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木偶之家(七)
白兰在上楼之后不由自主的停在了酒井奈月的房间外。他本来想进去看一看她在做些什么, 但听着朋友们欢快的笑声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一群孩子里混入他一个大人算什么事呢?白兰撇了撇嘴,转身去了隔壁。
相比于楼下豪华浮夸的装饰,这个房间显得格外素净, 但并不会让人感觉寒酸。白兰量着房间里简单的摆设, 算先从梳妆台开始寻找。
梳子上缠绕的长发表明这是一个女人的房间,白兰一时拿不准这里住的人是谁, 他翻开梳妆台下面的抽屉, 在里面看到一点零散的饰品还有一张合同。
白兰大致的翻阅了一下合同的内容,发现这间房住得是家里的女佣,而她的主要工作是照看酒井奈月。
怪不得房间就在酒井奈月的隔壁。白兰放下合同继续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在床头柜上看到了几张跟鬼画符一样的涂鸦。他拿起纸看了一下那些丑丑的几乎只有线条和色块的画,笑着摇了摇头:“看起来奈月不擅长画画啊,没有继承我的衣钵。”
但也证明她和这个女佣关系不错, 不然不会把画送给她。白兰颇有些不满的把画放回去, 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翻看别的地方:“不过明明都不和我玩, 居然和别人关系这么好。看来平时我陪她的时间不多?”
整个房间里最大的发现是白兰从衣柜下面翻出来的笔记本,里面的内容是女佣的一些日常记录。从她的日记里白兰得知她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四年, 而酒井奈月几乎是被她一手带大的。
这些文字记录里也有一些他有点在意的部分, 但目前为止白兰感觉掌握的信息还不足以让他下判断。
【1987.7.14
今天是姐的三岁生日, 先生筹划的生日宴会因为姐的不配合而变得很难看,大家似乎都在看笑话。夫人特别生气,晚上了姐, 先生忙着做木偶并没有看见。
从姐出生后夫人的脾气变差了很多,但先生一直哄着她, 这种感情让人羡慕。】
【1988.11.16
姐的幼儿园学习被搁置了, 老师无法教导一个听不懂话的孩子。其实姐学东西确实有一点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无法话的缘故。但姐很乖巧, 除了喜欢半夜敲木偶之外没有别的不好的习惯,照顾起来不算太费劲。
夫人一直对姐没有好脸色,给姐洗澡的时候我看到了手臂上有一些伤口,似乎是掐出来的。不知道要不要和先生提一下?】
白兰发现有几篇日记女佣都提到了夫人疑似酒井奈月的事情,他脸色阴沉的把日记本合上,在心里默默思考会不会她就是嫌疑人之一。
有了这个猜测之后白兰放下日记本转头去寻找主卧,算在那里找一找关于他的‘妻子’早纪的线索。
主卧在走廊的尽头,房间比白兰去过的那个女佣的房间大得多,装修风格也富贵得多,甚至因为过于奢华而让他感觉有一点难以适应。大量的红色和金色堆满了房间,首饰随意的扔在桌子上,在灯光下放出的光任谁都难以忽视。
白兰开门后就被这个房间糟糕的品味震慑住了,他赶忙把开着的大灯换成灯光稍微弱一点的壁灯,被刺激的眼睛在变淡的灯光中逐渐恢复正常。
各种裙装堆了一整床,看样子女人为了出门和别人牌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挑选战斗服。白兰忽视那些昂贵的衣物,把视线放在桌子上。
那里摆着一沓纸,走近之后他才发现那是金发女人提到过的账单。每一张单的面额都很大,从十几万到百万都有,白兰想到她的“牌输了一点钱”,不由得感觉这个世界非常的疯狂。
是他对“一点”这个量词有误解还是他对自己的家产没有正确的认知?一次牌输掉上百万真的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白兰不合时宜的快速联想到他之后的破产,脑海里已经自动浮现出他们因为钱财而不断争执、最后导致婚姻破裂的画面了。
“该不会一开始她就是因为钱才决定结婚的吧?”白兰突然间感觉自己的爱情故事好像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他把衣柜里能开的所有抽屉全部拉开,埋头翻找,“别的玩家没有像我一样这么惨的吧?”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群里那位假酒拿到的剧本里奈月是他的妻子,为什么轮到他的时候他就成了冤大头,甚至连可爱的女儿也不明不白的死掉了?不知道群主和剩下的那个中二病都是什么样的身份?
手里木头的触感把白兰逐渐跑远的思绪拉回游戏中。抽屉已经被他翻了个遍,但除了一些零碎的信息之外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他的妻子叫夏木早纪,是日英混血,比他两岁。他们相识于一次演奏会,当时弹奏钢琴的夏木早纪给他留下了十分完美的印象,于是在演奏结束后他就开始追求这位他心目中的缪斯。同样,他还以夏木早纪为原型制作了许多木偶,但那些当时甜蜜的象征现在就被随意的塞在抽屉里,让它们在黑暗中积灰。
黑色的灰尘盖过了木偶精巧的雕琢,亲手制作的衣裙也脏的看不出原本鲜亮的颜色,看着这些在无人在意、在时光中腐烂的木偶,白兰只能更加确定其实夏木早纪大概根本就不爱他。
“结婚真可怕。”白兰笑着从地摊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手上沾染的尘埃,“我要去看奈月洗洗眼睛了。”
那些木偶并不是他的任务目标,而除此之外整个房间也没有什么好找的东西了。虽然因为证据不够暂时还不能确定夏木早纪就是凶手,但白兰已经把她划入了嫌疑人的行列。他离开了主卧,重新回到酒井奈月的房门前。
房间内好像很安静,听不见声音。白兰皱着眉想要把门开,但这个时候他却突然发现它对面本来是墙壁的地方多了一扇门,门上鲜艳的红色仿佛在大喊着让他快点来找。
他迟疑的走近那扇门,刺鼻的血腥味立刻覆盖了周围所有的空气。涌动的红弯弯曲曲的在门板上蔓延,白兰谨慎的避开那些粘稠的液体,按下门把。
房间被笼罩在温暖的黄灯下,正常得看不出像是有血,绵软的白色地毯上散落着玩具还有各种包装精美的礼盒。
这是要做什么?白兰不明所以的捡起一个盒子拆开丝带,在里面看到了一条项链还有贺卡。
是酒井奈月的生日礼物,送礼的人是夏木早纪提到过的珍妮。他把盒子放在一边,接着拆其他的礼物。大盒子里基本上是成年人送得华而不实的昂贵物品,和酒井奈月基本无关,全是为了维系两家之间的交情。白兰拆完大箱子之后把目光转向那些一点的盒子,推测这些应该来自奈月的朋友。
但事实比他想得要更糟糕。那些盒子里装着的都是些被剪刀剪得破烂残缺的玩偶,雪白的贺卡上用粗笔写的恶毒词汇红得扎眼。
哑巴。去死。蠢货。贱人。傻子。白兰蓦然发现这些盒子像是拆不完一样不断的在增加,而且里面的话越来越难听,外包装也越来越随便。不断膨胀的阴暗礼物多得快要堆满整个房间,白兰被淹没在这些饱含恶意的箱子里,眼前的世界开始急速变幻。
水晶吊灯在剧烈的闪烁中发出了爆裂的哀鸣,玻璃四溅着飞到地上,房间只剩下黯淡不明的烛光。原本光鲜亮丽的房间在霎时间腐化一般老去,墙皮脱落了大半,扬起的尘埃在空中飞舞。
昂贵的地毯变成了发霉的木板,那些紧闭的礼物盒纷纷爆开,无数的虫鼠蟑螂像海水一样冲出来,恶心变质的气味长出了无数双手拽着白兰埋入虫堆。
这些下水道生物从身上和脸上爬过的感觉让白兰几乎要窒息,他强忍住全身的不适奋力挣扎,艰难的逃窜。
【精神值降低,当前精神值:46】
剧烈的心跳和鼻腔里无法消退的难闻味道憋得白兰大脑一片恍惚,他在模糊扭曲的视线里锁定仍在变形的大门,没有丝毫停歇的冲出门外。
意图逃走的老鼠被门夹住发出了尖利的惨叫,断裂的半截身体掉在门边。没有逃出来的其他虫鼠撞击着门板,而那些灵活的蟑螂也因为数量庞大一时半会无法从门缝中爬出。
白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挥之不去的恶心触感如影随形。从混乱中恢复过来的视线让他能清晰的看见脚下的地板已经旧得被虫蛀出了密密麻麻的洞,他错愕的抬起头,发现走廊的构造整个都改变了。
富丽堂皇的房屋仿佛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现在他又回到了破败的原点。白兰条件反射的想要去找酒井奈月,他顺着在烛光中沉眠的狭长走廊奔跑,在无路可走的尽头终于听到了一点属于人类的声音。
“哑巴,想要的话就话啊。”
“哈哈哈玛丽,她哪里会话,你可真是太幽默了!”
“这个傻子还以为自己是公主呢,你们已经穷得连房子都要别人施舍了,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讲这么多干嘛,佩西,给她两巴掌让她清醒清醒。”
......
少女们尖利刻薄的话语穿透发霉的木板传到白兰的耳中,听声音判断的话里面至少有四个人。他一点一点靠近吵嚷的房间,在门对面的墙壁上看到了恍若幻象的摇晃的烛影。
大到占满墙壁的恶魔伸出锋利的爪子撕扯着蜷缩在地板上的羊羔,放肆猖狂的笑声在狭窄的走廊里回荡。全世界好像都随着这个笑安静了下来,心跳和呼吸被屏蔽,直到液体流动的声音破了凝滞的空气。
滴答。
有什么东西从天花板上掉落,划过白兰的脸颊。他木然的环顾四周,过量的鲜血从房间里沿着被泡胀的木板向外蔓延,糜艳的颜色染红了墙壁、地板还有头顶的天花。
重物砸在地上发出了巨响。
“怎么办——!她好像死了!”
“我们要把她藏起来!快点!”
“啊——”
白色的衬衫被雨水般掉落的血液湿,刺耳的叫喊还有混乱的脚步声震得木板嗡嗡作响。白兰终于如梦初醒,他有些着急的推开脆弱的木门,满脸阴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