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原本算直接带着酒井奈月去教务处, 结果他发现转角后的第一个办公室居然是校长室。

    亮金色的门牌在黑夜中闪闪发光，纯正的色泽昭告着它的货真价实。

    他突然想到在游戏过程里他们似乎都已经快要忘了校长这个人，因为所有的坏事好像都被推到了教务主任李德森的身上。

    他轻皱眉头, 拉着酒井奈月停了下来：“月酱, 我们去校长室看看。”

    无所谓先后的酒井奈月同意了这个安排。

    校长室的门没有上锁，甚至都没有关上, 只是虚虚的盖着, 留了一点点缝隙。酒井奈月在开门的时候心里没有任何的防备，以至于室内被手电筒照亮的那个瞬间她几乎失去了言语的功能。

    强光让一切的黑暗无所遁形，而那些在光粒下翻飞的灰尘纤弱到无法遮挡包裹着死亡的图像。华丽的办公室用金红堆出了纸醉金迷的奢华，而满地的血色就是它最不匹配却也最完美的附庸。

    堆满墙角的尸体呈现出了病态的惨白，制服上鲜艳的红在强烈的对比下格外刺眼。各种各样的死状用难以想象的方式呈现在她的眼前，被挖开的肠子、裸露的充满皱褶的大脑还有散落的布满血管的心脏虽然看起来仍旧鲜嫩, 但已经开始发臭。

    而唯一不变的是它们全都睁着眼睛。

    温润静谧的湖绿色眼睛因为失去高光而像冰冷的玻璃, 无机质的黯淡眼球似乎内涵着无尽的恶意。

    酒井奈月用目光一具具扫过再也不会动的躯体, 让她感到最为毛骨悚然的事情平铺直叙的展开——

    倒在地上像烂肉一样千疮百孔的死尸和她拥有一模一样的面容。换句话来它们全都是“酒井奈月”。

    太阳穴的神经因为腐烂的臭味还有恶心的画面不断抽动，鸡皮疙瘩在大脑恢复运转之时从后腰窜向了全身。

    同样感觉不适的还有五条悟。

    就算再喜欢酒井奈月, 密密麻麻的她叠在一起的画面也不能让他感觉到任何的美感。更何况它们看上去就像已经坏掉的娃娃或者是被剥夺了灵魂的木偶, 这让本就强烈的视觉冲击变得更加令人作呕。

    五条悟在惊悚和震撼的混杂中下意识的迸出了脏话, 他用手盖住了金发少女的眉眼，脸色阴沉的咬了咬牙。

    但她却把自己的手拉了下来，没有表情的面容看起来紧绷而又压抑。

    五条悟想要些什么去安慰因为平静而显得更加古怪的少女, 他的嘴唇张合了数次，最终却想不到该些什么。

    在这种矛盾下, 他们身后的安室透和夏油杰跟了上来。

    来自好友的疑问让五条悟在无言中给他腾出了空位, 接着和之前如出一辙的死寂弥漫在拥挤的门口。

    惨烈的景象让出言安慰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这不是一句两句“死的不是你”可以轻松带过的事, 他们没有谁能够真正的和酒井奈月感同身受, 去体验她此刻的惊恐或者是窒息，替她承受死亡如影随形的逼迫。

    酒井奈月显然也知道现在这种怪异又沉郁的氛围是因她而起，她抿了抿唇，镇定的回头对大家勾起嘴角：“我到底分裂了多少个啊？这起码有十几具尸体了。”

    就没遇到过几个正常人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这些精神病当然不太了解，他们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放在了看起来还算可靠的安室透身上，指望着他能点什么。

    被众人注视的安室透稍微感到了一点迷茫，他回忆了一下相关的知识，语气有些犹疑：“人格分裂也叫分离性身份障碍，这种病的患病概率差不多只有2%，所以其实我也没有真正的见过。”

    “虽好像有十几个人格是比较常见的状况，可这仅仅是一个房间的量。算上我们三个、刚才被杀的那个还有其他地方可能存在的尸体，分裂出来的数量似乎可以超过20甚至更多。”

    安室透看着少女沉静的眼眸，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我个人是感觉不太可能。”

    “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和月酱完全一样的尸体？”五条悟不解的皱起眉，目光若有所思的瞥过一旁惨不忍睹的画面，“难不成那些家伙在不断的刷新？死了一个又刷新一个，所以不断增加？”

    难以解释的困惑在众人的心头弥漫，想不出答案的酒井奈月也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她没有再纠结死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无视那些可怖的死尸踏进校长室。

    当把目光从地面的景象转移到墙面的时候，酒井奈月才发觉阔气的办公桌左侧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巨大的照片。

    她随手拽着一个人走近墙壁借他的手电筒去看那些图片，眯着眼喃喃自语：“都要忘记这里也有他了。”

    全体老师大合照里面站在最前排的就是教导主任亚瑟.李德森还有他身边的金发男人，酒井奈月看着因为见过很多次所以无比眼熟的面容，大脑中条件反射的弹出了他的名字——马丁。

    除此之外其他的几乎都是德林学校的各种奖项，还有一些马丁和成功人士会面的照片。他脸上真挚的笑容还有全身昂贵的行头于无声中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你在谁？”

    深谙套路的酒井奈月差不多已经要补全了马丁这个npc的人设，耳边响起的声音断了她的想象。她侧头去看自己身旁的少年，蓦然发现被她拖过来当照明工具人的是夏油杰。

    黑色的宝石耳钉在他稍微有一点厚的耳垂上闪着细碎的光。

    想去摸一摸的念头不合时宜的在酒井奈月的脑海中升起，她后知后觉的松开了一直抓着他胳膊的手，不自觉的轻轻搓了搓指腹：“马丁啊，老路人了。”

    为了更好的解释，酒井奈月伸手指了指照片里五官深邃立体看上去六十岁左右的外国男人，抬头看着夏油杰的眼睛：“就是他，好几个副本里他都有出现，不过也全都是死了。”

    “海岛里洗礼上被杀掉的马丁也是他，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完之后酒井奈月才反应过来似乎不应该和夏油杰重新提海岛这个结局失控的副本，但此时的黑发少年好像显得格外平静。她心虚又尴尬的量着夏油杰的神色，摸不透他的想法。

    夏油杰淡淡的点着头：“确实是他呢。”

    洗礼上因为生病而被杀死的老人和照片里穿着西装的男人有着一样的面容，夏油杰毫不费力的就从脑海中翻找出了相应的记忆，情绪却和当时截然不同。他没有多些什么，准备转身离开之际有人从他身后挤了过来。

    “哟，这不是我们那个丧尸老爹吗？”五条悟勾着好友的脖子，大喇喇的伸手点着照片，“他也来这里跑龙套啊？”

    在其他地方翻找的安室透发现大家全都聚集在照片的旁边，好奇的走过去看了看：“哦，院长。”

    其实之前马丁和李德森一起在官网的照片里出现过，只不过当时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主任的身上，忽视了这个有那么一点熟悉的npc。

    但在频繁的提及他曾在各个副本出现以后，夏油杰蓦然感觉有一些奇怪。他转头去寻找酒井奈月，视线的范围内全是五条悟放大的、狂妄臭屁的脸。

    夏油杰眯了眯眼，不得不向外走了几步：“这个马丁也是人吗？”

    “不是哦，”酒井奈月多少还是认识一些和她一样在系统里工的人，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并不会在同一个副本里出现，“这个就是数据啦，只不过重复使用了而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马丁的出现频率确实是最高的了。”

    得到回复的夏油杰不置可否的点着头，他环顾四周，视线着重划过墙角的死尸：“那他现在去哪里了？怎么一直都看不见他人？”

    五条悟松开了搭在黑发少年脖颈上的手，兴致缺缺的走向办公桌：“死了吧，不然他应该也在办公室。”

    难得与白发少年思维同步的酒井奈月颇有几分感慨，她没有再看那些装裱好的照片，一起走去了办公桌。

    那是一个十分宽敞桌子，厚实的木头即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也没有发霉。酒井奈月试图去开马丁的电脑，但毫无反应的主机按钮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能看的东西只剩桌面和抽屉里的资料。原本酒井奈月以为在这里她会看到一些和学校相关的信息，但实际上等她真正阅读那些文字的时候她才发现里面的内容和教学没有半分关系。

    “我刚才看过了，”安室透适时的走到金发少女的身边，神色冷淡，“这个家伙收了大笔的钱，带着名校校长的光环投资事业搞得风生水起。”

    靠着超高的升学率吸引一波又一波的赞助，然后到各个地方收费宣讲自己的教学理念和方针，甚至还胃口大开想要创办分校。

    马丁就像把学校当成攫取财富的工具一样冷血而又无情，那些被他忽悠的人完全不清楚德林学校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地狱。

    恐怖游戏里总有很多设定是故意夸张和放大了人的恶念以及癫狂，但故事发生的背景多半是闭塞的村落或者本就不正常的地方。

    酒井奈月有点难以理解马丁在现代社会和高度的关注下这种肆无忌惮的猖狂，她盯着安室透雾紫色的眼眸，眉心微蹙：“他就不怕被人举报吗？这么多人死了。”

    金发少女仍旧苍白的面容带着不谙世事、或者和当今社会完全脱轨的天真，安室透想到她的遭遇，将要出口的话停顿了几秒：“没有人会举报的。”

    少年微妙的神色让酒井奈月终于明白过来自己问了一个相当愚蠢的问题。

    老师以上的所有高层全是利益既得者，他们不会也不可能翻自己的饭碗。而为了保全自己对变态行为熟视无睹的老师还有极端利己的学生在性恶的论调中成了那个真正把事情推向不可挽回的境地的刽子手。

    整个学校从上到下的所有人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所以他们对这一切闭口不谈，合力拉着越来越多的新人和他们一起坠入深渊。

    这就是曾经无比风光的德林学校，它的轰然倒塌并没有揭露这些真相，反而随着那些分崩离析的碎石瓦砾将它更深的埋进了再也不会有人触及的地心。

    所以她真的出去了吗？她一出去就疯了吗？

    酒井奈月的心中一片茫然。

    作者有话：

    悟：如果我现在种下一个月酱，然后过一会我就能收获一个月酱......

    奈月：闭嘴，我种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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