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的时候, 温慕窈手指已经迅速撤回了消息。

    【My】：马上下来。

    【Mirror】：啧。

    【My】：……

    温慕窈从旋转楼梯下楼的时候，刚好碰到收拾完厨房回房间休息的陈姨。

    陈姨招呼了她一声：“窈还不睡啊？果然是寒假，好学生都会熬夜了。”

    “嗯, ”温慕窈乖巧地挽唇，“还不太困, 下去——”

    陈姨看过来。

    “……下去倒杯水喝。”话头在嘴里转了一圈，莫名其妙地换了词汇。

    “哦, 这样啊。”陈姨点点头, 笑眯眯道, “刚刚荆拿了两份夜宵去放映室, 我还以为是要跟你一起看电影呢。”

    “……”

    “不过也是, ”陈姨思忖了下，“那种密闭又隐私的空间, 你俩怎么会一起。”

    温慕窈嘴角弧度凝固了一瞬，干笑出声。

    “是我误会了。”陈姨拍拍她肩, 继续往上走。

    “……”

    大概是心里有鬼反倒怕什么来什么，下了楼梯往一楼放映室走的十几米内, 温慕窈遇到了好几个佣人, 而且还都在奇怪地朝自己这边撇来视线。

    奇了怪了，平时也没觉得他们都对自己行踪如此关注啊。

    快步走进放映室，温慕窈又迅速回身关门。

    顾荆正在开投影机, 闻声偏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个表情。”

    温慕窈“咔哒”一声锁上门, 实话实：“我怕被其他人看到。”

    顾荆摁了下遥控器, “滴”的一声，幕布缓缓下落。

    “怎么，”他放下遥控器朝这头走，偏头看向被温慕窈反锁住的门。

    顾荆扯了扯唇, “你算对我图谋不轨？”

    “……”

    温慕窈太阳穴跳了跳，坐到沙发上。

    默了半饷，她慢吞吞地脱掉外套，仰头看顾荆，大眼睛眨啊眨：“对啊，你害怕了么。”

    “……”

    顾荆脚步很明显地顿了下，倾身关掉大灯。

    转身坐到沙发上。

    身边位置一陷，顾荆又动作流畅地起了半个身子，往这边挪了几步。

    耳边一阵衣料窸窣的摩擦声后，温慕窈感觉到左边大腿外侧瞬间传来热度，裹得她肌肉霎时收紧起来。

    别墅里有地暖，顾荆只穿了很薄一身家居服，温慕窈穿的也不多，只一件宽松的运动套装。

    随着男生倾身靠近的动作，似乎两人皮肤肌理都越过了薄薄棉质的阻碍，愈发紧贴了起来。

    白色大屏幕还在放映舞台剧开头阶段，演员还没出场，只是后方的黑色幕布在缓缓拉开，而舞台布置的场景在随着极轻极淡的背景音乐，被轻轻往舞台中央挪动着。

    “咕咚——”

    分不清是谁咽口水的声音，温慕窈左手臂忽的和身旁人指尖撞上。

    她眼睫在昏暗环境里止不住地颤了颤。

    男生手指轻轻地缠绕了上来，臂触觉落了十足的实感，更加明显。

    顾荆手掌并不算光滑，大概是经常球的缘故，他掌心有几个稍显粗粝的茧子，右手虎口处的疤痕也很明显。

    随着自温慕窈臂往下游走的路线，他掌心中仿佛还带了丝若有似无的电流。指尖滑到她指缝后，男生手腕一转，稳稳扣住她手指。

    他们在黑暗中偷偷十指相扣。

    顾荆声量低至气音，在耳边很近的位置响起：“不害怕。”

    怎么可能会害怕。

    ……他巴不得呢。

    “……”

    呼吸倏地战栗了瞬，随后又不自觉屏息起来。

    温慕窈背不知不觉挺得很直，肩胛骨也有些发紧，视线直直望向屏幕。

    “所以你害怕？”顾荆声音中隐约带了点笑意。

    “……”温慕窈抿了抿唇，没正面回答，“我跟陈姨撒谎我只是下来接水的。”

    “嗯？”

    交握的手指动了动，隔了好一会儿温慕窈声音才响起。

    姑娘声音依然是软软糯糯的，但此刻却忽的添了丝落寞，嗓音有些发涩。

    “你……如果顾叔叔和我妈妈结婚了，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

    顾荆回答的很快。

    “啊？为什么？”

    为什么？

    顾荆太了解顾恒洲了。

    像他那种好不容易飞上枝头变凤凰，又好不容易和凌枝离婚，将凌达集团全部都握进自己手里的野心勃勃之人，怎么可能还会让别的什么人来分掉他处心积虑、卧薪尝胆如此多年才拿到手的东西。

    他也就是太会装了，叫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又负责又厚道的顾总。

    若是时间线拉长至凌枝生病到现在为止的话，宋毓并不能算多特殊的人，比起那些将欲望和目的都写在自己脸上的女人来，宋毓顶多算稍微精明一点罢了。

    “他们不会的。”

    顾荆手指摩挲了下女生光滑细腻的指背。

    他没回答她，只是再次强调了一遍这三个字。

    “我们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男生笃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遗憾的是。

    顾荆后来才发现，顾恒洲和宋毓，其实并不是事情的唯一变量。

    大概是命运为了向世人验证它的多舛性，车轮总是会在一个平凡的午后，忽的偏离轨迹，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但此刻，亲密地并肩靠在沙发上的少男少女并不知道这些事。

    白色大屏幕倏地亮起来，整个放映室也明亮了不少。

    穿着旗袍的女人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着封情书，姿态娇羞地从一旁跑出来，坐在舞台中间搭建的秋千上，将少女暗恋心事饰演得活灵活现。

    这是现场舞台戏剧的拍摄视频，在女人出场的瞬间，台下观众爆发出一阵掌声和叫好声，观众吼叫的语句中零零散散夹杂着“凌枝”的名字。

    “凌、枝……？”温慕窈温吞地重复着这俩字，侧过头看顾荆。

    顾荆舔了舔唇，两秒后颔首：“嗯，我妈。”

    果然是。

    温慕窈把自己左手从男生手里往回抽了抽。

    “你都没跟我过。”

    在她抽动的瞬间，顾荆加大了力气将她朝她用力的反方向拉。

    温慕窈整个人不禁朝旁倾身而去。

    两人四目倏然相对，呼吸也霎时被拉近。

    顾荆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轻柔绕了绕她鬓发发尾，视线在她面上一寸寸游移。

    “以后我慢慢讲给你听。”

    慢慢，把那个失败又无能的自己，全部拆开，摊在你面前。

    “以后吗？”

    “嗯。”

    “为什么不能是现在。”温慕窈撇了撇嘴。

    “现在先看视频。”

    “那明天？”

    “明天？”顾荆嘴角略勾了下，“明天约会。”

    -

    结果看舞台剧视频看到太晚，昨天又太累，温慕窈一觉睡到了中午才醒，直接把午饭时间都睡过去了。睁开惺忪睡眼时，窗外的冬日暖阳正烈地挂在天空中。

    温慕窈有点懵，躺在床上回了会儿神才倏地想起……好像今天约好要和顾荆出去玩来着。

    瞳孔一挪，瞥到斜对面白墙上挂着的时钟显示。

    13:32。

    “……”

    完蛋。

    温慕窈搓了把脸，连忙翻身去摸过床头柜的手机，点进微信里和顾荆的对话框。

    顾荆分别在早上八点半、十点半以及中午十二点半给她发了三条消息。

    【Mirror】：起来没？花园门口见？

    【Mirror】：……你不是还在睡觉吧。

    【Mirror】：陈姨让你睡醒了就下来吃饭。

    默了两秒，温慕窈迅速掀开被子起床，洗漱换衣服下楼。

    顾荆坐在餐厅一隅，浓密眼睫垂着，慢条斯理地拿着刀叉切牛排。

    “窈起床了？”陈姨端着新鲜出炉的一份牛排从厨房出来，热情地喊，“饿了吧，快来吃饭。”

    “哦，”温慕窈撩了撩鬓发，视线忽的在空中和某人碰撞到，手霎时一顿，“……好的。”

    温慕窈坐到了和顾荆隔了一个位置的地方，埋着头默默吃起来。

    ……只敢余光偷偷瞟他一眼，在觉察到男生侧头时，又将头继续埋进牛排里，佯装认真吃饭的模样。

    “呵。”

    隔壁悠悠飘来一声冷笑。

    “……”

    须臾后，身旁响起椅子后移的声音。

    顾荆起身往外走，经过温慕窈身后时，她肩上忽的承上一股力气。男生拍了拍她肩膀，低低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吃完就出来，守约的妹妹。”

    “……”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这是在嘲讽吧？

    -

    下午三点钟，温慕窈坐到“一杯无”时，才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顾荆这个直男……是怎么知道“一杯无”的？

    “一杯无”是岭川市中心最火的下午茶店，因其充满少女心的粉色装修和甜而不腻的甜点下午茶而广受姑娘们的欢迎，又因为在极好的地段，一般不提前个几周预约都是预约不到的。

    顾荆坐姿懒散地靠在粉色椅背上，男生穿着黑大衣和黑色裤子，显得略微有些格格不入。

    见温慕窈提问，他倒是很坦诚：“林雯雯推荐的，也是她帮忙预约的。”

    “……”

    好的，又是林雯雯。

    见对方过于坦荡，倒是好像显得温慕窈家子气了。

    她用勺子有下没下地把蛋糕上的奶油往一旁撇：“哦。”她眼神若有似无地朝旁边晃了一眼，“你和她关系好像很好。”

    “哦？”顾荆挑眉，“怎么。”

    “上次烧烤吧，你不是觉得她是你理想型？”

    “那是你们曲解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现场有理想型。”顾荆舌尖抵着脸颊，朝对面的女生扬了扬下巴。

    “……”

    温慕窈无声清了清喉咙。

    “那你只答应了她的合影要求——”

    “为了换那个视频。”

    “哦，”温慕窈摸摸鼻子，“行吧。”

    顾荆嘴角微不可见掀了掀，慢条斯理地帮温慕窈拧开了瓶盖。

    盛了块蛋糕，温慕窈突然又想起一事：“公演那天你刚进礼堂的时候，林雯雯找你事后你还笑了。”

    “那是——”

    顾荆倏地一顿，坐直身子把水推到温慕窈面前，“那是你看错了。”

    “你确定？”温慕窈明显不信。

    顾荆从鼻子里嗯了声。

    “嘁，”温慕窈嘴角拉了拉，“不想算了。”

    “……”

    这哪里是想不想的问题。

    这是根本不能的问题。

    那天他是在礼堂门口碰见林雯雯的。

    他其实和林雯雯并不太熟，也就是因为林雯雯是他们篮球社啦啦队的队长，所以平时有见过几次面。那次她拿着手机过来想找他合影时，他是拒绝了的。

    不过林雯雯也没强求，只是走之前又补充了句：“顾学长，我觉得你和温校花比付学长和温校花配多了，你才该演那个拥抱女主角的男主角。”

    ……

    温慕窈并不是一个总喜欢把事情在心里拧巴着的人，就算这条路走不通，她也会通过别的途径发泄出来。

    比如此刻。

    旁边桌的两个扮潮流的女生在旁边盯着顾荆看了好久，其中一个总算是坐不住，起身过来问顾荆：“帅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顾荆懒懒掀起眼皮看向对面的温慕窈。

    女生立即解释道：“我们讨论了好一会儿，觉得这姑娘看起来很，应该不是你女朋友……吧？”女生到最后自己也没底气了，也看向了温慕窈。

    只见正口呷着奶茶的姑娘倏地无措了瞬，语气急切地对女生道：“姐姐，您别这样。”

    她低了低头，“今天我和哥哥是背着我嫂子偷偷出来的，哥哥……”又心翼翼地看了眼对面的顾荆，声，“不能叫别人发现的。”

    顾荆：“…………………………”

    一瞬间，女生神色很明显地扭曲了一瞬，眼神特鄙夷地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