地上的危急关头，他一个男生看到了肯定是要挺身而出的，哪还有什么时间来跟她个招呼什么的啊。

    温慕窈默默点了点头，她心里是非常认同这个道理的。

    但嘴角却又不自觉鼓了鼓。

    ……其实回应她一下，好像也不会多浪费半秒钟时间吧。

    还是，其实是顾荆实在是太紧张刚那便利店姐姐了？

    也是。

    上次那姐姐帮他结账的时候，他们俩聊得可欢了，不定还真是挺熟的朋友呢。

    -

    变态被带上警车，警铃声远去，周围穿着睡衣睡裤出来围观的大爷大妈们也都纷纷散去。

    顾荆咂了咂嘴，双手斜插裤兜，懒洋洋转身：“回去？”

    “嗯。”温慕窈点了下头，又摇头，“啊不行，我还得去买东西。”

    “哦，”顾荆颔首，随口问，“你要买什么？”

    温慕窈平静：“卫生巾。”

    顾荆：“……”

    虽然也不是觉得这东西有多见不得人吧……

    但顾荆确实挺不习惯的。从到大班里的女生们对这东西都是躲躲藏藏的，每次起这事儿时互相之间也跟对暗号似的。

    怎么温慕窈就……

    他家这妹妹倒是真不走寻常路。

    温慕窈指着两百米远的那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先走一步：“那家还开着，我去那边买。”

    顾荆舔了舔唇，在原地停了五秒，还是挠了把头发“啧”出声，抬脚跟了上去。

    临近便利店，道路灯光亮度愈来愈高，周遭环境也逐渐变得明亮起来。

    顾荆迈着懒懒散散的步子跟在温慕窈身后几米，眼皮随意往下耷了一耷，倏地定住。

    顾荆：“……”

    少顷，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含糊：“温慕窈。”

    他声量低，旁边又刚好有一辆夜车经过，温慕窈没听到，垂着头看手机继续往前走。

    顾荆：“……”

    顾荆磨了磨后槽牙，抬高了些音量：“温慕窈。”

    温慕窈闻声转头，有些迷茫地看他：“嗯？”

    “……”

    顾荆身体颇为僵硬地往一侧转了转，手摸了摸后脖颈，视线别开，“你裤子。”

    温慕窈：“嗯？什么？”

    顾荆：“你裤子后面，那个，脏了。”

    温慕窈眨了下眼，往自己身后的裤子上递了递视线。

    “…………”

    操…………

    -

    顾荆如果提前知道五分钟后的他即将在便利店和好几个来看完热闹顺便买点东西回去的五十岁的阿姨们商讨温慕窈要的那个牌子的卫生巾包装上面写的英文提示商标到底指的是夜用的那款卫生巾还是日用的那款。

    ——他绝对会装作没看见温慕窈裤子脏了的事情。

    “…………”

    两人出来得都很急。

    温慕窈上身穿的是短款套头卫衣，下身是浅色牛仔裤，牛仔裤后面中间是很明显的一团红色血迹，确实有点不太雅观。

    顾荆穿得就更清爽了。

    他刚洗完澡，随便穿了件长袖薄款家居服。

    也不是没想过要不要脱掉他唯一的这件衣服给温慕窈挡在屁股后面，让她进去买卫生巾。

    但确实有两点顾虑。

    一是臣湖一品里才刚抓了个变态走的关头，他又赤/裸着上身藏在绿化带一旁等人的话，属实是有点像刚才那变态的同伙；

    二是沾了温慕窈血迹的衣服，一会儿他再穿到身上回去……要是家里佣人看到了，他该如何解释自己衣服上这团血迹，并不是他刚刚见义勇为受伤的自己的血，而是另有其血？

    于是顾荆沉吟了两秒，果断转身往回走：“我帮你回去拿衣服。”

    “哥哥。”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顾荆心里瞬间升起一道不好的预感。果然，他往回转头看过去，温慕窈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望过来，捂了捂嘴巴，“你不会是害羞……不好意思去买吧？”

    顾荆：“……”

    他妈的。

    被拿捏了。

    -

    其实温慕窈不是那种很在意别人的眼光的人。

    生理期是每个女生都有的生理现象，她并不觉得这是多么羞耻的事情，当然也并不会因为裤子上漏了点血迹就不好意思进去便利店买东西。

    但是……

    她越看顾荆那别扭地将侧脸轮廓都绷得十分锋利的神情，她就越想让顾荆去帮她买。

    一些恶趣味。

    温慕窈把自己要买的几个卫生巾牌子截图发到了顾荆微信里，并非常详细地把自己的要求告诉了他，比如哪种牌子的卫生巾买240mm日用，哪种牌子的卫生巾买420mm夜用等等等等。

    末了，她还甜甜地扬起两个梨涡，非常礼貌地：“辛苦哥哥了。”

    顾荆：“……”

    温慕窈站在便利店门口，透过便利店透明玻璃往里看。

    当她看到顾荆怀里抱着好几盒不同品牌的卫生巾，身高腿长、鹤立鸡群地站在一群阿姨中间，非常谦虚恭敬却又不失少许无措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听阿姨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给他介绍卫生巾如何选购时——

    她就觉得下午被黑暗吓的恐惧、晚上游戏被虐的愤怒、以及姨妈造访带来的生理性疼痛都一并减弱了非常多倍。

    简直身心舒畅。

    -

    买完东西走到别墅花园矮门门口时，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

    温慕窈提着透明口袋装的一大包卫生巾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在门口遇到值夜班的男佣人。

    男佣人一脸惊恐地刚刚业主群里都在那暴露癖把一个女生给吓到了，还幸好有个男生见义勇为了什么的。他上下量了温慕窈一番，问那个女生不会是她吧。

    温慕窈乖巧挽唇摇了摇头，让对方不用担心，那个女生不是她。

    不过……

    她转头往后看，刚想跟男佣人，那个见义勇为的男生倒是顾荆的时候，却见顾荆长身立在花园对面的昏暗光线里。

    他好像是在电话。

    朝这边扬了扬手机，大概是示意温慕窈先进去。

    温慕窈撇了撇嘴，也没多什么，自己先进去，然后上楼回房间了。

    ……

    看着温慕窈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顾荆才抿直薄唇，把手机收进裤兜里，蹙着眉头缓步进了玄关。

    ……然后分别脱下左脚的黑色运动鞋，右脚的白色板鞋。

    妈的……

    刚刚太急了……

    他两只脚鞋子都他妈的穿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