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暗疮 沈放舟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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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假期结束以后沈放舟就没来学校, 很突然的一件事,像是被抹去记忆,徐平峰不再骂骂咧咧地把沈放舟挂在嘴边当反面教材, 同学们在热闹地讨论了几天以后注意力就被别的事情吸引走。

    沈放舟的座位空着, 陈漫云每次进教室的时候都会恍惚。

    傍晚放学时候徐平峰匆匆忙忙走到教室, 招呼王川把沈放舟暗格里的书拿出来, 把空桌子搬到教室外面。

    “老师, 书怎么办?”王川有点愣, 抬头问徐平峰。

    “扔掉吧, 他不要了。”

    徐平峰皱着眉,看了一眼陈漫云又收回眼神, 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什么。

    徐平峰吩咐完就离开了, 班里的学生陆陆续续离开, 王川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心翼翼地朝着陈漫云开口:“妹妹,那我...收拾了啊。”

    沈放舟是在新年的凌坐最早的一班高铁走的,临走前给王川发了两条短信。

    他东西不要了, 扔掉就可以。

    还有, 拜托王川照顾好陈漫云。

    王川看到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了,理解以后懵了好一会儿, 也没搞明白沈放舟这交代后事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再过去的时候冰冷的机械女声沈放舟的电话已经不在服务区了。

    王川来了才听到徐平峰语气轻描淡写地沈放舟转学的事情。

    还有, 强忍着快要哭出来的陈漫云。

    陈漫云手按着书本的边缘,用力到指尖都发白。

    她没话,王川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转身,走了几步, 从教室后面的柜子里拿出来纸箱,利索地伸手在暗格里面掏书。

    “不用...王川...你先走吧。”陈漫云终于开口,抬头朝着王川很勉强地笑了一下,她整个人都流露出一种易碎感,唇色都泛白,“我来收拾吧。”

    王川的动作顿住,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动作,沈哥让他把书扔了,又让他照顾好陈漫云,所以谁能告诉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陈漫云又抬头,看着他声音很轻地重复:“反正都是要扔掉不是吗。”

    王川退了几步,不知道该什么了,他似乎想要安慰陈漫云几句,嘴无声地张了张,不知道什么,支支吾吾憋出来:“妹妹,沈哥他…”

    王川是真觉得离谱,沈放舟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怎么能一声招呼都不就转学。

    没有任何征兆。

    话没完就被陈漫云断:“王川,不好意思,能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吗?”

    王川悻悻地了声好。

    教室里很寂静,昏暗而冷清,天色暗下来以后视线变得不清晰,陈漫云本来是坐着的,慢慢滑落下来,跌坐在地板上。

    很凉,陈漫云却像没反应,空间其实很拥挤,因为前后都是桌椅,陈漫云抬头,稍微把身子直起来一点,动作很慢地伸手整理沈放舟的暗格。

    沈放舟什么都没带走,他的桌格依旧塞得满满的,书本,卷子,篮球时候带的手腕带,还有一罐旺仔牛奶。

    陈漫云一本一本地把书放进王川拿来的纸箱里,课本、卷子、笔记本都在,书有点多,陈漫云一本本地收拾。

    沈放舟不喜欢做笔记,大部分情况下更喜欢花时间做思维导图。

    陈漫云随手翻开,发现沈放舟在笔记本的第一页空白的地方写了班级姓名,还画了一只兔子。

    是简笔画,兔子画得娇憨可爱,揣着一把枪,沈放舟画得够细致,在手柄上用很细的笔写了“98k”的字样。

    奇奇怪怪,陈漫云摸着书页的边缘,笑了,把笔记本放进去纸箱以后陈漫云惯性地抬头,下一秒才发现已经收拾完了。

    陈漫云怔了好几秒。

    过了几秒以后她低头,看着纸箱里满满的书。

    沈放舟什么也没带走。

    除了陈漫云送他的那五本习题。

    陈漫云抿了抿唇,仰头时候闭眼,咬着唇才让自己没哭出来。

    勉强撑着手站起来,陈漫云把纸箱抱在怀里,她胳膊其实很细,看着很柔弱。

    走在路上偶尔有寒意的风吹过来,把陈漫云的发丝吹起来,气象台没有发布预警,她却觉得这是淮市最为漫长的寒冬。

    傍晚风很冷,她抱着装满书的纸箱走回别墅,看到了在厨房煲汤的云珊。

    云珊的气色看起来似乎很好,陈京的事情陈漫云也听了,但没怎么在意,甚至是无感。

    陈京不算合格的父亲,陈漫云的生活琐事更多是秦姨负责。

    “多加点银耳,给云云补一补。”云珊养尊处优太久,动作都不太习惯,手忙脚乱地转头的秦姨话。

    秦姨笑着应了声好,按云珊的吩咐去拿东西。

    她们聊了很多,云珊语气很轻松,和陈京的婚姻是完全失败的,她在这场婚姻里唯一珍惜的就是陈漫云。

    这是她的女儿,将来谁都不能左右她。

    陈漫云的人生是她自己的。

    秦姨从橱柜里取出碗和勺子,余光瞥见在客厅里站着的陈漫云,笑着叫她:“云云回来了,你妈妈给你煲汤呢。”

    云珊肢体有点僵硬,但还是看着陈漫云,语气稍微有些不自在。

    “秦姨你喜欢喝这个...我做了点。”

    秦姨在旁边看着,眼神甚至有点欣慰,觉得这对亲母女的关系总算有所缓和了。

    陈漫云勉强笑了笑,秦姨走出来,伸手要去接陈漫云手里的纸箱。

    “重不重啊云云,来我帮你放了,你去洗洗手,吃饭吧。”

    陈漫云避开了,退后一步,沉默了几秒以后看着云珊开口:“妈妈,是你吗?”

    云珊把围裙解开,人往客厅走,皱着眉反问她:“什么是我?”

    “你那天问我...他是不是姓沈,” 陈漫云抿着唇,看了她一眼,“他元旦那天就转学了。”

    沈放舟不可能平白无故转学。

    云珊的面色一下子冷下来,她对沈放舟没什么好感。

    少年现在能费劲心思不计成本地给陈京下套,将来也可以把同样的手段用到陈漫云身上。

    沈放舟能主动离开淮市,对现在的局面来是最好的。

    云珊不想和陈漫云吵架,勉强笑着:“先去洗手吃饭,一会儿汤凉了。”

    陈漫云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抬头,似乎在执着于问题的答案:“妈妈,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逼他离开淮市?

    云珊深呼了一口气,陈漫云,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不管是不是我,你难道要为了一个混混和我当仇人吗?”

    云珊眼尾有些泛红,明显气得不轻。

    沈放舟离开淮市是因为金额太大了,如果不是那样大的金额,陈京也不会轻易上钩,愿意加码入场,云珊也不太清楚,沈放舟一个学生,怎么能搞到那样的天文数字,再留在淮市,谁也保不住他。

    陈漫云最好和他断干净。

    陈漫云没回答,她看了云珊一眼,语气无力地辩解:“他不是...”

    他不是混混。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沈放舟,是永远热烈的少年。

    云珊冷笑了一声,把围裙甩到地上,强压着怒气:“陈漫云,我不想和你吵架,去洗手,吃饭。”

    公司的事情都快堆成山了,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陈漫云没回答,抱着装满书的纸箱子上楼了。

    刚才母女俩吵架的时候秦姨就回到厨房里了,等陈漫云上楼以后才默默地端着银耳汤放到餐桌上,安慰云珊。

    “云云她可能不太饿,先吃吧。”

    云珊手撑着额头,看着秦姨,语气很无力:“秦姐,她为了一个外人...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对我。”

    中间缺失的那么多时间不是一碗银耳汤能弥补回来了,云珊不知道怎么和陈漫云相处,也没办法理解陈漫云的想法。

    至亲至疏,不过如此。

    云珊身子卸了力气,靠在椅子上看玻璃碗里的羹汤,头一次觉得事情有这么棘手。

    好像一个黑洞,投入什么都看不见回报。

    秦姨没附和,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才对云珊开口:“云云时候,就坐在这张椅子上,等你们回来。”

    陈漫云那会儿很,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脚都挨不着地面,把着飞机在餐桌上玩,要等爸爸妈妈回来一起吃饭。

    孩子都很执拗,一等就是两三个时,秦姨收拾完卫生以后哄她睡觉的时候陈漫云才会问,问为什么没人陪她吃饭啊。

    秦姨不知道怎么回答。

    再长大一些陈漫云就不等了,因为知道等不到。

    隔着近乎十年的光阴,两个人的角色却好像颠倒过来,云珊语气难过,问陈漫云为什么这么冷漠。

    云珊眼泪落下来,哽咽着喃喃自语:“秦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是她的女儿,现在却像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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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漫云把纸箱里的书收拾进书柜,有本好久不用的书边缘太锋利,在陈漫云的手上划下一道伤。

    陈漫云轻呼了一声,咬着唇看手上的伤,像红线的痕迹,边缘有细碎的血珠渗出来。

    陈漫云懊恼地看着手上的痕迹,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一个人在教室收拾书本的时候她没哭,在下面和云珊话的时候她没哭。

    真奇怪啊。

    只不过是划伤了手而已,为什么眼泪止不住地流呢。

    陈漫云哭泣从不出声,像是隐忍的海面,长久的沉默,她太用力,把唇咬得发白而感觉不到疼痛。

    陈漫云的另一只手摸过去手机,给沈放舟电话。

    第一次是嘟嘟声,陈漫云咬着唇,眼眶里有眼泪,沉默地看着手机屏幕。

    那边很快挂断。

    陈漫云怔了几秒,手指僵硬地再次过去。

    机械的女声响起,毫无感情地向陈漫云道歉——“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陈漫云手脚都发凉,捏着手机流眼泪。

    她不勇敢,她所有的勇气都来自于沈放舟的爱。

    陈漫云是被原生家庭摔碎的瓷器,沈放舟把她捡起来,一块块拼起来,残缺的部分用爱补全。

    她被这种热爱浇灌,因为这份爱而生机勃勃。

    眼前是昏暗,陈漫云抱着膝盖而哭泣,哽咽着对着空气开口。

    “船哥,我好想你。”

    空间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她。

    沈放舟不要她了。

    陈漫云闭眼,任由眼泪落到唇边,直到味察觉到涩味。

    皮肤上的划痕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痊愈,但如果是心里的暗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