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梓换好男装后又平复了半响心情才踏步走出房门,而外面的成烨早已单臂倚着马背等候多时。

    见她扭捏着走出来，他握拳抵在唇边故作冷漠：“怎么还要让为兄等你这般久？”

    闻言冉梓脚步一顿，未久,才反应过来现在二人正处于客栈外面。

    现在路过之人虽不多，但也不少,而他现在看起来应该是在指明她现下的伪装身份。

    但冉梓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如此情景更像是在报复那日她称他为兄长一事。

    了然后的她眼底闪过一抹狡黠，随即垂眸压低声线却没降低音量。

    “哥哥莫怪,我我不是故意的。”

    一语既出,成烨顿觉周身来往路人皆向他投来了道道指责的目光。

    与那方的冉梓分明害怕却又不得不向前走的模样相比，他这边倒是显得十分恶劣了。

    “这做哥哥的不得让着点的吗？”

    “看这弟弟畏畏缩缩的样子，定是被欺负怕了。”

    “哎，这世风日下”

    就在这个时间当头，冉梓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兄长,还走吗？”她颤了颤睫毛。

    成烨俯视着她,黝黑的瞳孔中流转着暗沉不明的波光,他舌尖抵着腮帮鼻腔发出哼笑。

    真他娘的挺会装啊。

    “走啊。”

    然后竟丝毫不顾周围的灼灼视线，将她一把抄起扔到了马背上，随即自己也翻身抵住了她的后背。

    即使并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抛来搂去，可冉梓的心还是漏跳了一拍。

    这家伙就知道玩阴的！

    成烨单攥紧缰绳，伴随着鞭子起落的声音，马儿高扬前蹄，嘶叫一声便向前驰去。

    围观众人见那马完全没有顾忌地横冲直撞,顿时便宛若一群惊弓之鸟般迅速轰散退开。

    耳边的劲风呼啸着掠过发尾,冉梓微眯着眼见离开喧闹市中后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成烨，你恼羞成怒了！”

    成烨垂眸看她，听着她的声音飘散在阵阵烈风中,那双弯起的杏眸潋滟生辉。

    他忽然觉得她就该这样肆意无畏，那些阴谋算计又与她何干？

    没有等到想象中的回怼，冉梓停下笑声后有些诧异地转头，却不想对上了他含笑的瞳孔。

    “还回来开心了？”

    她顿觉没了趣，耸耸肩转了回去：“我哪儿敢。”

    “准你继续敢。”他笑，然后弯腰摩挲她的耳根。

    “那声哥哥叫得挺好听的。”

    她终于认识到了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冉梓放弃了继续同他斗嘴，一路上无论他如何挑拨，终是忍到了目的地。

    只是入目所见之荒凉，在一瞬间便将她的注意力完全引去。

    “这是”

    “曾经襄王外室的住处。”身后拴好马匹的成烨缓步走来。

    冉梓怔然，她虽将那五封信之事同他讲过，却从未主动去问他和襄王的关系。

    毕竟现在的襄王已然成了朝廷罪臣刻在史书之上，不论真相如何，那都可能是他不愿触及的往事。

    她尊重他，所以不去提及。

    可今日他怎得忽然到了襄王的外室？

    “八年前襄王被判被抄家后，这座院子便一直荒废在了此处。”

    因为襄王所定之罪为谋反，自然也牵连了他身边的其他人。

    且当年那场动乱影响之广大，以至于时至今日也无人敢沾染上和他有联系的人或事。

    “所以”她回头看他，心中猜测渐起。

    “我是那个外室的儿子。”

    他语气平淡，行至她身侧，覆上了她的。

    闻言冉梓不自觉地回握住了他。

    “你不必同我的。”她低着头，声音沉沉的。

    她就算再不济也是个嫡女，在东陵待得久了，她也太明白作为高管权臣家中的外室之子生活是何等不易。

    “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成烨轻轻哼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看她挎着脸一副黯然魂销的模样，就知道她定是脑补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在这之后便是你父亲曾经在尹郡的住处。”

    “嗯？”

    话题跳转地太快，冉梓有些茫然。

    “不然我是如何被他医治过的？”

    他的话点醒了她，忽然间一切就串了起来。

    是了，他曾经过的，以前被自己父亲治过病，不然他也不会在最初知道自己是父亲的女儿时稍加关照。

    “原来我们幼时竟离得这样近。”她笑。

    听此成烨不自觉地仰头目光扫过前方，阳光透过的琥珀色瞳孔中荡漾着圈圈涟漪，最终无言。

    冉梓以为失去的记忆会因着这次‘故地重游’想起些许。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面对这已然面目全非的荒凉场景，她的脑子空空如也。

    “左不过是些幼时糗事，记不得也无碍。”成烨如是安慰。

    冉梓觉得他还是闭嘴比较好。

    成烨此行是暗中脱离了述职军队，快马加鞭行至尹郡，为的就是趁着这个时间空隙来探查出冉父所藏证据。

    如今事毕，便连同冉梓一起带了回去。

    成宇泽自然知道他在行程中带了些亲卫擅自离了队，然后又在这快要临近东陵时折了回来。

    他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又在看到成烨身后跟了个身形明显了不少的侍从时蹙了眉。

    “据是少将军在路上捡的，看他可怜便收进了队里。”箫吏道。

    这解释成宇泽听都懒得听。

    这么多年他竟不知这子能有这么好心？

    哼，儿大管不住。

    而那边本有些担心大将军会降罪责罚的冉梓在经过几日的平静生活后终于放下了心。

    看来大将军也是默认了成烨的行事，她想。

    *

    淮南与朔北乃禹朝最大的两大军区，向北抵御柔然，向南震慑东夷。

    因此在禹朝百姓心中，这两方军区首帅地位极其之高。

    而在今年除了两大军区的将领一同赴京述职，更重要的是那位存在于传闻中的朔北少将也会一同回京。

    要知道，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便能几次三番地将柔然打得不敢来犯的少年英雄，可是要更能引得群情鼎沸。

    “宇泽，没想到我们竟然同时抵达。”

    此时朔北军旁正行来一支黑甲金盔的军队，为首之人正是同样回京述职的淮南大将军左昊明。

    “朔北之于淮南，还是要更远些，昊明，你们还是慢了。”闻言成宇泽大笑一声接了他的话。

    二人虽经年未见，但却并未有任何生分，交谈一阵后便又仿佛回到了曾经在东陵的少年时代。

    “这是”左昊明的视线转向他身后的成烨，那双鹰眸瞬间便眯了起来。

    这少年和那人实在是太像了。

    “这便是我在朔北收养的义子，成烨。”着成宇泽看了眼他。

    “左大将军。”成烨见状颔首示意。

    “原来就是这位将把柔然那群蛮夷打得屁滚尿流，不错不错！不过既然是宇泽的儿子，唤我伯父便好！”

    左昊明不过转瞬间便明白了心中那抹熟悉感来自何处，连带着看向成宇泽的眼神中都带了些深意。

    “阿瑜，见过你成伯父。”

    左之瑜上前抱拳：“成伯父。”

    成宇泽仿佛未曾见到他神情的变化，只是笑着应声。

    寒暄过后二人并行在首位，高悬的东陵城门缓缓落下。

    而跟在成烨身后的冉梓却在左之瑜出声的第一瞬间便被引过了注意力。

    她从未见过女将军。

    只见那女子高挑的身姿由一袭黑红色软猬甲包裹，中的红缨枪背于身后，束起满头青丝的发带和那枪头的缨穗一样泛着鲜艳的红。

    她神情无波，一双明眸清雅肃然。

    英姿飒爽是冉梓对她的第一印象。

    此时的她因着位阶原因和同样身为少将的成烨行至一排。

    不知怎得，落在后方的冉梓心中突然有一股道不明的於堵。

    成烨虽一直在前方，却一直关注着走在后排的她，忽然他转过头去，正巧碰见她那复杂的眼神。

    他挑眉，来前面？

    她偏头，不想去。

    在二人隔空交流的当头，城门轰的一声被完全放下。

    而在两方兵马并行前侧，入目所见便是城内道路两侧边乌泱泱的人群正翘首以盼。

    百姓们在终于见到等待许久的将军兵马后，欢呼声刹那间响彻天际。

    “是镇北大将军和淮南大将军！”

    “那后面便是朔北少将吧！”

    “如此年轻，竟还生得这般俊美”

    话头在成烨的身形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便完全一边倒去。

    时隔多年，这是他第一次以朔北少将的身份出现在东陵城。

    就算是隔了前方不少人，冉梓也依旧被这排山倒海的喧嚣怔愣半响。

    而就在此时，不知何人忽然一鞭子甩到了她的马后背之上。

    这鞭子不轻不重，倒不至于让马儿奔腾，却也让她来不及反应便被迫带着往前。

    可这马上就要进城，如此庄重的场面她要是出了什么错，岂不是

    但没待冉梓做出什么急救措施，她慌乱的视线就对上了眼前之人揶揄的目光。

    马背的缰绳被他攥住，然后于众目睽睽之中成烨将她拉至了身侧。

    “这不合规矩！”她急切声道。

    更何况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这般动作实在是太轻挑了！

    哪知身侧的少年丝毫没有顾虑。

    然后她便看到身侧的他那抹狭长眼尾无畏地上扬，醉人眩目的桃花眼中流转着耀眼又自信的波光。

    “我就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