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第 98 章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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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微宁懵怔片刻, 一手迟疑地抚上眼角,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难以忽视的触感, 意识到什么后,她脸颊逐渐升温,心脏怦怦直跳,一看到封谌便不由自主地挪开了点视线,目光不断闪烁。

    “你、你怎么……”她磕绊道,“突然这样?”

    “突然?”封谌听到这个词,眼眸一沉,身体紧绷难掩紧张,出声问道, “你是有不适?”

    谢微宁难为情地半捂着脸, 眼睛飞快眨眼:“倒、倒也不是。我只是没想到, 你……还会这个。”

    封谌:“?”

    他眼神骤然变得危险, 嘴角牵动了下似是险些气笑:“还会?”

    “谢微宁。”他一字一顿道,“你将我当成什么了?”

    危机感瞬间袭来。

    谢微宁脊背挺直, 连忙安抚道:“没有没有,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不是你之前都非常的害羞……不是,是内敛, 是正派君子!我才会奇怪的嘛。”

    封谌听她狡辩,冷不丁呵了一声。

    谢微宁见状,心知他定是不信,硬着头皮道:“那还不是您老人家之前一举一动都非常‘守礼’,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 我才没想到你上来就会……这样嘛。”

    她声嘀咕:“不能怪我。”

    “……”

    老,人,家。

    她话语里的意思分明不是“没想到”, 而是“怀疑”。

    试问,谁能忍受自己在心仪之人眼中,竟是这等不行的形象?

    封谌黑着脸,沉声解释:“从前你我只是朋友,我又怎能做出逾越的行为?如今你愿意做我魔后,身份关系不同从前,我自然能做之前不能做之事。”

    做之前不能做之事。

    做不能做之事。

    几个字在脑海中像是魔音环绕,阵阵回荡。

    谢微宁脑子里刹那间涌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脸上热得更加厉害。

    就在这时,她看到面前的人忽然低下头靠近。

    两人眼神对视上,谢微宁心跳再次加速,不自觉有些羞恼起来。

    他要做什么?

    难道又要来?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等了半晌,却等到眼睛周围的揉弄感。

    “哭成核桃了。”

    低沉的嗓音自耳边响起。

    谢微宁睁开眼,直愣愣地望着他,在发现对方只是帮她揉了揉眼睛后,恨不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再给自己拍拍脸好清醒清醒。

    可不要胡思乱想了,正经点!干正经事!

    “没事。”谢微宁咽了口唾沫,“过会儿就好了。”

    封谌眉毛一挑:“你要这样面对外人?”

    谢微宁登时惊醒,她差点都忘了,外头正乱,她只是睡着陷入梦境,醒来了自然很快就又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忙问道:“你们黑烬株和黑石可送过去了?”

    “早已送去。”封谌声调平稳道,“仙官先前来过,各队人手已在凡界候着,只等妖界出手立刻拿下。我们先走他们一步棋,大局已定,不必担忧。”

    谢微宁:“主要不知道这百年时间他们饲养了多少魔物……再者,妖修能以血脉等级来统领本族妖兽,凡界那些妖兽定是没有反抗的可能,到时候数量多起来,我担心还是会陷入僵持。”

    “他们要将凡界牵扯进来,也只是为了分散我们人手。”封谌,“四界之争终究是上界事,下界无法影响上界结果。”

    他作势起身:“我让劫刹替你拿些消肿的灵药,外面尚且无大事,趁这个机会你再休息片刻。”

    谢微宁点点头应下,而后发觉他站起身后,身形似乎立在床前不动了,很难得看到他要做一件事后,没有立刻有动作。

    她奇怪地抬起头,紧接着就撞入他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像是有种神奇的吸力,一望进去就有些上瘾到难以自拔。

    莫名的,空气间都好似变得黏稠。

    明明是极短的时间都像是被拉长了一样,难分离,难割舍,难自持。

    “快去啊。”谢微宁紧张地催促,出后才发现自己声音无法控制,竟轻得有些模糊。

    “嗯。”

    像是随意地应了一声。

    封谌垂眸望着她,眼眸情绪翻涌,俯身贴近,两人呼吸几乎是在对方的脸上。

    他手指轻轻在她脸颊摩挲,喑哑道:“听芙荌,你一直没合眼。一路赶来,辛苦了。”

    合不合眼,于他们来都算不上什么大事,却被他得好像是多么重要一样。

    谢微宁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结果就等到了这,不出来是松口气还是有些失望,摇了摇头道:“这不是担心风衡会对你做什么事才着急过来么,我又没什么事。”

    她看着封谌似是抽离了手,似是又要起身的模样,便呼出一口气,垂着脑袋,一下子像是没什么太大精神的模样。

    忽然,那只是隔了两指距离的手又落了下,猝不及防地抬起她下颚,阴影覆盖下来。

    一吻落于唇上,浅尝辄止。

    谢微宁还没反应过来,封谌就已直起身看了看她,喉结上下滚动:“好好休息。”

    罢,转身离去。

    两人一个面红耳赤,一个耳根通红。

    直到推开门后,清新的空气涌进,微风传入,才淡去一些房间内的热意。

    屋外。

    封谌眉间紧拧,低喃道:“果真时机不对。”

    本该徐徐图之的事一旦被破,就好似开了个口,再也无法克制。

    他沉声自省:“还需再修炼。”

    过去只为了攻下仙界就能隐忍多年,图谋百年。

    现在身为魔主,自控力又怎能不如从前。

    封谌深深皱眉。

    待出去唤来劫刹吩咐,再取得灵药后,他看了眼,忽地开口道:“劫刹,你可自行去领赏。”

    劫刹一怔:“最高品的那种?”

    封谌微微颔首。

    他接着道:“传令下去,从今日起遇到帝女皆以魔后身份对待。”

    劫刹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露出一个我懂的笑容:“主上放心,我等对帝女本就极为尊敬,日后只会更敬重。”

    她从神府中唤出几本书册来,在空中排开一列展示,意味深长道:“主上,这是属下早已为您备好的书册,正是您现在这阶段可看可学习的。这可是属下都是全部翻阅过,精心挑选出来的。”

    “……”

    封谌面无表情,随手取下其中一本,书名:梧桐巷。

    他随手翻开第一页。

    情到浓时难自禁,乃为常事。

    二人唇舌交缠一炷香,不知不觉中,衣衫落了一地,香肩诱人……

    “啪”的一下,书册合上。

    封谌面色难看道:“劫刹,你越发放肆了!”

    劫刹当即将书册全部收回,语速极快道:“主上,仙官早就有事要报给帝女,风衡仙尊被押后,其父母听闻此事,行踪诡异,面色慌张,欲逃离仙云浮居,现已被抓获关入仙界地牢严加拷问。您和帝女尽管安心相处,一旦有要事我等会及时来报!”

    完,为保命,她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等封谌返回屋内,便见到谢微宁刚好放下手中通录仪。

    她高兴道:“太好了,你……封禹和浮凝偷跑被抓,仙界也意识到这背后严重性,要好好审问他们出实情。他们那样对你,总算能公之于众了!这样的人,就不配被人叫声仙人!”

    封谌:“偷跑是他们能做的事。”

    他将药递过去。

    看着谢微宁下床自己敷药,他想了想,避免浪费时间,开屋内的密室,准备将里面的东西全部装入神府。

    “你这是要做什么?”谢微宁抹着眼睛,感受到上面传来的暖意,估摸着很快就能好。

    “这些东西收来不易,搬入新主城,也要带过去。”

    谢微宁恍然,看着看着好奇问道:“来,你时候练剑的那把仙剑,为何还留着?你当初对仙界真就如此记挂?”

    “仙剑?”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惑。

    谢微宁怔了怔,道:“就是那个……你是不知道还是忘记了?”

    “不知道。”封谌表情凝重道,“我从未在密室里放过仙剑。”

    “这不可能啊!”

    谢微宁立马上前,冲进室内在角落里找出那个古朴的木箱,搬出来,当着他的面开。

    下一刻,如她所的仙剑,完全显露在两人眼中。

    “你看,我记得清楚,这就是你时候练的那把,大还是你那时候的呢。”

    谢微宁刚完,就看到封谌目光出神地望着仙剑,身形似是不受控地僵硬上前,饶是她怎么叫喊,他都没有回应,表情似是带着一丝痛苦之意,碰到仙剑之后,便闭上眼,跌坐下来。

    谢微宁吓了一跳,赶紧将他后背扶住,靠到一旁。

    眼前这不同寻常的一幕,好似预示着什么,她脑海里闪过关于封印记忆的种种相关,咬了咬牙,与封谌双手握紧,眼睛闭上,眩晕感袭来后整个人也无力地落了下去,竟是毫无阻拦地进入了他的神府。

    ……

    “你来这做什么?”

    熟悉的少年声音。

    “你……”

    “你是要练剑?”

    是她幼时的声音。

    谢微宁这一回成了旁观者,封谌则深陷其中。

    她看着不断变化的画面,看到了他们初相遇,她走后少年再次遇到帝女,却得到冷眼不耐,而后他皱了皱眉离开,只是后面还有几次,皆是得到帝女的不耐烦,他心中这才无法忍耐,生出被欺骗的怒气。

    而后她与封谌见到的第二次、第三次,这中间都有她离开之后,少年遇到帝女得到的漠然对待。

    她看着画面里的少年次次因她而心软,不情愿地陪她玩,又因原本的帝女而次次生出愤怒,还有背地里深深地失望、烦闷、不快,自言自语地嘲弄,嘲讽他不过是帝女一时兴起的陪玩。

    少年下定决心,下次决不再被帝女的把戏欺骗。修炼才是正事。

    结果又因她来到时满脸笑容的主动,少年反复挣扎后,还是妥协。

    谢微宁看着心里很是难受。

    然后到了她最后一次来到之后,她被神族带走,少年也被父母送去魔界,他快要被送离时,又仿佛想要什么念想,声音虚弱低缓地请求,请求父母将仙剑留给他。

    因而只是基础的仙剑,给他也没什么大事,父母交于他后,被推入魔界时,前路凶险未知,他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时间一晃,几年一过。

    所有人都长大了。

    少年从最初,在魔界期待父母会来看他,期待帝女兑现诺言。

    然而,没一个人再来看过他,他所期望的全部落空。

    仙界传到魔界的消息,有无数。

    但是众人常茶后讨论的,是一次又一次地堂堂帝女竟是一个毛头子的跟屁虫。

    到后来,所有人都知道帝女有多喜欢那个封行一,后者修炼天赋又有多让人佩服。

    那时,旁人所称赞的封行一修炼至的境界,是少年很时就能达到的,可他却只能以魔修的身份,重新修炼,只是修罗而已,境界对比从前像是从天上掉到地下。

    少年通常会一个人坐在旁桌沉默地听着,听帝女过得多自在多逍遥,听她为了他的弟弟付出了多少。

    曾经的期待被一点点掩藏,他大概猜到,如今应该又是之前的状况。

    或许,她想起来后,还会觉得有趣,兴起来找他。

    但他仍是记得她得话,虽是魔修,却也并非是恶,而后成了别口中特立独行的魔修。

    没过多久,少年经历一场大劫,为了修炼,他只身一人进入魔窟,却意外撞见魔物,难以抵挡,只得想办法逃脱,一时不察,竟还吸引了妖兽!

    父母却恰巧来找到他,时隔多年那点不安,让他们想来看看他变得如何,大抵是听消息时慢了一步,原只是想远远一看,却撞见了少年与妖兽血战,脸上的狰狞,手中的狠厉,身上肆意的魔气,眼眸中的猩红都让他们望而却步,不敢上前。

    他们从未见过少年这般模样,竟是真的从一届仙人堕入到这等嗜血的魔!

    少年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两人,内心那点错愕之下的喜悦刚生出来,就因畜生未注意,一下陷入在妖兽群中,远远还有魔物找上来吃人。

    他被压在最底下,手中以剑相抗,四面八方全被妖兽遮盖,完全看不出间隙,可妖兽也无法真正将他弄死,魔物也只能得着妖兽吃。

    许久的僵持,他浑身颤抖,身上满是汗渍。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些熟悉的人声。

    因为太熟悉,太怀念,尽管声音不算多响,却仍是听得仔仔细细。

    “这是死了吗?好像没什么动静了。”

    “对上这么多妖兽,应当是活不了,他还只是修罗,又没有多厉害。我们也速速离开吧,免得引火烧身,这么多妖兽追我们,就算离开魔界也无法不被外人知道。”

    少年彻底愣住。

    这话,竟是从他父母口中出的?!他们竟这样期盼他死?

    那为何还要不忍送他来魔界?好大的笑话!

    里面的妖兽趁此机会,当即朝他扑下来,响起些微的撕咬声。这声音一起,外面两人就更加没有怀疑。

    “还好还好,他体内有魔核,若一直活下去,才叫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初一念之差,将他送入魔界后,我每天都无法休息,一直很是不安。”

    “不错,死了倒是好事,免得害了仙界让我们惹来麻烦。死得倒是痛快,这么一看,有魔核好像也没什么可怕……”

    声音渐渐走远。

    少年顿时陷入死寂,一动不动,仍有妖兽伤他,好似身体上的剧痛能消除心中的痛苦。

    突然之间,帝女曾过的话,又冒了出来。

    他想起她,想起还有一人曾那样坚决的,让他不要听旁人的闲话,瞬间惊醒,抽剑冲破妖兽牢笼,骤然爆发出力量一剑刺穿魔物。

    少年带着一身的伤回到较为安全的地方,这血肉模糊狼狈的躯体,饶是在这魔界的路边茶摊上都显得极为骇人。

    他要了杯茶,算休养一段时间,离开魔界去找帝女。

    他现在颇为想见她,想再听听她得话。

    却听附近座位上有人大声:“听了吗,那帝女就跟人定下结契之约了!就是那风衡啊,瞧着那子比我还年轻,就成为金仙了,据很快就要上仙了,这速度,那岂不是仙界很快又要添一名大将?!”

    少年听得脑袋嗡声一片。

    他也不知为何,速速付了茶钱,找到医修医治后,连跟断松告知一声的功夫都没有,就匆匆赶去仙界。

    一路经历多日,他缠绕理不清的思绪,却又渐渐恢复平静。

    等真到了不御门外,少年却心生一丝莫名的怯意,很快被他压下。

    正巧,帝女要外出,为风衡寻得一些有价值的宝物,当作生辰礼。

    少年不由自主跟着她,待她停于附近一座城内,暂时休憩时。

    他如今是魔修,绝不会被护天卫允许靠近帝女身边五丈之内,怕是离了极远的距离就会被他们注意到。沉思片刻,他还是用了信纸,托一位孩送去帝女手中。

    少年在不远处墙后,看着信纸送到,帝女开信纸,却只是上下扫了眼,就一副惊恐地表情扔到了地上。

    “这什么?!”帝女叫道,“哪来的魔修还给我写信?!写自己遇到的,还要问我怎么样,还祝我和风衡日后一切安好,有病啊!本帝女需要一个魔修祝福?快帮我看看,这上面有没有藏着毒!那群魔修各个都是险恶之人,这莫不是特意来谋害本帝女吧?!护天卫!还不快给我去附近搜查!”

    得到护天卫信纸并无问题后,她更为觉得晦气,将信纸使劲踩踏,踩得满是灰尘才作罢:“扔掉!给我扔得远远的!居然还有魔修使这种手段,笑话,本帝女岂会着了道?”

    一言一行之间,满是对魔修的厌恶和嫌弃。

    侍女还有些迟疑道:“可那信里写的都很真诚,会不会真是帝女认识的魔修?还有落款呢。”

    帝女:“可笑,这落款谁?本帝女认识魔修?你话也不动动脑子,我怎可能认识这种卑劣的人物!这魔修,估计是特意来恶心我的,快扔!”

    待到这群人搜查不出,全部离开后,少年才从外回到城内,找到他们先前丢弃的地方,翻出了带有污渍的信纸。

    他看着看着,纸张渐渐被他狠狠地攥紧,捏破,眼眸中充斥着冷意,憎恨,浓浓的戾气自身上散发出来。

    不断涌出的魔气叫周围的人都惊了下,退避三舍,紧接着就听到少年放声大笑,笑得让人脊背发寒,更加远离。

    信纸从指间脱落,向下飘摇,最终落到水坑里,被他一脚践踏。

    他垂眸看着,眼神阴鸷:“全是骗子。”

    这仙界又算什么。

    虚伪,狡诈。

    她都已全然忘了他,变得跟这些人别无区别,那他又有何坚持的必要?!那段记忆,不要也罢!

    父母让他死,不愿见他,他偏不!

    从此他便只是一个魔修,一个真正的魔修。

    未来杀人如麻,惹人恐惧的魔尊,就此诞生。

    ……

    两人缓缓睁开眼。

    内心诸多震撼,难以言喻。

    封谌低头出神望着她,眼眶微红,哑声道:“是你。”

    谢微宁见此心里一疼,直起身,抱他入怀,轻声道:“我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