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需要
“我知道的。”黎里艰涩开口,除了这句话,他竟不知道自己还能些什么。
江景迟的母亲坐在沙发上姿态优雅,“知道就好,你去给我准备一杯咖啡。”她得理所当然,末了随意补充了一句,“你既然跟了江景迟就要好好学学规矩,要称呼我江夫人。”
“好的,江夫人。”完这句话黎里落荒而逃般进了厨房。
为了张嫂方便,江景迟将封闭式的厨房和开放式的吧台设计在了同一个空间,加上江景迟平日喝咖啡的次数很少,家里的咖啡豆也已经用完,黎里只能用进口咖啡粉冲泡。
“江夫人,请慢用。”黎里原想将咖啡放在茶几上,只是江夫人已经伸手作出要接的姿势,沙发的高度又极低,黎里只能跪坐下来将咖啡递给对方。
这是一杯espresso必须用95度以上的沸水冲煮,水温过低便会萃取不足,咖啡也会偏酸。
为了保证咖啡的风味,又或许是存了一些讨好江景迟母亲的心思,黎里准备的很认真,用的是刚刚沸腾的开水。
他看着江夫人浅抿了一口,正准备起身,对方却猛地将咖啡泼洒在他的手上,事发突然,黎里根本来不及躲闪。
那一杯滚烫的咖啡直接倾倒在了黎里的手上,又有很大一部分顺着手直接泼洒到腿部。黎里的手伤还没有好全。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黎里的眼前几乎是一片黑色。太疼了太疼了太疼了。
因为房子里开了空调,黎里穿的很薄,热水很轻易就突破了衣服的防线,他甚至已经闻到自己的身体散发出肉类被烫熟的诡异芳香,他强忍着没有叫出来,却还是忍不住闷哼一声。
“不好意思啊,咖啡实在是太烫了,我没端住。都怪你,怎么放凉一些再递给我,这是想烫死我吗?还好是洒在了你身上。”江夫人的不好意思里没有一点点真诚,对方好像确实丝毫不在乎黎里,到一半就开始指责。
“对不起,江夫人,我再重新为您准备一杯。”黎里闷哼一声,几乎是咬着牙开了口,他不明白为什么江景迟的母亲对他的敌意这么大,明明他只是个角色,过去江景迟难道没有过其他的下属和情人?但他没有办法拒绝对方,毕竟她是江景迟的母亲,江景迟一定会在乎她的感受。而黎里安慰自己,他暂时还不想失业。
黎里起身的时候能够感受到布料在拉扯腿上的皮肉,而他除了无穷无尽麻木的疼痛之外再没有其他感觉,他几乎是用尽了力气重新制作了一杯咖啡,然而走到客厅时,沙发上已经没有人,江夫人离开了。
黎里走到沙发旁,他的步伐很慢。他把沙发放在茶几上,取出了沙发储物格里的医药盒。
原本这里是放茶叶的地方,黎里第一次来这里,江景迟变魔术一样拿出茶叶,他傻傻地为对方泡了一杯又一杯。自从他的手受伤之后,江景迟就把这处秘密基地告诉了黎里,将里面的茶叶替换成医药箱,方便黎里换药。
医药盒里的烫伤膏原本只是江景迟担心黎里做菜时被热油烫到,却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黎里平静地掀起裤脚,涂抹药膏,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用的手指刚好是那根被弦割伤过的,并且刚刚被热水冲刷,已经起了一层水泡。腿上的几片表皮已经粘粘在了上卷的裤子上,眼前是大片红色混杂着高高隆起的水泡。
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疼痛。
刚刚忍耐的痛苦顷刻间爆发,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他已经顾不得眼泪是否会让伤势更加严重,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尚还完好的手腕,只有喉咙里发出的含混不清的呜咽声。
其实整座屋子只有黎里一个人,即使声嘶力竭地痛哭也不会被扰,但他固执地不愿出声,像是怕惊扰了自己仅剩的尊严。
他只是江景迟的下属,工哪有不受气的,赚钱就得付出代价,他在难过什么呢?黎里不明白,他想自己可能是太疼了,太累了,也许睡一觉就好了。他松开了已经被自己咬到血肉模糊的手腕,浑浑噩噩地洗了澡,他记得江景迟过,不希望自己弄脏他的床。然而他实在太痛,他想快点睡着,所以只是潦草地擦了擦自己身体和头发,将自己塞进了被窝。
另一边,江景迟原本算回家和黎里上一声,只是董事会那帮人串通好了要在新年前给他下绊子,他知道对方不会做什么过线的事情,只是他不得不虚与委蛇,向对方表演自己仍然在掌控之下的假象。
并且很快就到除夕,每一年除夕他都不得不回老宅过年,即使他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那个所谓的家,给那些所谓的亲人。但是他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忽视那帮“亲戚”的掣肘,他还有东西没有拿到。
江景迟又想到自己混乱的心绪和黎里装睡的神情,索性放弃,他想理清自己之后再好好和黎里谈谈吧。
好不容易应付完董事会,江景迟开车回老宅。
江家的习俗,除夕前夜和除夕必须在家,因为江老爷子认为过年不应该谈生意,但大家聚在一起,本就是为了利益各怀鬼胎,于是便改在除夕前一天谈生意,对此江景迟只是嗤笑,此地无银三百两。
宅子里人已经来的很齐全,众人推杯换盏,看似喝得烂醉,眼神却一个比一个清明。这样的场合只有自己灌醉别人要好处的份,万万没有让别人占自己便宜的道理,分明血脉相连,却只有算计猜疑。
见到江景迟到来,众人泾渭分明地分成三派,一派争抢着着上前,这些都是与江氏本家关系不近不远的亲戚,为了得到更多,他们选择讨好江家的现任掌权人,一派直接讥讽地向江景迟发难,“江家真是换了天了,这样连庶出都算不上的私生子也能来参加家宴!”
“我能不能不劳三弟费心,至少我这种私生子能管着各位年底分红的多少,不像您这种,只能靠着亲妈的零花钱过活。”黎里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这位三弟的母亲才是正儿八经的三,将他的二伯迷的神魂颠倒,更是手段了得,将原配赶出了家门,带着废物私生子鸠占鹊巢,登堂入室。这样的荒唐的场面没在江家引起任何动荡,居然只是因为原配生的不是儿子,众人便觉得理所当然,真是可笑。
“唉真是,三公子,您何必揭自己伤疤呢。”下午才在董事会里百般刁难他的人,现在却主动开口为江景迟话。
这是第三派,江景迟父亲的附庸,他们只是想掌控江景迟,却不想让除大房之外的人站在上风。
江景迟的身世在他们眼里的确值得诟病,他的母亲在他被接进江家之前就已经死去,这也就意味着他只能永远被钉死在私生子的位置上,但是大方,也就是江父没有第二个孩子,他们只能扶江景迟上位,并且极力压蠢蠢欲动的二房和三房。
一群人心思各异,江景迟根本懒得搭理,径直走过人群上了楼,他不为讨好而自得,也不在乎别人的抨击,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力才是真实的东西还有那个少年,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想到了黎里,总是在自己面前拙劣表演,却又让他第一次见到真心的黎里,他有点儿想他了。
江景迟先是了家里的座机,想起张嫂已经回去过年,于是直接了黎里的电话。
“给你我平平淡淡的等待和守候,给你我轰轰烈烈的渴望和温柔。”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公事公办的江总,但响起的手机铃声却是不知道哪一天,黎里特地为江景迟换的。
黎里从没有设置过特别来电,那一天笨手笨脚地试了很久才成功,这是他很喜欢的一首歌,要作为很重要的人的铃声。黎里觉得江景迟很好,况且给自己发工资的江景迟不就是特别重要嘛。
每次都会秒接的黎里没有接电话,直到江景迟的手机自动挂断,他想现在确实已经很晚,黎里也许睡着了,正在香甜的梦乡里徜徉,自己还是不扰他比较好,不然对方又要恭恭敬敬却满脸藏不住幽怨的叫他江总。
江景迟想,明天晚上他一定要很快地敷衍完那帮人,然后去见黎里,他突然很想见黎里。
次日早,江景迟穿戴好下楼。江家人一是一天热闹,一窝蜂地在江家老爷子面前尽孝,老爷子已经七十有六,即使身体硬朗也已经春秋不晟,众人都想着从老爷子手里套点东西,除了钱,更重要的是资源,老爷子哪能没有藏着的东西。
江景迟冷眼看着眼前的慈孝场面,只觉得好笑,他只想图个清净,却偏偏有人不如他的意。
他那名义上的母亲穿着得体,挽着他的的丈夫,向他走来,江景迟转身欲走。
“江景迟,你给我站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江景迟停住脚步,转过身,“有没有您自然是最清楚的。”他语气温和,丝毫读不出不敬的意味,话中的讽刺却昭然若揭。
“老爷,别生气了,迟还,不懂事也正常,我们带他去老爷子那尽尽孝。”他那“和善”的母亲温温柔柔地劝诫着他的父亲,倒显得他不是个东西。
江景迟根本懒得看他们演这出红白脸的大戏,走向停车场。
“江景迟,你这是要去哪儿?找你那个情儿,好啊,你学会玩男人了。”江父看着眼前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儿子,忍不住怒斥。
江景迟原本只是想离开老宅,和往常一样去见见自己那早死的亲妈,他不算这么早就去见黎里。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去见过他了!”江父的话让江景迟无法保持冷静。
“哼,要不是你母亲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呢!”江父以为江景迟是在难登大雅之堂的男情人被发现而羞耻愤怒。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江景迟屏蔽外界所有斥责谩骂,启动了车辆发动机。
江父仍然在倒退的车窗里怒吼,那堆亲戚听到这边的吵闹纷纷各怀心思的出来,他那位母亲大概又在演戏,“忠臣”们正帮他收拾烂摊子。
如果江景迟是理性的,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老宅,但此时此刻理性已经无法再支配他的大脑,他不想再斟酌比较利弊,他的心脏告诉他,黎里很需要他。
【作者有话:快些看清楚自己的心吧。明明江景迟和黎里是这个世界上最需要彼此,也最被彼此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