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压低沉，仆人看着脚尖，缩在阴影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苏睦几次张嘴想要点什么，但是终究没有开口。

    气氛僵滞，像滞停不动的死水，没有一点活力。

    那样能言善辩的万明墟都不知道点什么了，稚梧左看看右瞧瞧，手伸向一枚康果，然后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苏清眠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吃着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吃饱了之后，拿纸巾擦了擦嘴。

    除了他一桌子上没有吃饭的人，都在看他吃饭。

    他吃完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万明墟和稚梧都长出了一口气，好像是只要苏清眠吃完了，饭局就结束了，他们就不用在这种诡异压抑的气氛里了。

    “我要救绾珂儿出来，我不会让绾珂儿一个人在黑塔里面受委屈。”

    苏清眠手端在桌面上，“绾珂儿是被冤枉的，她没有伤害沐子扬。”

    三个哥哥相互看了一眼，苏雾淮：“这件事情里面多有古怪，涉及多方面的势力纠葛，目前和我们没有关系，还是不要管。”

    什么叫没有关系，苏清眠面色沉了下来，绾珂儿是他的知己，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个人之一，她出了事情他难道还不能救了吗？

    听别人谈起黑塔的口吻，黑塔肯定不是好地方，绾珂儿一个女孩子要怎么在那种地方活下去。

    “我没有想要寻求你们的帮助，我的知己，我自己救，我就是和你们一下，我接下来想做什么而已。”

    苏睦嘴巴张了张：“清眠，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不单单是绾珂儿的事情。”

    “四哥，你教过绾珂儿，绾珂儿算是你的学生啊，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苏睦没有话，直直地看着苏清眠。

    他确实不在乎绾珂儿，当时教绾珂儿是看在苏清眠极力推荐的面子上。

    在教绾珂儿的过程中，他感觉到绾珂儿是个可造之材，前途不可限量，动过要收徒的算，但是如果要在绾珂儿和大局之间选一个，他会选择大局。

    绾珂儿这件事情，涉及太多了。

    为什么是绾珂儿用创魂剑伤的沐子扬。

    创魂剑的原先是属于哪个势力的？

    沐子扬是谁的弟弟，那个人是哪一方的？

    解开这些疑问，就会发现里面涉及的势力有哪些。

    执法者，天枢主和西洲天命。

    不管是哪一方，他们东洲都不能贸然地表达想法。

    苏清眠在苏睦眼中解读出了不担心的信息，他愤然：“行，你不担心，我担心，我就是要救绾珂儿。”

    “你有想过后果吗？”苏雾淮沉音道，“你会把整个东洲都牵扯进去。”

    “那就眼睁睁的看着绾珂儿在黑塔，生死不明吗？”苏清眠站了起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你们不帮我，聆夜声会帮我，我现在就去找聆夜声。”

    “你就这么肯定他会帮你？”

    苏雾淮冷静到可怕，他向来就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是这样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他是天枢主，他考虑的事情之杂，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

    “哪又怎样，他爱我，就会站在我这边。”

    苏雾淮沉默了。

    眼中闪过各种复杂的情愫。

    傻孩子，天枢主心机的深沉不是你能想象的，他的想法谁都捉摸不透，他却能看透很多人，这一点从他架空舟雪柒就能看出来。

    舟雪柒这人任谁看，都会觉得他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但是天枢主一眼就能看出他的野心，并且雷厉风行地架空舟雪柒所有的权力，永绝后患。

    你怎么知道，天枢主是真的喜欢你，还是装出来的，以他的心智，他要是骗你，都不用动脑子。

    苏雾淮想什么话，但是苏清眠用一种看敌人的眼神瞪着他，他心里一片寒冷，什么都不出来了。

    苏清眠不是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他，他其实应该习惯的......

    苏拂榷：“苏清眠，你再好好想想，有一些事情，是你想不到的。”

    苏清眠呵呵了：“既然有一些事情是我想不到的，我再想，我能想出来吗？”

    最讨厌别人这样和他话，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告诉他，什么事情是对的，什么事情是错的，强行把自己的价值观套用他的身上，却从来不想想他的想法，不，不是不想，他们肯定是想了的，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们不在乎，他们选择了忽视。

    “噗哈哈，惯的惯的，都是惯的。”

    门口忽然传来和屋内剑拔弩张截然不同的张扬笑声，一个白衣男人逆着光走进来，他进来先在苏清眠的摸了一把，笑得一脸满意：“嗯，变得更好看了？”

    肩膀触着苏清眠的肩膀，转了一个圈，衣角也转了一个圈，他走到苏雾淮的位置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渴死我了，这一路上课累死我了，我本来早就回来的，但是路上见了一个奇闻，我讲给你们听听。”

    他得眉开眼笑的，好像等不及要把这件事情要讲给他们听了。

    手指了指旁边的仆人：“去给我加张椅子好吧，我想坐在我家清清旁边。”

    仆人连忙加了一张椅子，他坐在苏清眠旁边，拉了拉苏清眠的衣袖：“坐坐坐，听听三哥给你讲故事？”

    苏清眠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得男女难辨的人，他眉眼如烟雾飘渺，似梦似幻，毫无真实可言，他美得太虚幻了。

    苏献，那个总是在外面游山玩水的人，在这种关头回来了。

    “怎么还不坐啊，不给哥哥面子是吧？”苏献一脸嬉笑。

    苏清眠默默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苏献的脸，原来三哥的样貌是这样的。

    那一头白色的卷发铺在肩背上，很是贵气，苏献撩了撩卷发，笑目盈盈的：“虽然在外面，但是你真的太让哥哥担心了，居然被人迫害到了罪恶炼狱，我早就劝过你，好好跟着二哥练剑，以后有好处的。”

    眨了眨眼睛。

    苏清眠转回了头。

    他就不好好练剑，怎么样？

    苏献哎呀了一声：“气氛能不能不要压抑了，万明墟和稚梧都要把自己低到桌面底下去了。”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万明墟和稚梧，他们垮着肩，缩在椅子上，都快缩成一个球了。

    苏清眠终于笑了一下。

    气氛随着苏清眠的笑，缓和了不少。

    苏献吃了一口饭菜：“我这一路上听了不少谣言，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能猜到七七八八，但是我猜的那些东西全被刚才偷听到的你们的话给推翻了，唉，我还是太单纯了。”

    许久不吃浮光端的食物，苏献甚是想念，往嘴里塞了很多东西，艰难地咽下满嘴的佳肴，苏献喝了一口水，“清清，你其他三位哥哥都表了态，我觉得我也有必要我的看法。”

    苏清眠面上那一丝诺有诺无的笑容消失了，他板着脸：“你要是教育我，就不要了。”

    苏献淡笑摇头。

    “一，关于你的知己，我不反对你去救她，但是正如大哥二哥四弟的那样，你去了，就会把东洲卷进一场混战中，最后的结果谁不知道，东洲不能陪着你任性，但是我可以。”

    苏清眠怔了怔，看向苏献的眼神柔和了很多。终于有个哥哥站在他这边了。

    “二，关于你和天枢主大人。你爱情的事情我不管，”苏献摸了摸下巴，“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如果你幸福，那我祝福你，你要是不幸福，你不要和我抱怨，你自己选的路，哭着也得自己走下去。”

    “我知道，谢谢三哥。”

    苏献嘴角噙着笑，淡淡点头。

    苏睦皱眉：“你知道你在什么吗？”

    苏献：“知道啊，我在劝清清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

    “荒唐！”苏拂榷指着苏献，“天枢主除了会给他带来痛苦，还会给他带来什么。”

    苏献还是笑：“当初我和乘铭在一起的时候，你们要是这样的，后来他死了，我没有觉得我开心，我每天都很痛苦，这儿，凌迟一样痛。”

    他点了点心脏位置，“你们没有爱过，你们不懂。放手吧，让清清去追求就行了，其他的，不重要。”

    “这不一样，乘铭是罪恶炼狱的人！”苏拂榷秀气的眉头紧皱。

    苏献噗的笑出声来：“二哥，你能别用你那张和母亲那么像的脸皱眉吗，太反差了，我每次看你皱眉就想笑。”

    “你别给我贫嘴。”

    苏献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行，不贫嘴，我给你聊聊正经的。不管是乘铭还是天枢主，都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爱罢了。”

    乘铭是苏献爱到骨子里的人，后来他死了。

    苏献的心也跟着死了。

    “你们也都知道乘铭死了之后我是什么状态，不想清清重蹈我的覆辙的话，就快点放手。”

    “三哥......”

    苏清眠侧目看着苏献，苏献进来的时候，笑得声音那样大，话开朗，带着逍遥的神态，他还以为苏献是一个有侠骨的风流人物，可是再仔细看看他的眼睛。

    那层笑意是浮着的，就像是水面上浮起的油，水面底下全是不可言的痛苦，死气沉沉，没有灵魂。

    苏献拉起苏清眠往门口走：“我想的话完了，你们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