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尘芜长老 日常装逼,实则菜鸡。……
清的玉鸾峰云蒸霞蔚,仙气缥缈。
耸立的峰峦直冲云霄,气象参差,隐于雪白如絮的流云之中。
原本仙家休养生息的幽静之处,今日却聚满了人。
“真没想到,那欺师灭祖的莫清欢竟然还有脸回来。”
“哼,一个弑父的魔头,还有什么做不出的?听闻他一直觊觎着尘芜长老的羲和珠,这一次,八成是冲着宝贝来的。”
“要我这莫清欢,也当真是沉不住气。尘芜长老身边明明只有他一个徒弟,一直那般宠着护着,那羲和珠早晚还不是他的?”
“所以什么叫狼心狗肺?他莫清欢就是狼心狗肺!当年若不是尘芜长老将奄奄一息的莫清欢捡了回来,那子恐怕早就横尸街头了,哪还能有之后的风光无两?再尘芜长老是何等德高望重之人,能被她收做徒弟,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他倒好,竟背着长老暗地里修了邪门歪道,将长老的脸都丢尽了。”
“尘芜长老啊,还是心太善。当初得知莫清欢背叛师门之时,就该直接清理门户,而不是仅仅破了他的头就放他逃了。一时心慈手软,反倒让这厮成了气候。”
“快看,尘芜长老来了!”
随着数道惊呼声,众人抬眼望去,就见烟波迭起的峰峦之上出现了一把银光四溢的铭文古剑。细长的剑身上寒光点点,中灵气毕露。
一名白衣女子立于剑上,轻裘缓带,眉间一抹朱红凤印如凝血一滴落入心头。
她的姿容如谪仙下凡,清逸出尘。高山遗雪般清冷的眉眼之下,淡若无色的唇抿成平直的弧度,看不出喜怒。
微凉的风撩动三千青丝,于缭绕的白雾之间,为她平添几分萧索决然的冷意。
“尘芜长老竟然带了仑灵古剑,看来这次,她总算是下了狠心,不算再姑息莫清欢那厮了!”
白尘芜立于剑上,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的眼眸略过脚下那一双双满目崇拜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心中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她在想,到底是哪个八婆泄露了今天莫清欢会来的事?
作为一个穿越者,赤手空拳来到这个修仙世界这么多年,她自认始终兢兢业业地扮好了一个修仙大佬的角色,从未对外露出任何破绽。
可谁能想到,那个自己最信任的人,自养在身边又乖又软的徒弟,竟然有一天,背叛了她。
果然,能在背后捅你刀子的人,永远都是你最亲近的人。
想到这里,白尘芜就不由在心底,将当初那个同情心泛滥,非要捡个徒弟带回来养着的自己骂了个千百遍:
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闲得无聊,还是有劲没处使了?
这些年来把这么个孽徒捧在心尖上宠着疼着,每日搭吃搭喝搭感情,什么世间罕见的天材地宝功法秘籍眼都不眨全都给了他。
就这样一步步将他从一个瘦骨嶙峋的萝卜头养成了仙门弟子中的翘楚,众人眼中姿容绝世的翩翩郎君。
结果,却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最关键的,这白眼狼,她还不过……
白尘芜穿越前是个文艺女青年,虽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多才多艺,却是个四肢不协调的运动废。
穿入这仙侠世界之后,她得知自己已经是个位份很高的仙门长老。
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山头,原主的修为和身份又强大到足够唬人,她便没有再勉强自己去死磕那些并不擅长的剑法仙术。
平日看看书、喝喝茶、养养仙草灵植、逗逗珍禽异兽,偶尔出门装个逼,听回些仙门八卦,日子过得倒也十分滋润。
即便偶尔遇到些危机时刻,也不需她亲自出手——
她不是有个战斗力爆表的乖徒弟么?
哈,话题又绕回到徒弟身上来了。
俗语有云: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这话可一点都不假。
白尘芜如今这还是升级版:养大徒弟,死师父。
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她更苦逼的沙雕师父了。
白尘芜正想着,脚下又是一阵尖锐的惊呼。
她知道,定是她那孽徒来了。
莫清欢亦是御剑而来,只是与白尘芜出场时那般仙气祥瑞的情形不同。他的所过之处,花草树木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凋零枯萎,只留下狰狞的残躯颓然而立。
浓郁的魔气如同黑色的烟雾,缠绕在一名少年身周。
少年有着一张漂亮到惊人的脸,面庞瓷白如玉,上挑的凤眸清灵俊秀。微微湿润的眼尾细而长,带着几分媚意,却又被眼底冷漠凶戾的肃杀之气冲掉了大半。
他那原本琉璃般晶莹的褐色瞳仁如今已经变成了猩红血色,搭配上紧抿的苍白薄唇,禁欲中又透着一丝撩人。
一袭黑衣勾勒出纤瘦挺拔的身姿,嗜血魔气与勾人媚气浑然相融,丝丝交叠,融汇成一种诡异绮丽的美感,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于是,白尘芜脚下的惊呼声不知何时又变成了抽气声。
“这是莫清欢?怎么感觉和之前不一样了?”
“有何好惊讶的?听闻他爹本就是个风尘男子,他瞒着仙门装了这么多年清高,如今到底是原形毕露了。”
“可不是么,不然那魔尊放着那么多魔界的美人不要,怎会如此偏爱这么个仙门的叛徒,还不是……”
“真是不知羞耻!众位心,莫要中了魔道媚术。”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亮出各自法宝,摆出防御的姿态。
然而只有白尘芜知道,她这孽徒,根本不需玩弄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他只站在那里,不动分毫,便是媚骨天成,足以让人心跳加速,血脉偾张。
甚至如今,她只要闭上眼睛,还能清晰忆起少年冰肌玉骨的身子,剔透莹润的肌肤没有一丝瑕疵。琉璃般的眸子雾气氤氲,单薄的胸膛起起伏伏,樱色的唇微微张合,软声唤她:
师尊……
白尘芜养了莫清欢十年,又睡了他三年。
甚至直到两人反目成仇之后,那层不该有的关系,也并没断干净。
每每念及此事,白尘芜就不由狠狠唾弃自己。
什么是色令智昏、一失足成千古恨?
就是她了。
这一走神的功夫,莫清欢已经御剑来到面前。
而后,躬身跪下,顺从而又拘谨地唤她:
“师尊……”
少年垂着如画的眉目,黑色的长发如乌瀑般垂下,掠过白皙的脖颈纠缠着身上的黑衣,隐隐现出一缕缕妖冶的红。间的雾气湿少年浓密的长睫,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仿若振翅欲飞的墨蝶。
明艳温软的少年,毫无防备地跪着,一副安静温顺任卿采撷的模样。
时光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白尘芜的心不由得颤了颤。
“长老莫要心软,千万别被这魔头的演技骗了!”
脚下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
白尘芜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莫清欢这次前来的目的,白尘芜心知肚明。
羲和珠什么的,不过是个幌子。
他是来杀她的。
若不是前段日子的那次经历,白尘芜或许也不肯相信,她这从养大的徒弟,当真会对她动了杀心。
那是春宴的那日,白尘芜照例参加了宴席,喝了些桃花酿。晚间,她醉醺醺回到洞府,沾到床就睡死了过去。
只是半夜的时候,她突然察觉居所的禁制被人破。一睁眼,便见到一道熟悉的黑影立在她的床前,正是莫清欢。
在那之前,白尘芜已经许久没见到过她这孽徒了。
那次见到莫清欢,发觉他修为又深厚了许多。周身魔气浓郁如有形,仿佛一道屏障将其笼罩其中。
即便是继承了原主强大根基的白尘芜,见到这般境界的魔修,也不禁从背后生出一股刺骨寒意。
而更令白尘芜绝望的是,她明明在那不久之前才加强了居所的各处符文禁制。那些符文已经不单单是为了防御,还具备了不的杀伤力。
而莫清欢冒着受伤的危险也要半夜硬闯进来,总不会是找她来叙旧的吧?
当时白尘芜便明白了。
她这徒弟终还是信不过她,要抢在魔尊发觉他们的旧事之前,将她灭口了。
白尘芜对莫清欢曾是极信任的,因此在他面前从未刻意隐瞒过自己其实是根废柴的事。也正是由于自己之前的猪油蒙心,才导致这孽徒胆敢这般明目张胆登堂入室。
时间当真最是无情,过得久了,昔日的情义便也淡得什么都不剩。
曾经同床共枕肌肤相亲之人到头来反目成仇的例子,其实数不胜数。只是白尘芜始终不愿接受,这事情有一日会落到她的身上。
她那时胸中一口闷气无处排解,想到自己恐怕难逃一劫,索性也不再顾忌性命,反而借着酒劲猛然将少年拉到床上。
莫清欢当时似乎也没料到她会这般疯,所以并没来及反抗。
她轻车熟路地扯开对方的衣襟,将人压在身下。
惨淡的月光将如玉的肌肤映出几分苍白的荧光,看着那双熟悉不过的漂亮眸子染上愕然与无措,她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意,就那般狠狠地,吻了下去……
木樨香混杂着桃花酿,轻纱幔帐荡起层层涟漪。
不知是自己时过多年依旧对他的身体太过熟悉,还是那残暴的魔尊待他并非如传言中那般宠爱怜惜……
总之,白尘芜凭借自己出色的“技术”,命竟然暂时保住了。
这事情来着实讽刺,同时,她也清楚这种事在她那孽徒身上不会再有第二次。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白尘芜就收到了莫清欢的传讯符。
那传讯符的内容极其简练,又是明目张胆穿过宗派结界直接落在了她的居所门前。足见莫清欢如今的实力已无需顾忌其他,以及,杀她的决心坚如磐石。
事已至此,白尘芜也没有什么好的了。
瞎了眼养虎为患的人是她。
如今技不如人任人宰割的也是她。
这些事她都认了。
眼下既是难逃一死,那当着这脚下的无数双眼睛,她好歹也得支棱起来。
她决定,既然不能跪着生,便要站着死。
死得大义凛然,死得轰轰烈烈。
“我早过,你我既已断了师徒情谊,你也莫要再唤我师尊。”白尘芜淡淡道,语气冷如千年寒冰。
莫清欢闻言脸色一白,血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悲痛,但很快就又变成了一种她从未见过、也看不懂的平静。
“是清欢僭越了师……尘芜长老。”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是一根鸟羽落入平静的水面,荡起浅浅的波纹。
和昔日的恩师过招呼,少年默默起了身,动作缓慢犹如在进行着某种圣洁的仪式。
“那么,请长老……动手吧。”
一丝一丝的魔气仿若黑暗中的鬼影,开始慢慢沿着少年单薄挺拔的背脊盘绕而上,直到将他整个身体包裹了大半。
他的眸子竟又从血色变成了黑金交杂的立曈,看起来仿若是地狱的修罗,森然可怖。
与此同时,浓烈的魔气如同密布的蛛网,悄无声息地蔓延着。
那种无形的威压,仿佛能够穿入躯体禁锢住三魂七魄,叫人无法动弹,只能匍匐在地面。
这便是莫清欢如今真正的实力了。
果然,强到超乎想象。
“不好,莫清欢这是要出杀招了!”
一人话音未落,已有人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晕倒在地。
紧接着,那些修为浅薄的修者,相继倒了下去。
白尘芜知道,自己出手的时候到了。
她握紧手中的灵伦古剑,凌厉的剑意映出雪亮白光。而后,剑尖凌空一指如刺云霄,引天雷万钧于剑气之中。
整个天空忽然阴云密布,惊雷滚滚轰然炸鸣。
这招式极能唬人,乃是白尘芜自莫清欢叛离之后日夜勤学苦练的成果。虽然这种程度还远不足以同莫清欢正面刚,但好歹能让自己死得体面一些。
白光乍起,数道剑气携着惊雷厉闪,如腾龙怒啸冲破魔雾。
白尘芜猛然腾空跃起,剑尖携着杀意刺向不远处静立的少年。
少年一双立曈静静看着她刺来的剑,神色平静如静湖之水,身子岿然不动。
白尘芜在心里骂娘:
你这孽徒,挡也不挡一下,竟这般瞧不起为师?!
她心中越发气恼,剑气便越发凛冽,几乎动用了原主的毕生修为。
强烈的剑气如云海翻滚,气势如虹。
而就在剑气即将刺破少年周身铠甲般萦绕的魔气之时,白尘芜却看见少年竟闭上了眼睛。
两行清泪如林间露般,沿着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颊滑落下来。
见到这一幕,孤注一掷的白尘芜,气得险些把牙咬碎。
要被弄死的人是我,你这般楚楚可怜的哭什么?!
贼喊捉贼?还是兔死狐悲?
白尘芜心神陡乱,气息便如狂风翻涌而起。就这般手上一抖,剑意便随之歪了。
下面的人之前视线被魔雾所挡,看不清头顶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白尘芜放出大招,剑气瞬间冲散了迷雾。
于是众人眼前刚一清晰,就眼睁睁看着尘芜长老那雷霆万钧的剑气……
竟然,偏了!
“不好!尘芜长老她、她又心软了!”一名修士口吐着鲜血哭嚎道。
而此时的白尘芜受到了刚刚那一击的反冲,身子如同断线的纸鸢,猛然向山底的方向坠落下去。
耳边冷风呼啸,周遭雾气迷蒙。
在这种失重的感觉之下,白尘芜心中电光火石之间,闪出了一个念头。
这峰峦高耸入云,雾气缭绕,下方乃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幽谷。
而凭借她的修为,即便跌落谷底也并不致死,倒可以借机来个“死遁”,逃出生天。
大不了以后不再当什么装逼长老,只要还有命在,隐姓埋名做个山林散修,倒也逍遥自在。
这事,她怎么早没想明白呢?
可白尘芜这如意算盘到底得太早。
还未等她如何,眼前忽然出现一道黑影,携着魔气气势汹汹杀了过来。
看到那熟悉的身形,白尘芜便知道,她这孽徒,早已将她这贪生怕死的德行看得明明白白。
如今,这是非要亲手捅穿了她才会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