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没有想到酒井奈月会在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 因为她几乎从来不问游戏以外的事情。

    他们也曾经有过不考虑游戏和生死、只是静静待着的时候。

    他的思绪被拉回了那个表面看起来很美好的海岛，那个时候他和酒井奈月一起坐在静谧的湖边，永昼彻夜不熄的太阳远远的坠在天际。而他身旁娇憨妩媚的少女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干净美好的就像是一副虚幻的画卷。

    但现在他们两个不管是谁都比当时狼狈了很多。

    酒井奈月身前几缕璀璨的金发因为血液变成了黯淡的红, 被割伤的胳膊和双手到处都是血渍。她身上整齐柔软的JK早就因为不断的逃亡和受伤变得又脏又皱，如果就这样走在大街上绝对会被警察以各种名义带走。

    可它们一点也没有改变夏油杰头脑中酒井奈月的形象, 甚至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变得越来越深的情感。

    还有比在湖边时更加强烈的、让人无法自控的悸动。

    夏油杰微不可察的呼出一口气，左手死死握紧后又脱力般的松开。他认真的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出了一直埋在他心底的话：“因为喜欢。”

    “如果你消失不见的话完全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就当我是自私也好，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

    “只有这样我的那些虚无缥缈的妄想才有实现的机会。”

    从未挑明过的想法比夏油杰想象中的更容易出口，那些压在他身上的沉重负担也随着从无形变为实质的话语渐渐脱落。

    广播里那首不断重播的少女的祈祷简直成了夏油杰内心的写照。他的目光紧紧追逐着酒井奈月眼中的翠绿, 里面粼粼的波光恍惚间让他飞跃了当前阴暗的学校, 感受到向阳的碧色海水, 而旁边是绽放的花海。

    杂乱无章的心跳让他微微颤抖，而这种震颤又被他用力压在皮肤之下, 透过毛孔悄无声息的向外散发。

    得到答案的酒井奈月微微闭了闭眼, 有关夏油杰的各种回忆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猜测和真正的听见, 即便也许内容相差无几，但这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她能看见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幻，听到他每一次深浅不一的呼吸。

    这些身体上难以掩藏的反应本就是答案的一部分, 而在知晓之后她又要做些什么呢？

    酒井奈月不断叩问着自己的心。但其实在系统崩溃的时间里她想了很多。

    原本只是被动的用一场又一场游戏度日、曾经想过自我销毁的她突然间就对死亡产生了畏惧，与此同时她也对活着产生了渴望。

    去亲眼看一看那些不是被数据建构出来的风景, 去体验程序设定之外的平凡生活。

    她想要活下去, 而且她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期待。

    而赋予她这一切的就是“玩家”对她的爱, 他们看似没有意义的一次又一次徒劳的挽救事实上真的把她从“数据”这个身份里解放了出来。

    可此刻他们连同她自己全都自身难保, 让他们相遇的游戏成了可能摧毁他们的利器。没有人知道现在的死亡到底会发生什么，但酒井奈月由衷希望大家可以一起活着出去。

    还有......

    她在睁眼后对着黑发少年粲然一笑，牵住了他骨节分明的手：“以后再带我出去玩吧。”

    夏油杰愣愣的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少女，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好像骤然停了下来。

    但牵动着他全部注意力的酒井奈月很快就转移了话题，用对现状的提问回归了当前惊险的游戏。

    如果不是手中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柔软，夏油杰会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与压抑惊悚的环境完全不匹配的欣喜，升温的头脑在触及满地死尸的时候冷却了下来。

    夏油杰冷静的环视四周，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短的叙述了一遍。

    然而安静听着的酒井奈月还来不及细细思索，关上的门又再度被暴力的开。

    门板和墙碰撞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夏油杰条件反射的举起了手中的锤子，然后他在灯光亮起的瞬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五条悟还有安室透。

    紧绷的肌肉顿时松弛了几分。

    而被挡在少年身后的酒井奈月只能隐隐看到一些衣物上的血迹，她有些紧张的走出来，脸上浮现着担忧：“你们还好吗？”

    五条悟在看到酒井奈月安然无恙之后十分平静的了声招呼，闲适的语调直白的彰显着他的镇定自若。

    不断回到四楼的鬼墙明晃晃的告诉他们还有事情没有解决，他关门把跑来的鬼锁在门外，走向站在讲台边的二人：“现在我们完全没有办法出去，一旦推开大门之后就会重新到这里。”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广播里亚瑟.李德森早就安静了下来，可音乐始终没有停下。酒井奈月想到通过广播操控所有鬼的主任，脑海中电光火石的划过一个想法。

    她看着众人，眨了眨眼：“是不是要把广播关了？”

    少女的疑问让安室透和夏油杰开始思考这种可能性，而五条悟则直接的拍了拍她头顶毛茸茸的金发：“和我想得差不多嘛，我觉得是要把那个李德森杀了。”

    沉静但却惊人的话语让众人把目光聚焦在五条悟的身上，但认真思索的话他们发现好像这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夏油杰凝视着好友脸上满不在乎的神情，淡淡的开口：“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五条悟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这个提议，他看了一眼好友身边的金发少女，很快移开目光，“你和月酱一起吧。”

    搬出酒井奈月明显是五条悟不想和他同行的借口，而夏油杰对此也分外了解。他没有因为被拒绝而生气，但表情依旧坚决：“我和你去。”

    僵持不下的氛围像是带着冷冽的冰渣，而砰砰作响的门看上去很快就要抵挡不住外面的鬼。酒井奈月也明白去找那个主任非常的凶险，她左右量着都不话的少年们，心翼翼的举起手：“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去吧？”

    “不行。”

    “不行。”

    刚才还谁也不理谁的dk几乎是同时转头看向了金发少女，接着异口同声的吐出了拒绝。

    夏油杰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规划，他稍显紧张的抿直嘴角，神情严肃：“奈月，你和安室待在一起，我和悟去找主任。”

    酒井奈月在愣了一秒之后转头看了看同样很惊讶的安室透，她缓慢的吐出一口气，在他表示没有异议之后同意了这个安排。

    而相比之下反应最大的人成了五条悟。他不解的看着似乎就要这样跟酒井奈月分道扬镳的黑发少年，无数想要的话梗在他的胸口，几欲涌出又被他生生吞回腹中。

    反正不关他的事。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诧异从苍蓝的眼眸中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如冰的寒冷。五条悟也没有再多些什么，他把从保安身上拿过来的对讲机塞到酒井奈月的手上，然后转身离开。

    门外的鬼咆哮着一拥而上，继而又发出了惨叫。

    好友我行我素的模样让夏油杰有些头痛，他最后叮嘱安室透要照顾好酒井奈月，然后在两人担忧的视线中追上五条悟淹没在鬼群中的身影。

    淹没当然不太恰当，毕竟他的身高还有耀眼的白发都注定了他不可能被轻易挡住，但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鬼看起来还是有一点瘆人。

    夏油杰熟练的用锤子敲断妄图刺向他心脏的手，跑向五条悟的身边：“去哪里找广播室？”

    被迫接受的双人组队的五条悟也不可能再把夏油杰塞回去，他挥了挥手里的棍子，冷漠的看着湿润的楼梯：“我觉得应该是在楼下。”

    不断尝试进攻的怪物在广播不间断的播放下吵得夏油杰大脑嗡嗡作响，他神情狠厉的甩掉源源不断扑过来的鬼，示意五条悟向下：“去一楼。”

    二楼三楼他们都算是仔细的找过一遍，唯一没有探查清楚的就是一楼。当时他们只是从洗手间匆忙跑出来之后就进了教室，而那个广播室也许就藏在洗手间的旁边。

    像是在应证他们的猜想，那个也许坐在屏幕后面透过监控偷窥的主任开始叫人来抓捕他们。然而所有的npc在面对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时候仿佛都失去了应有的战斗力，十分轻易的就被解决。

    大约五分钟不到，他们就在一楼的走廊尽头找到了隐蔽的广播室。

    此前一直没有出现的淡淡的紧张感在五条悟的心中发酵，他明白进去之后大概就要经历一场也许十分艰难的恶战，但走到这一步他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看着准备开门的夏油杰，拉住了他的手：“你还能选择回去。”

    即便再强，在现在这种全靠肉搏的情况下五条悟的手上多少都带了伤痕。被抓烂的皮肤向外翻起，鲜艳的血液汩汩溢出。

    夏油杰几乎记不得上一次见到这么狼狈的五条悟是什么时候，又或许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因为他从来都是高傲的，强大的，仿佛永远也不会被击败。

    他轻轻瞥了一眼五条悟被阴影和幽暗遮住的眉眼，用力推开了广播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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