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好, 偶尔有微风，操场上有稀稀落落的学生在散步，陈漫云在操场的边缘找到沈放舟。

    沈放舟倚在墙角, 很慵懒地站着, 陈漫云看到他手里夹着烟, 指尖有腥红, 侧脸的轮廓藏在烟雾里, 让人看不清晰。

    其实是一种很清冷克制的气质, 让人联想起玻璃杯里放着冰块的威士忌, 或者是入口辛烈的雪茄，总之, 和平时的沈放舟不沾边。

    陈漫云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沈放舟似乎没怎么在她面前抽过烟, 上一次还是在酒吧, 给她表演吐烟圈，但那时候沈放舟是笑着的。

    陈漫云的脚步顿住，不太明白现在的情况，声音很低地叫他。

    “沈放舟”

    沈放舟的身体侧转, 陈漫云这时候才发现他在讲电话, 沈放舟顿了顿，声音压低, 很含糊地对着电话那边开口：“先这样吧。”

    把电话塞进校服口袋, 上一秒还被少年把玩的烟被利索地掐灭，沈放舟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沈放舟垂眸，看着眼前的陈漫云，笑了，很干净少年的笑, 沈放舟的少年感就来源于此，彷佛刚才脸上的阴霾都不复存在。

    陈漫云反而有些紧张，问他：“对不起，我是不是扰你了。”

    沈放舟伸手，揉了揉陈漫云的丸子头，摇头没有。

    无聊的诈骗电话，甚至还没有一道集合题有意思。

    沈放舟不愿意多，陈漫云也没有追问，旁边有台阶，她并着腿坐下，微微摇晃着，沈放舟也跟着在旁边坐下，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陈漫云的丸子头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喜欢的时候看她头发丝，都觉得有意思。

    沈放舟没，陈漫云忍不住主动提起：“成绩出来了。”

    她话尾音带着一点儿翘，因为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姑娘，情绪会外露。

    沈放舟挑眉，问她考得怎么样。

    陈漫云没忍住，笑出来，再转头的时候眼睛很亮：“船哥，我理综二百三。”

    和特优生当然没法比，沈放舟和许慎的理综都在270以上，但陈漫云还是很开心，因为她在慢慢地进步。

    沈放舟先笑，声音很低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离得很近，沈放舟的气息偶尔喷洒在陈漫云的脖颈，她心跳漏了一拍，无法克制地躲了一下，抬头却看见沈放舟很从容的姿态。

    怎么可以这样呢。

    突然的，陈漫云有点恼了，问他：“你怎么不好奇你考得怎么样？”

    “我？”沈放舟顿了一下，开口，“第一名吧。”

    满不在乎的语气。

    陈漫云没话，他扬着下巴，追问：“是不是，嗯？”

    陈漫云瞥他一眼，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问他：“你怎么知道？”

    沈放舟笑了笑，伸出手搓了搓眼：“上个课间，老徐问我这次的榜样宣言写什么。”

    陈漫云突然想起了这茬事，也笑了：“写的不愧是我，是不是？”

    她上次时候就看到了，在一众学霸谦虚又认真的时候，只有她同桌写着——不愧是我。

    沈放舟挑眉，知道陈漫云还没看到。

    没话，利索地站起来，问陈漫云要不要喝牛奶，回教室的路上顺便买一罐。

    陈漫云幅度很地点头，她想最近总是心跳很快，抬眼时候看到沈放舟，依旧是很平和的眉眼。

    刚刚的那种恼怒又一次让她意动，她想，怎么可以这样呢，怎么可以我怦怦心动，而你平和从容呢？

    她抬头，狡黠地眨了眨眼：“船哥，我腿麻了。”

    沈放舟怔了几秒，试探性地开口：“那你再坐着缓一会儿？”

    时间好像也来得及。

    想要沈放舟伸手拉她起来的陈漫云：“......”

    微风和煦，空气里弥漫着沉默。

    沈放舟像刚反应过来一样，不太自在地嗯了一声，把手伸到陈漫云面前，特别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扶你起来？”

    怪不好意思的，沈放舟觉得自己像个不怀好意的变态。

    陈漫云声音很轻地回答，末了伸出手，借着沈放舟的力气站起来。

    她手有点凉，骨节很，沈放舟垂眸，就可以看见她的手，白皙漂亮。

    陈漫云站起来以后也没放开，指勾着沈放舟的手，装作很平静地话：“嗯啊，回去吧。”

    沈放舟垂眸，没话，再抬眼时候陈漫云凑得很近，弯着眼睛看着他笑。

    “喏，对你负责啊，头牌。”

    ......

    空气里浮动着暧昧的时候，他想，妹妹，你怎么这么会啊。

    沈放舟轻咳了一声，没敢看她，回去吧。

    ......

    回教室的路上，陈漫云知道自己赌赢了。

    因为她看到沈放舟耳朵红了。

    //

    陈漫云怎么也没能想到，周五一起发言的还有许慎，年纪办公室里她又一次见到许慎，依旧是很冷漠的神态，许慎站在她身边，末了开口问她：“你和沈放舟在一起了？”

    陈漫云转头，惊讶于沈放舟在淮大附中的知名度，所以，学霸也这么关注八卦。

    陈漫云觉得他们不熟，所以没必要回答，抬眸：“还有其他事吗？”

    没事的话她要回班里。

    她没回答，许慎也没在意，他只是看着陈漫云，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话。

    “陈漫云，你不能和沈放舟在一起。”

    没有任何语气，更像是被设定好的机器。

    瞧瞧，管得多宽啊。

    陈漫云被他的语气弄笑，她后来才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许慎，当时省集训队，许慎也去了，只不过因为和他们不是一个带队老师，所以没见过几面而已。

    收回思绪，陈漫云把发言稿捏在手里：“许慎，我和谁在一起都和你没关系，还有，你不觉得...”

    陈漫云顿了一下，抬眸直视他：“你管得太宽了吗？”

    陈漫云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许慎也垂眸，看向手里的卷子，他想，有意思，温佳怡喜欢沈放舟，沈放舟却和陈漫云在一起了。

    真有意思啊。

    他没话，慢慢把卷子揉皱，出门时候顺手扔进垃圾桶。

    //

    周六从中午就开始下暴雨，沈放舟一个人在酒吧二楼的房间呆着，沈放舟在淮城十八年，依旧没有习惯这里漫长的雨季。

    不过他想，他大学时候应该会和陈漫云去首都吧。

    陈漫云喜欢那里。

    电话铃声和惊雷一起响起，沈放舟挑眉，接起来未知的电话。

    临了瞥了一眼，国际长途，还挺贵。

    “喂？”

    沈放舟没在意，他唯一的疑问就是这年头骗子都这么有钱了，诈骗用国际长途？

    那边用很公式的声音了半天，沈放舟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的意思是，我父母找我？”

    “对”那边依旧很冷静。

    沉默了几秒以后沈放舟先笑了，没收着声音，笑完以后伸出右手揉了揉眼，懒洋洋地开口:“阿sir，我爹妈下落不明十八年了。”

    都有钱充国际长途了，骗人也稍微做点功课，嗯?

    沈放舟没在意，把电话挂了，走下楼梯，阿杰看到他以后如释重负：“喏，老板，有人找你。”

    沈放舟抬头，看到眼里含着泪的温佳怡。

    ......

    二楼的包厢里特别安静，沈放舟坐在旁边，给温佳怡递了张纸巾。

    她状态看起来不太好，眼睛很红，捏着手机看着沈放舟。

    手机屏幕上是有人拍的红榜照片，沈放舟照片下面应该写榜样宣言的那个位置写着——

    S F ZYYRACMY。

    温佳怡眼尾很红，她来之前已经哭过了，沈放舟还算收敛，只用了一串缩写，她哽咽着开口：“CMY ，是陈漫云吧？”

    沈放舟收回视线，嗯了一声，他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温佳怡的眼泪突然就流下来，像积压了很久的情绪突然崩溃，她顺风顺水十几年，家人疼爱，成绩优异，学文以后在班里交到那么多好朋友。

    好多次她都自己劝自己，何苦喜欢沈放舟呢？

    是啊，为什么喜欢他呢？

    温佳怡拿纸巾把眼泪擦干，看着旁边的少年开口。

    “我第一次见你，我想着好拽一男的。”

    这是真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沈放舟特别冷漠，外班有几个男同学在窗户外面叫他，沈放舟当没听见，温佳怡当时想，你多拽啊，不搭理人。

    做同桌的第一个月，相安无事，沈放舟不是多事的人，但也没那么容易生气。

    做同桌的第二个月，是淮市的雨天，温佳怡忙着回家所以走了路，碰到隔壁职中的好几个混混，问温佳怡要钱，她脾气上来了，让他们滚。

    一分不给，社会的渣滓。

    后来场面变得混乱，推搡和谩骂，温佳怡到底力气，被推到在地上，夏季的短袖薄，挣扎中在左边撕烂一大道口子。

    沈放舟就是那时候出现的，挑眉，边挽袖子边看着那几个职中的学生：“哟，哥几个收保护费呢，怎么不问我收，嗯？”

    就知道欺负女生，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厉害？

    局势一下子改变，那边人多却不占优势，几个混混是欺软怕硬的货色，见沈放舟来了立马就争先恐后地逃走。

    温佳怡先被发生的事情弄懵，抬头，看见沈放舟的校服外套落下来盖在她身上，沈放舟很礼貌地移开眼神。

    顿了顿，似乎才刚认出来温佳怡是他同学，开口：“还好吗？”

    温佳怡就是那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她后来想，没人不喜欢十七岁的沈放舟，因为他永远正直善良，站在阳光下而无斜影。

    怎么会不喜欢他呢，温佳怡那么张扬的性子，少女心事全是他。

    温佳怡想起来往事，越哭越撕心裂肺：“你不喜欢我，当初在巷子里就不该救我。”

    应该也有一点在意，所以才愿意帮她。

    沈放舟被她突如其来提高的声音吓到，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开口解释：“温佳怡，当时巷子里不管是谁，我都会去的。”

    温佳怡一愣，她听懂了，不管当时巷子里被欺负的人是沈放舟的同班同学还是陌生人，沈放舟都会去的。

    威士忌混着冰块在玻璃杯里晃动，烈酒入喉是辛涩，沈放舟转头，看着温佳怡话：“我那时候帮你，不为了任何回报，我问心无愧，我现在喜欢陈漫云，同样问心无愧。”

    他默然，因为沈放舟确实觉得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是温佳怡却记了这么久。

    沈放舟直视她，语气认真地开口：“别喜欢我了。”

    他想，那只是一件再不过的事，不应该束缚住温佳怡的一生。

    温佳怡猛然站起来，哭着跑出去。

    外面是淮市的暴雨，她一头扎进雨里，没回头。

    沈放舟在二楼的窗户边，垂眸看着温佳怡跑远，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温佳怡刚才走的时候，踩了他一脚。

    ......

    他现在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