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物 有架我来打
地面干燥, 灰尘和铁锈味的血满入鼻腔。死尸一般瘫在地上的几人,嘶着喉咙骂骂咧咧,汇成一曲透着苦逼心酸气的地痞之歌。
“老子的腿呦……”
“他妈的, 收个债遇到这种事,我要叫邓哥加钱。”
“要不是肥猪手贱,招惹那姑娘,会连着我们几个一起被嘛。”
“谁她妈知道半道出来个人。”
一个姿态稍体面些的寸头,靠墙坐着,从裤兜里抠出香烟点起, 声音无力地陈述:“两个都是外地人,不过…我怎么看那个男的,都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有点眼熟…”
旁边横躺在地上的绿毛,用被捶到红肿的眼睛痴痴望着天空,喃喃:“眼不眼熟不知道,老子的眼睛现在是挺疼了, 下手真重。”
“唯一有点就是…他腿脚好像不太方便,中间陈大那棍子到他的时候, 他退了一步, 左边腿,看着有点问题…”
抽烟的寸头两边眉毛高抬, 像回忆起了什么, 突然低下头, 用手搓了几下额头, 话间带着不屑笑意地道:“……想起来了,这不是我们云山镇的车神嘛。”
“什么车神?”
“时间太久了,估计得十年多了吧, 都快忘了。”
“我中学的时候见过他,他比我大一级,高二吧。他当时在学校出了名的混,架,飙车,家里也没什么人管他。垃圾一个。”
“只听,后来跟着云城的什么破车队,参加比赛,拿了奖,就进了国家的赛车队。”
“本来这跟我八竿子不着,我也不知道他叫啥,就知道有这么个人,有这档事。”
“就前一阵子,邓哥,以前不是也出去干了几年赛车手,他跟我起,他们从前的队长,陈戈峰,我的学长,当年被选出去的那个天才,现在的…死瘸子,这才都对上号。”
“瘸子?”
寸头拍了两下自己的腿:“他有一条腿截了肢,带的假腿。”
黑色的皮靴总是高过脚踝的,军绿色裤脚一部分堆在靴口,一部分扎进去。
加上陈戈峰行走慢,脚步也很稳,身上又自带威压和冷戾的气场。任谁看了,也不会知道他是个身有残疾的人。
问话的人看了一圈横七竖八被撂倒在地的五位兄弟:“嘶,一个瘸子…怎么…”
寸头按灭了烟头,地面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圆圈:“他以前架多了吧。你不知道,这里十年前乱成什么样,人都坏。”
“又年轻气盛,横冲直撞的…也很正常。”
“今天看到他,变了挺多的,居然那么心翼翼地,护着个女的。”他慢慢站起身,兀自低语:“邓哥肯定想见他一面,他的好好队长。”
——
听到那句“你先回去”就真能安心把一切都交给他,再屁颠屁颠地回去喝热粥,那她就不叫何娣了。
真正的何娣只会用手扒着他,又酷又装逼地一句:你闪开,别挡我视线。
事实,她也确实这样做了。只是,一点效用都没有起…该的架,该装的酷,都被他一个人揽圆了,她连句狠话都没分着。
呵,真是…会抢我来自太阳的正义女神的活干…
心里憋闷的何娣在气鼓鼓地吃完了四个猪肉馅大包子加两碗海鲜粥后,隔着一张饭桌,看着他,恶狠狠地:“你现在能站起来了,不得了了是吧,啊?老陈。”
陈戈峰:“……”
何娣咬着腮内的肉,目光落在他左肩上。
他衣服的领口不大,并不能看见里头皮肉的情况,只是从衣服上留下的灰白色的铁棍印痕深度,推测出伤势并不轻。
他却还和没事人一样,挂着副世界和平的淡然表情,支着脑袋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
何娣挑眉:“话啊。”
陈戈峰淡淡指控:“你先多管闲事的。”
“我再管你,扯平了。”
别同理可证了,关键是这个吗?
何娣用鼻子呼出气来,又闷了一大口的凉茶,冷静了会儿,:“你可以管我,可以帮我,见义勇为是中华民族的美好传统,但是问题是,为什么要把我完全拦在后面,还不让我动手。”
“我又不是…”
不能动手架的弱鸡。
她后面的话未出口,他轻描淡写地断,应和道:“嗯,你不是。”
何娣哑然中…
陈戈峰:“你不是,我知道。我一个人可以,就做了。”
“这都是事,没必要再纠结。”
这是事?这分明是原则性问题。
何娣皱起眉心,手指着自己:“…你知道我混江湖的原则是什么吗?”
“有架一起,有揍一起挨,一个也别想跑。”
陈戈峰:“那是对别人,跟我可以换。”
何娣:“换啥?”
陈戈峰:“有架我来,有揍我挨。”
何娣轻啧了声,不得劲儿地:“你能不能压一下韵,怎么一边是五个字,一边是四个字?”
什么鬼。
陈戈峰看着她笑了出来,嗓音也带着笑时的气音和哑,合她要求地重复了一遍。
“嗯,有架我来,有揍我来挨。”
又被奇奇怪怪的东西给混淆了焦点,何娣一拍桌子,重申:“不对,是一起。”
“一起懂不懂。我跟张四,何子他们都是这样的。”
“喂…陈…”
他已经起身,走出几步,完全没把她的江湖原则听进去。背对着她招了一下手:“走了,结账。”
何娣:“……”
切,能站起来了,你就装吧,可劲儿装。
——
忆沉客栈是云城里有名气的民宿,老板娘漂亮,做菜好吃,环境好,价格适当,装修古典有韵味,就连鱼缸里养的鱼,都是老板娘配过色后,从生鲜市场上挑来的。
何娣老早就算来云城做直播,所以提前在网上预约了房。
“身份证。”
何娣从包里摸出来给她,趁势量起了这位在某点评app上也很出名的,云城的客栈西施。
老板娘叫红玉,人入其名,唇红似血,肤白如玉。穿着黑白花的雪纺长裙,眼尾上挑,着大波浪的长卷发松散地束着,一举一动都风情万种。
何娣看着看着,忍不住眼神有些发直,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老板娘瞅她一眼:“何娣,一间多人房,是吗?”
“嗯。”
陈戈峰微抬眉头,侧过脸盯着她:“一间?”
何娣:“嗯。”
陈戈峰:“一间不行。”
老板娘手拨键盘的动作滞住,古怪地觑他一眼。
怎么着,现在男的都这么禁欲了吗?订一间还不高兴了,什么表情。
老板娘:“那你们是…到底要几间?”
何娣:“一间啊。”
陈戈峰:“开两间。”
老板娘手又动起来,轻点头:“行,那这个多人房要不要换成别的?”
陈戈峰:“再多开一间就行。”
何娣一脸疑惑:“你也要住这里啊?”
陈戈峰想扯她的脸,他忍着性子:“是给你开的。”
“?”
老板娘开好订单,递了他们房卡,手指着上面:“三楼,305,310。”
——
305房间是多人房,有一个很大的卧室和一个的里间,卧室里有三张床,里间也有一张床。
窗帘拉开,视野也不错,青瓦在下,青石板的街道横铺而过,远处有一片热闹的广场,和不算高的古城楼。
何娣卸下背包,开拉链,窸窸窣窣在里面翻找什么,并不看他地搭着话:“陈兄弟,我就了,大可不必开两间的,这里多人间都是两室的。我们订的时候,在网上都看了视频的。”
“也不行。”
“好吧…那房的钱我一会儿转你。”她翻出一瓶紫红色外壳的药水和一袋棉签,朝他走近几步。
“不用。”
何娣停了脚,看了下他的左肩,又扬了扬手里的医药品。
仿佛在,不用?
你肩膀那样,不用搽药吗?
陈戈峰:“我,不用转钱。”
“那药给你,你自己搽,搽完放回我包里就行,我去收一下东西。”她作势要把手里的药瓶棉签都塞给他,再拿起包去隔壁,把卧室留给他。
陈戈峰没有接,动了动肩头,右手捏着左肩颈,微皱着眉:“伤,好像在后面。”
“我搽不到。”
何娣一时呆住,仰着脸,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率真地道:“怎么可能会搽不到?要是你的手搽不到后背,那岂不是你这辈子洗澡,都洗不到后背啊?”
陈戈峰:“……”
何娣注视了他片刻,缓缓眯起眼:“你不会是想我帮你搽吧?”
这种问题,要搁了以前,陈戈峰果断就是一个不字。现在,别不了,他连与她错开视线,都不会。
只剩不言,而不言,就是默认。
何娣太了解他,知道他就是这个意思。她扬起唇角笑,张开嘴去咬棉签袋子的口。
余光里,却出现了让人能心脏骤停的画面。
他两手交叉扯着衣角,轻轻往上一抬,手高举过头顶,衣服就从后背前胸滑上去,再被他随手丢到地板上。
何娣是真的懵住了。
她当然知道,要搽药衣服是一定要脱的,那个领口太窄了。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脱的这么干脆利落,一丝犹豫羞耻都没有,好像她是瞎子看不见一样…
她还没想到的是…
视觉冲击竟然会这么大…
他的肩膀很宽,肩颈的线条硬实,锁骨陷进去一些,很性感。
胸肌紧实,腹肌的沟壑轮廓很明显,却不会过度,有几条青筋鼓涨在其上,蜿蜒着没入到腰带以下。
何娣相信,她现在的眼神,指定比刚刚看老板娘的还直。
偏偏不经意间,又对上他专注地凝视她的眼睛,黑黢黢的。不可逼视的,让人有些目眩头晕。
仿佛他脱衣服不是为了让她好搽药,而是为了干点别的什么不可言的事……
思及此,何娣忽然感觉喉管好像被自己的头发丝缠住了,越收越紧,越收越紧,导致面部缺氧,渐渐发烫。
她艰难吞了吞口水,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被潘金莲诱惑的武松。
明明一身正气,刚硬坚韧,一心想着他大哥和虎,怎么还是有点……
咳。
何娣觉得自己不该再往歪处想,辱没了他们兄弟的情,她赶紧指使他:“你…转过去,我给你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