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俱伤
“要换鞋吗?”江景迟第一次看见黎里租住的房子,不是很大但很整洁,可以看出对方有在好好生活。
江景迟不想弄脏房子的地板,让黎里为之劳累,当然也存着一丝试探的心思,想看看黎里的生活里是否已经有其他人的痕迹。
“穿这双吧。”黎里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灰色拖鞋,码数比黎里穿的大上一些,确实很适合江景迟,只是他的心也因此陡然凉了下来。
他沉默着穿上那双鞋,张了张嘴,又合上,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黎里却已经洞察了他的心思,“那是为楚明远准备的鞋,张扬偶尔会和他一起来吃个饭。”
江景迟紧绷的下颌线终于得以放松下来,化不开的悲伤却又笼上心头。
连楚明远都可以和黎里一起坐下来好好吃顿饭,而他却只能远远看着对方,连上前一步都要经过万般思量。
黎里看着略带忧愁的江景驰,觉得有些好笑,他突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
“不然你以为呢,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可以无缝衔接的另寻新欢?我还没有问你,最近和晏特助一定很愉快吧?”黎里隐藏起自己的所有情绪,没有给江景迟一个眼神。
这轻飘飘的话显然在江景迟心上狠狠扎了一刀,他急忙开口,“不是这样的,黎里,我和晏特助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我们没有……”
“好了,不用再了,你们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想关心。”
江景迟的结结巴巴,黎里干脆断了他的话,他确实非常不想,一点也不想听到江景迟和晏特助的任何消息,他们的所有相处细节都是坐实他愚蠢的证明。
江景迟方才还能维持住难堪笑容的脸,霎时间就失了血色,“对不起,黎里,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一直,我真的很想你。”
“够了,不必再了。我让你进来,只是看你在下面站了一夜,怕你出了什么事,赖到我的头上,不是听你这些废话的。”
对于江景迟剖心明迹的话语,黎里表现的丝毫不为之所动,甚至算得上冷漠无情,他挑挑拣拣,用了自己所能找到的最难听的话奉送给对方,可江景迟却好像得到了救赎。
“黎里,你刚刚怕我出事,你还是担心我的,你还是在意我的,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将近吃的话连珠炮一般向黎里投射过来,那样直白,如同孩童在表达自己最纯粹的喜爱,他知道江景迟迫切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但他注定给不了对方。
“坐吧,我去给你倒杯水。”黎里给不了肯定的回答,却也无法违心自己并不在意,于是只能回避这个问题。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意料之中,江景迟却还是免不了失落,他答应了一声,乖巧地坐在了沙发上。
水的温度刚刚好,黎里竟然还记得他的习惯,他总喜好偏热一点点对于常人来可能有些烫的温度,这样才能他觉得自己真正的和这个世界有了关联,真正存在于这个世界。
盛满热水的杯子,从一只手传递到另一只手,却无法给任何一个人带温度。
江景迟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似乎在为自己壮胆,“你最近过得好吗?”
“我好不好,江总还能不知道,起来还得谢谢您,如果没有您,我怎么能找到这样合心意又便宜的房子。”
对于江景迟的问话,他着实感到讽刺,他的生活恐怕早已被对方尽收眼底,他最不愿示于人前的黯然失落也早已暴露得干干净净,他的一言一行,所思所想,只要江景迟想要,永远都能轻易得到。
江景迟原本正拘谨地看着黎里,听到这话更加惶恐不安起来,他忙着解释。
“黎里,我知道自己不该窥探你的隐私,不该派人去查你住在哪里,可这个房子真的不是我安排的,我知道你不想要我的任何东西。”到这里,他委屈地低下了头,像一只受伤的大狗狗,“可我真的只是想再看看你,我真的没想过要扰你的生活。”
江景迟从没有做过这样卑微讨好的神情,黎里想,自己可能真的冤枉对方了,他忍不住想开口安慰,确有生生止住了话头。
就算房子不是江景迟租给自己的,他监视着自己的生活总不是假的。黎里觉得又好笑又可悲,他们之间原本不用这样,只是可惜了,自己怎么偏偏就是个假货。
“没关系,不重要了。”黎里逼着自己注视江景迟的眼睛,轻描淡写道,“我清楚你只是图个新鲜,晏特助得很对。你来不来看我,在不在意我,都只是一时的事情,到了时候,你自然会放下,不需要别人费尽心思地开导。”
“不,黎里,你不清楚。但你得对,只要你不关心,这一切也就不再重要。”黎里用这样的轻松随意的语气出了这样伤人的话语。
江景迟应该心疼,应该自耻,应该默默承受这样完全不属实的猜测评价,却独独没有有任何立场指责对方。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却不知该怎样处理。
沉默着,屋内的空气压抑着,极致的安静下,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黎里看着江景迟狠下心驱赶,“喝完这杯水你就走吧,我相信你的,这套房子不是你安排的。我不会搬走,不论我去到哪里,你都能找到我,不是吗?”他自嘲地笑笑,继续道,“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来这儿,我们以后也不必再见面了。”
听到这,江景迟好似失去了最后一根支撑着自己岌岌可危躯壳的绳索,仅剩咫尺就要落下悬崖。
“黎里,你不能这样,我不会再扰你的生活,不会让别人发现我,但是你不能连我看你一眼的权利都要剥夺,那样,那样太残忍了。”江景迟想握住黎里的手,被他一下子躲开。
他看着江景迟,真奇怪,明明已经落于下风,依然掩盖不住上位者的威严。
也许只有江景迟才能将这样可怜兮兮的哀求出理直气壮的意味。偏偏不让人生气,依旧能轻易拨动他的怜悯。
江景迟再一次试图拽住他的衣袖时,黎里没有拒绝,那只手沉寂片刻便攀附而上,握住了他的手指,继而十指相扣。
“黎里,让我抱抱你,好吗?我真的喜欢你,真的好想你。”
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缝隙并不大,江景迟就那么蜷缩着自己的两条长腿,别别扭扭地半跪下来,将脸贴在了黎里的胸膛。
黎里垂眸看着江景迟的发顶,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这样的被江景迟当作默认,于是更加得寸进尺。
他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因而极为生涩,牙齿的磕绊甚至还会弄痛对方,但心理上的刺激依然压倒性地占据上风,在江景迟正在帮助自己这样的认知中,黎里扬起天鹅般修长的不堪一握的脖颈,竭力抑止住唇齿间的惊呼,颤抖着失了神。
看着江景迟脸上的痕迹,他终于不能无动于衷,努力平静地了句“对不起。”
江景迟丝毫不介意,甚至当着他的面吞咽了下去,“没关系,只要是你的,我都愿意接受,我都喜欢。”
究竟是谁先拉扯着动了手已经无从考证,回过神时,黎里已经躺在了卧室的那张床。
江景迟注视着黎里,掠夺的目光紧紧落在他的身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光滑的水面上灵活穿梭,偶尔掀起一阵波澜,真是完美的艺术表演。
很久没有碰面,老友的默契却仍在,所有的感知短时间内被急剧唤醒。
柔得像一缕清风,净得如一汪清泉,爱神阿芙洛狄忒自愿被凡人掌控。
……
狂澜迭起,江河湖海掀起一曲和谐的奏鸣,溢出唇齿的声音甘心沦为朦胧的背景,却换来天空更加轻柔也更加凶狠的和风细雨,电闪雷鸣。
高强度的睡眠让黎里在一切结束之后很快坠入梦境,也许是因为身旁有了熟悉的味道,这一晚他竟没有再做那些光怪陆离的幻梦,睡得很安稳。
次日清,黎里醒来时江景迟已经不在身边,房间外飘来的食物香味却告诉他江景迟没有走。
昨夜高强度的运动让他浑身酸软,黎里强撑着不适起身,镜子里,他的身体上布满星星点点的痕迹,颜色却都很浅,克制与放纵,昭然若揭。
黎里没法儿不唾弃自己,他又一次半推半就,平白给了江景迟希望,也平白让自己陷入难堪的境地。
走出房门,就看到江景迟正把一碗粥和一份包子放在托盘上,准备端进房间,看到黎里起身,柔声道,“你怎么起来了,快去躺一会,饭在卧室吃就行。”
“不用,在客厅吃就好。”
“好,好,也行。”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在那架茶几前,因为没有餐厅,黎里平日里都会在这里吃饭。
江景迟好像很期待黎里的评价,“好久没做,手艺不知道退步没有,你尝尝,不好吃我再去做。”
黎里咬了一口包子,味道真的很好,江景迟一定起了个大早去市场买了食材,又用心做了很久,还得尽量压着声音,以免吵醒他。
如果他们之间的开始不是那纸协议该多好,如果他不是个替身该多好,江景迟一定会是最好的爱人。
“很好吃。”黎里并不想吝啬这一句实话实的夸赞。
江景迟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眉梢都泛着喜色,“那你多吃点,以后你想吃什么都和我,我给你做。”
江景迟大概以为昨夜和今早的反应就算是和好,他已经快要理清自己的心思,不然不会来扰黎里。
只是黎里却并没有再咬一口包子,“江景迟,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昨天我已经过,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色厉内荏,伤人伤己。
“可是,可是你不是……”
江景迟的话被黎里断,“都是成年人了,睡一觉而已,算不得什么,你技术很好,我确实爽到了,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这是黎里生平过的最难听的话,刀锋对准江景迟的同时也刺伤了他自己,两败俱伤。
似乎觉得还不够彻底,他又缓缓补了一句,“江景迟,我要出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