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由虽单纯了些， 却不傻。

    早就听福来镇，一直没机会去到。这一回，跟重明回去， 难免有些紧张。

    观重明和朱雀的态度， 貌似对应龙有些一言难尽。

    总叫他莫要在意， 应龙脾气好， 并不会为难人。他跟着凑上去看热闹就好。

    可他并没放松警惕。

    早知道，福来镇是李道的老巢。以李道蛮横霸道的性子， 能把她的庙宇安在东南西北其中一方，而不是正中央，足以见其他三方不是善茬。

    加上世间对于龙族的传言……从来只听龙族性格暴烈，没听过哪个好相与。

    由此， 重明的话又添了三分假。

    及至山脚，朱雀和重明双双落下，没再御风飞行。

    任由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怎么下来了？”

    重明道：“老龙不喜欢别人在他地头上飞来飞去， 反正这座山不高，走上去吧。”

    任由一惊， 走上去？

    为示尊敬， 重明要走上去？！

    他往朱雀那头望了一眼，只见朱雀神色平淡，仿佛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任由没再话，他俩都这么注意， 他更没必要非得触霉头。

    是以一行三人齐齐爬山而行。

    这是一条窄窄的径，三个人勉强能并排行走，再多一人，就要滚下山崖。

    于是， 任由默默地跟在了他们两后头，不去挤着。

    山上不时有下山的百姓，本以为是砍柴猎的人，不想大多手上挎了篮子，装的是香烛黄纸。

    “上头有庙？”任由问。

    重明道：“当然有。东南西北四个角，都有庙宇。不过李道的最冷清，只有个庙祝竹箫在，也没人愿意供奉她。”

    “应龙的庙宇有人供奉？”不能怪他惊讶，实在是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谁能想到，深山老妖的庙宇，居然能得凡人供奉？

    太扯了！

    “为何没有？”重明反问回去。

    “香火旺盛着呢，也就是现下不年不节的，等到了大日子，别提多热闹。”

    “当初住山脚那会儿，我可喜欢往他这儿跑。有吃有喝有玩，开心的很。”

    重明在前带路，边走边。

    这条山路走起来格外艰难，全程上坡，还是那种很陡的坡。人形模样穿了鞋，爬山很不方便，脚底总是滑。

    任由害怕他会骨碌碌滚下山。

    按照山路陡峭的程度看，一旦摔跤，真就直接滚到山脚。

    而且它还九转十八弯，每走几步路，就是一个大拐弯，绕的头晕。

    应龙把庙宇藏的如此神秘，真亏那些凡人能找到。

    继续往前，迎来一排排枝桠朝上的树，树上横出来的分枝向上生长，叶子看起来毛绒绒一片。

    “这是生生树。”重明解释道：“枝叶反生，象征顽强的生命。”

    继续往里走，看见一丛丛一人高的树，上头长满白色的细碎花朵。

    “细白枝迎客，快到了。”重明。

    一句快到，让任由憋着的那口气松了下来。

    重明的，山不高。爬的都要吐血了，还不高。

    任由指着前头的凉亭，话带着微微喘，“去亭子里歇歇吧。”

    “走不动了？”朱雀问道，似是讶然为何任由如此体弱。

    任由口干舌燥，想喝水。

    重明看出了他的窘迫，“庙宇里有僧人给你奉茶，坚持一下，马上就到。我比你还着急，万一错过李道和应龙掰扯可就糟了。”

    他们走到亭子里，任由一屁股坐下，不想再起来。

    他想化作原型睡一觉。

    重明推推他，把他弄醒。

    “别睡着，老子只给你解释一次，下次可没心情和你这那。”

    任由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可以不的，我又不是很想听。

    他认命的耷拉着脑袋，眼皮都不掀一下，“你还想解释什么啊？我知道应龙这座山头宝贝多，你别解释了。”

    重明眉头一扬，“真不想知道？你就不想爬到第二层，看看平日应龙是如何巡视他的水域？”

    任由一下精神了点，“应龙的观水台在这儿？带我去！”

    重明伸出食指，往头顶上戳了戳，“就在楼上，你自己看看去。应龙的观水台，能看到他所辖的全部水域。”

    任由兴冲冲地跑到外头，顺着旁边的阶梯往上走。

    这亭子修建的也怪。

    别的亭子，楼梯一般安在第一层里头。它反其道行之，直接安在外面。

    要是下雨了，想上个楼都得淋成落汤鸡。

    石制阶梯不过一人宽，甚至长得胖一点，都可能被楼梯两侧的扶手卡住。

    梯子上长了青苔，细细密密铺了一层，走上去直滑。

    不仅山头陡峭，阶梯也造的陡峭。最上头的一段，还没用楼梯，直接搞了个斜坡。

    下雨天走，绝对心惊肉跳，不摔死就有鬼了。

    等任由走到楼上，还没来得及感叹东南水域的壮阔之美，直接被哽住。

    任由：……

    这是啥玩意儿？

    “应龙就是这般巡视水域的？”

    他指着被遮挡的一丝缝隙都没有的亭子四角，除了树叶还是树叶。

    “你，他怎么看？”

    别巡视水域了，视线范围前后延伸不超过三尺。

    全是树。

    重明也走了上来，他摇头给任由翻了个白眼，“笨。”

    紧接着，他手指轻轻一扫，树木如美人弯腰，齐齐歪到两侧，露出绝佳视野。

    那一刻，任由不免心潮澎湃。

    连绵不断的山坳被开，大江大河上斜阳泛着粼粼金光，视线无比开阔，宽广的水域气势恢宏，向天地尽情舒展。

    那是看不到尽头，望不尽远方的长水，接天连地，伸海入山。

    重明没个正形地斜斜搭在任由肩膀上，“不错吧？老龙费心吧啦给修的亭子，景色美的不行。”

    “得亏他是条龙，要是个其他东西，法力不够高，还不能把水景倒映搬过来呢。”

    “搬过来？”任由一愣，他明明感受到江河水的气息了，怎么会是倒映？

    重明笑话他见识太少呆头呆脑的，“人间的海市蜃楼和用神力倒映的景怎会相同？别看的真实，如临其境。应龙能直接站在这儿，搅得江河涌动。”

    “那可是老天爷送给他的本事。你要是能遇上个有能耐的水系妖魔，便会知晓，蜃景是他们的天赋传承，每个都会。”

    “都像应龙一般？”能直接通过蜃景操控现实？水系妖魔竟如此得天厚爱？

    任由张大了嘴巴，一时间羡慕嫉妒，各种情绪纷纷涌来，叫他不知该做何表情。

    “当然不是。”

    重明断了他的幻想。

    “所有的火系妖魔，也不是都和朱雀一样。龙毕竟是龙，从出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成为主宰。”

    任由没将重明的话听进去，此刻，他正贪婪地想将一切收入眼底，连角落也不放过。”

    谁料，树木忽然收了起来，把他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

    “怎么回事？”任由心下一急，脱口而出。

    “你被应龙发现了。”朱雀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