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夜话客栈 端着个屎盆子就往他头上扣,……
神仙客栈的几个家伙对于人间八卦格外关注, 为此,四人常常会改头换面去人间行走一遭,专门探听人间故事。
闲来无事的夜晚, 晕黄的月亮圆润饱满高高挂在星空中, 凉风习习, 吹的树叶沙沙作响, 给夜带来一份安逸和宁静之感。
这样的夜,是神仙客栈最温馨的时候。
四人点上一盏烛火, 围坐在客栈大厅内,分享近日来听到的故事,或是各自在人间的经历。
桌上摆着瓜果点心,旁边升个炉子, 里面在烧茶水。
最先开始的是任由。
他,“我在西街租了个房子。”
刚个开头,就被重明断, “这么奢侈?”
他们出门, 可都是干苦力活去的。
任由详细了,“只是租了个房间。”
“原来如此。”众人了然。
任由继续道, “老板娘是个啰嗦人, 日日过来检查我是否将她房子弄脏。可怜我在外头给人杂,灰尘扑扑回到落脚的地方还要被嫌弃。”
“怎么的?”李道嗑着瓜子问道。
任由捏着嗓子绘声绘色,“你看看你啊,好好的房间给你住, 你就住成个这样。日日回来带回一大堆土,可得勤奋扫着,不然这屋子以后可住不得人了。”
“隔壁屋的大爷要早起摆摊,早起先让他上茅房, 年轻人等得了,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如厕本就艰难,这可不能和他抢。”
“我大儿在东街给我买了套宅子,请了个丫鬟,还请了个婆子伺候着。就我辛苦,老了要给我尽孝,让我做个顺心的老太太。”
“扯他儿子干甚?好端端的。”李道不解。
“你不懂,乡下的妇人,尤其上了年纪的那种,总爱显摆自家孩子的能耐。给她在外头买了套宅子,可不得四处宣扬?”重明给她解释。
懂了,“任由,继续。”
“那老太婆烦人的紧,”任由,“我住那儿都快被烦死了。后日又到了交租的日子,今天就赶过来看看我在不在家,可不敢临近交租跑了。”
朱雀问,“隔壁的老头人怎么样?”
起隔壁的老头,任由简直槽多无口,“老头摆摊卖杂货,平日里院子总堆着他的东西,我连晾个衣裳都不方便,根本没处放杆子。想给拉根绳,刚订了个钉子,就被老板娘道,我坏了她的屋子,又钉子钉在那里坏了风水不吉利,由头多得很。”
“老头脾气坏的不行,日日和人吵架,根本不像是做生意的对人笑脸相迎的模样,简直像个强盗。分毫不让,昨日我不心撞翻了点他的水,愣是揪着我给我提了两桶才罢休。”
“白日夜里声音都大得很,晚上睡觉呼噜声奇响,吵得我没法子睡。”
“他还会带窑姐儿回来,一大把年级了,也不知羞。没个家业,无儿无女无妻,花钱又不在乎,老了还不知道怎样。”
“屋主就是欺软怕硬,老头行事荒唐半个字不,我不过往屋子里抖落点灰她就叽叽歪歪的好一顿发落。”
重明笑话他,“你是真强人,跟着咱在绿林道上劫的,还会吵不过两老头子老太婆?”
朱雀替任由辩白,“他向来不是多话的。没见他动手时干脆利落从不多言?”
“你呗。”李道吐出两瓣瓜子壳,顺势问朱雀。
朱雀神色淡然,“我的故事极为无趣。”
“被叫到一家泥瓦匠处学手艺,匠人总是藏着掖着生怕我偷学一毫东西,我一点事都没干,甩手发了几天呆,被赶了出来。”
“就没问问人家要你干嘛去?”任由疑惑。
“店里又不缺人,我一直问他们我要做什么事,无人应答,生怕我抢了他们的活。”朱雀。
李道问,“既如此,把你叫去作甚?”
“估计是大街上看见了,就随口叫进去,反正又不花钱。”
“等等,不花钱是几个意思?”重明立刻抓住了重点。
朱雀,“那人我没干活,不肯给钱,直接把我赶走了。我也不好意思找他要,确实没干活,甩手掌柜当监工。”
“你可真是好性子,要是我,非得大吵大闹,怎么着也得要点工钱到手才行。”重明大口大口的啃桃子。
“我还问掌事的,到底叫我来作甚?他他也不知道,叫我去找把我叫来的工头。”
“他就不知道工头是哪个?”任由问。
“不知。观他神色,一门心思要把我赶走。我也觉得无趣,识趣走人了。”朱雀脸上表情淡淡的。
李道随口问了句,“发了多久的呆?”
“半月有余。”
“可管吃住?”
“不管,住不惯肮脏地方,我在客栈住的上房,花了好些银两。”
重明啧啧道,“白耗了你半月光景,得亏你是咱家的,换做其他庄户人家,怕是得哭出来。倒贴钱干活呢。一把子力气没人要。”
“你呢,李道?”重明问。
李道叹了口气,“我的也简单,找了家绣房,人家嫌我干活不利索又挑三拣四,不过三天,结了工钱就被赶走。”
重明噗嗤一笑,嘲讽她,“你看看你,怪道回来的如此迅速,敢情才去就被人赶走了。我们好歹坚持了大半月,你看朱雀,多能屈能伸,被人晾着做冷板凳都坐了半个月。换做是老子,早掀了他屋顶。”
朱雀给她补刀,“刺绣还是你能干的活,我记得你有几十年时间不一直在学刺绣?起来,你能算得上老师傅了。”
老师傅还被赶出来,丢人。
李道忿忿,“起来,也是那群绣娘不好。”
“绣物件自然能挣钱,可她们只管让我干些搬搬扛扛的活,又是搬布匹,又是扛绣线,一天把我累的腰酸背痛腿抽筋,都要疯了。”
“还装模作样的告诉我,所有人都是从这样的活干起来的。特娘的,老子当时真想把线头绕她脖子上勒死她去!”
“那你怎么不干?”朱雀好笑,他转着手上的茶盏,姿态悠然。
李道往后一躺,摇了摇她的躺椅,“既然是学做凡人,自然也得学得凡人的憋屈。若是大吵大闹嚣张非常,岂非少了许多乐趣?若不能彻底融到凡人的日子里去,还做凡人作甚?”
“人生艰难呐,人生艰难。”她大为感叹。
“不过三天,我就被结了工钱赶出来。”
“我寻思着,我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啊。叫我干活我不是认认真真干着?毫无怨言的,跟头牛似的,沉默寡言埋头苦干。这样的伙计都要赶走,我看那绣房生意是要做到头了。”
末了末了,还是不甘心的抱怨两句,足见李道被赶走这件事给她留下了多深刻的阴影。
“娘的,老子从来就没被人赶走过。我这手艺,屈尊到他绣坊里,他早该跪地磕头感恩戴德了,竟让我干些粗活,还敢把我赶出来!赶我走的时候话的别提多难听,跟我死皮赖脸扒拉着他求他似的,硬是恶心人!真以为他那绣坊多能耐呢?人也没几个,卖的都是些破落玩意儿,谁能瞧得上?老子转头找个更好的,当当家绣娘,做镇店的宝贝人物去!”她一拍桌子,恼恨道。
重明好言劝道,“行了行了,你好歹拿了工钱,可比朱雀要好得多。”
“想到就气死我,竟被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女人嫌弃。”越想越光火,“你是没听见,我走了之后,那群人把我议论上天了。我正正好的年纪,连姑娘家的本分都做不到。这不是没给我机会吗?还我年岁大,却没听见有个婆家,肆意造谣我定有大问题,否则怎么没人要?笑死人了!天下哪个男人配得上我?!以为都跟她们家的丑闺女似的,娘的,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本是去人间体验人生去了,反倒把自己给气到,真有她的。
着着,还恼羞成怒攻击人起来。
重明撇撇嘴,直摇头。
李道这人,还是不太行。
朱雀适时阻止李道的怒气,将话头调转到重明处,“重明,你吧。”
“我去扛包袱,被扣了一半的工钱。因我是个外地的没依靠,也不敢对工头多什么,一整日,从日出搬到日落,不过得八个铜板。”
真是人间惨案,任由同情他,“你这不是扣一半的工钱,怕是只给了你个零头,其他都给工头吃了回扣。”
重明也觉无奈,喝了一口热茶,手上的茶盏乃是专门的匠人烧制,天下只此一只。通体古朴自然,釉面光滑如婴儿肌肤,盏底一片金叶悬浮镶嵌其内,四壁蓝线顺着茶水晃动缓缓倾泻。他将茶倒入,蓝色的线条在茶水中游走,盏底的叶子宛若飘然而上,美到极致。
他,“那也没法子,灾民多了,扛包袱人手都太多。别是八个铜板,只要能给个买馒头的钱,我看都有人去干。”
“别看我外地的好似被欺负,本地人也没好到哪儿去。灾民们都要饿死了,能挣到钱买点口粮,管他给几个钱?只要能让全家勉强不饿死,那就是阿弥陀佛了。所以本地扛包袱的被挤兑的没处去,好些失了活计在大街上闲逛呢。”
任由点头,补充道,“最近街上多了好些偷强盗,当街行凶的事情不在少数。”
“官府怎不管管?”朱雀皱眉。
李道,“咱们现在在西南这块地,这地头有史以来就没个安分时候,尤其是临近的青州府,知府跟个傻子似的,光会搜刮不会干活。长安好歹有个有去盯着,这里的土地山高皇帝远,可不兴勤奋。”
“这里还容易拥兵自重,长安对这里管辖宽松,当今圣上觉得此地毒瘴遍布,根本不想管,默许了这一带割地为王。只要每年银子交够,朝廷才不管。”任由。
“只是苦了当地的百姓,各种苛捐杂税,天灾又多,处处都是地头蛇。”重明感慨。
“我们这种吃吃喝喝玩玩的日子,当真不错。”任由的很认真。
朱雀微微一笑,笑容中带了几分悲悯,“可凡人不能如此。他们只能日夜操劳,为了金银阿堵物奔波。几个铜板,便可卖尽一天的力气,求的不过一口饱饭。”
“饶是手头宽裕些的人家里,辈也不好过。各人有各人的烦恼。没吃饱饭的担心今天的饱饭,吃饱饭的担心自己不够出息。且不那些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光家有余财的人家,但凡子弟不上进些,便被邻里指指点点,老子英雄儿狗熊,用唾沫星子将人击溃。”
“我曾听过一个故事。的是个农人家的举子,从便被先生夸赞聪慧。谁知都考上秀才了,因为一直没能中举,便开始埋怨家里穷苦不得朝廷人脉让他无法入仕,后来,更是被邻居背地里嘲讽,他是一辈子的秀才公,读书读到头了。穷酸秀才多的是,关键是得看开。他没看开,投河自尽,独独留下一双老父母,孤苦伶仃。耗尽家财供他读书,临了临了,穷困潦倒无人送终。”
本是要听些趣事,话题却被朱雀牵引的沉重起来。
“凡人呐……”四人齐齐发出一声长叹,不约而同陷入深思。
沉默良久之后,本以为今日的夜话会就此结束,谁知,任由起件事,成功又勾起了话头。
“对了,青州城里最近出了件趣事。”
他乐呵呵的瞅了眼重明,让重明瞬间警觉。
“关我甚事?你看我作甚?”
任由捂嘴一笑,“还真和你有点关系。”
重明警铃大作,“和我什么关系?”
此刻任由笑的格外讨,“城里有户人家的黄花大闺女肚子大了,愣是你的。”
什么?!
人在城外劫,锅从天上而降。
他对凡人有什么兴趣?还是个凡人雌性!
放在以前,重明还会考虑一下女人香香软软口感好,不吃人之后,根本不正眼瞧她们。
还大了肚子是他的?
就没见过谁这么碰瓷!
凡人吃了那么多猪肉,谁过哪只猪眉清目秀想成亲?他能对口粮感兴趣?!
虽人是万物之灵,可一个凡人,怎配孕育他的骨肉?
别的不,光是那女的能活到现在,就足够明肚子里绝不是他的种。
以凡人之身孕育神兽骨血,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早被腹中胎儿吸食干净,同归于尽了。
天条规定人妖人神不可相恋,又不是规定着玩儿的。
一旦孕育骨血,便是逆天而为。天道不容,为人的那方必遭天谴死亡。而为了防止这种死亡,才导致另一方不惜忤逆天道犯下滔天大罪。
天上多少悲剧?他看的可是够够的。
纯粹扯淡!
“谁造的谣?!”重明怒目而视。
任由老老实实道,“城里都这么传的。咱们在青州府名声大,我们四个几乎无人不知,甚至能止儿夜啼。”
“你长的一副妖孽样,日日出门劫,总能遇上些深闺姐。那些姐没见过世面,见你生的好看,又从天而降格外威武,难免心动。”
她这是心动吗?她这叫做行动!
端着个屎盆子就往他头上扣,难道他决定做个强盗,就不要脸面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所以她自自话,靠着幻想,谣传自己怀孕?”完,李道都觉得匪夷所思。
任由摇摇头,“她是真怀了,还找官府要来抓你负责呢。”
“我估摸着官家的人再过几天就能到,咱们这地头甚好,他们早就想接管了。这回正好借了个由头过来派兵,也是麻烦。”
“她到底怎么怀孕的?”李道的关注点全在这儿,根本不在乎官府来不来。
神仙客栈又不怕人来找茬,来就来呗。
朱雀,“这还不简单?闺阁里的姑娘们脑子一个比一个简单,随便给重明留个信物,自以为重明被她们吸引留下信物,接受指引跑到她房间。她晚上开个窗户,不就有人翻窗户顺杆进去了?大晚上的,又不敢点灯,谁知道哪个是哪个?她以为是重明,就美滋滋的是重明呗。”
好家伙,这玩意儿居然还带自我欺骗的。
重明一拍桌子,大怒,“忒娘的!关键老子根本没去,乱扣屎盆子!”
“不对,还是不对。”李道摸着下巴,“留了信物了不是?”她拧眉问道。
“被人捡了呗。”任由看热闹不嫌事大,脑子忽然好用,还能给李道解释了。
“人家偷香窃玉也是懂规矩动脑子的,哪儿能随便乱进?被叫喊出去,岂不要遭?”任由。
闻言,李道很认真的给重明提了个建议,“重明,下次你出门劫的时候,记得换一张脸,弄的丑些。你要长的矮大壮又是个满嘴络腮胡子不修边幅,肯定没姑娘看上你。到底,这件事还得怪你。”
什么?
长的好看还是他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