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灵发懵着朝那边看去，是一个染着红发的男生，眉目张扬不羁，很像高中时期那种坐在后排，是闹哄焦点的校霸帅哥。

    轻佻的视线越过无声的人群，攀在台上荏弱漂亮的老师身上，像觊觎的毒蛇顺着人端庄的白褂一点一点侵上似天鹅细长的脖颈，最后停留在秾丽的眉眼上。

    世界跨入末日已久，早就已经没了晴朗白天和漆黑晚夜之分，大部分都处于这样暗沉沉的橙红天光下，映得事物都呈现颓靡的姿态。

    但迷迷昏昏的橙光在台上那人不知为什么蹭红的鼻尖，和像哭过一样黏在一起的眼睫，都在怪异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移不开眼。

    施灵感受到男生侵略性很强的视线，不舒服的微微撇开眼，葱白样细长的手指已经不安的攥紧袖口。

    在男生堪称冒犯的动作和话语中，班级其他学生也渐渐窸窸窣窣闹起来。

    “宋哥牛啊！”

    “哈哈哈哈老师也可以骂我吗？”

    “老师！骂死我！”

    还有夹杂在其中的女声：

    “老师你好漂亮——”

    施灵紧紧抿着嘴，心别叫了，老师已经想死了。

    白白的一张脸还是板着，但透过窗外的光，能清楚看见漂亮老师面上紧张的神色。

    这让所有人都越来越放肆起来。

    直播弹幕也不遑多让：

    ——想到老婆骂人我就来劲了，家人们我是不是内个啊！

    ——谁不是啊有谁不想被骂啊我欠骂啊啊啊啊骂骂骂骂我老婆骂我

    ——老婆狠狠骂死那个红发男，太不尊重斯哈斯哈斯哈老师了斯哈斯哈

    着实无语了。

    没一个正经的。

    系统在刚上任老师孤单站在讲台上，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得发抖的时候，适时出声：【翻开26页。】

    施灵现在什么也想不了，本能的跟着系统的话做。

    系统手把手教人上岗：【找人起来读。】

    混乱应了一声，施灵眼睛一瞥贴在讲台桌上字体很挤在一团的点名册，花着眼随口挑了个看起来很礼貌的名字：“宋矜。”

    不算大声，还带着些拘谨的细弱颤音。

    话一出，底下忽然就静了下来。

    “滋——”椅子拖地的声音。

    在忽地巨大声响中，施灵就看到一直举着手的红发男生往后一挪椅子，站了起来和自己对视，醒目帅脸痞里痞气笑着，拖着长音：“诶——”

    “老师要骂我了吗？”

    施灵：“……”好、好巧哦。

    真的会有人这么倒霉吗呜呜。

    不过倒霉蛋施灵还记得叫人起来干嘛，他手不受控制去折英语书的页角，脱口而出的话却又变成询问的语气，“你可以读一下26页吗？”

    话完，系统就又啧了一声。

    弄得施灵很紧张，觉得系统好像想骂人，很声问：“不是这样吗？”

    系统把要的话憋回去，【……做的很好。】

    宋矜看上去像刺头，但施灵问了之后，很难得没有再怎么样，拿起书翻了就念了。

    少年时期的男生嗓音通常还带着些涩哑，但站起来念课文的男生声音，意外和其出格的发色不同，丝绒般磁性的声线，配上十分标准的发音，像是在进行一场诗歌朗诵。

    即使是一句也听不懂的施灵，也能知道男生念的很好。

    很厉害。

    只不过红发男生念完后会一直缠着听呆了的漂亮老师，问自己念的好不好，把老师问得直点头还不够，非要下次老师教教自己。

    英语白痴又急又乖的应了。

    真的很怕人让自己马上即兴来一段。

    当红发男生得到回复心满意足坐下时，从刚刚一直保持沉默的系统忽地冷冷出声：【下课了，你可以走了。】

    ……下课了？

    施灵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而且也没有铃声响……

    “叮叮叮——”

    很突然的，巨大钟铃声在系统刚完几秒就突兀响起，一阵一阵回荡，施灵被吓得一颤，抬眼看向下面，发现所有人都收起脸上的笑，一致有序的拿起笔。

    【走。】

    施灵愣神出门的时候，余光扫到红发男生对自己眨了眨眼。

    在所有人麻木的神情里，只有他还依然带着轻松自如的笑。

    施灵顺着系统指引，匆匆忙忙爬了两楼，往右边走廊尽头走去。

    走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07，你的宿舍。】

    施灵瞧了一眼，刚好是面前的门牌号，握住把手刚要扭开门时，门就自己向里面开了。

    是有人出来了。

    对方似是没想到有人，开门的动作有些大，把施灵拉的一踉跄，顺着惯性就往人身上扑。

    很硬，这是施灵的第一反应。

    撞得本就一路发懵的男生，脑子都短路了一瞬。

    “你怎么又回来了？”声音从上方传来，冷冽声线中带有很明显厌烦的情绪，“不是让你搬走了吗。”

    没从新剧情反应过来的施灵一怔，注意到自己还扑在对方身上，愣了愣抬头向上看去，正好对上声音主人无表情的脸。

    没有任何表情，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真的很冷。对方刚好低头，施灵能看到那张脸从眉毛到线条冷硬的下颔线都透露着对刚回来室友的不耐烦。

    “对、对不起。”被尖锐冷意吓得清醒，施灵立马跟通了电似的往后退了几步。

    退的远了些，施灵看到男生胸前别着一块铁牌，上面标着两行字，第一行稍些，是“学生会会长”。

    第二行应该就是他的名字“江陵”。

    男生没有跟其他学生一样穿校服，而是穿着一身制服正装，很成熟稳重的样子。

    但这也让他看起来严肃正经许多。施灵感觉自己就像是做错事在面对班主任一样，话都不敢一句。

    不过，施灵记起眼前男生刚刚的话，有些不安，还是开口声问了句：“我可以不搬走吗？”

    因刚刚匆忙爬楼梯时涌上的热还没有消去，施灵现在脸上，脖子上都还带着粉意，搭着软声，像在撒娇。

    室友眉头一滞，没话。

    施灵不清楚这个副本自己又有什么奇怪的故事，但是难道自己真的要被赶出去吗？

    怎么又是这样子啊。

    这种不讨人喜欢，天天没有好地方睡的奇怪发展。

    施灵越想越委屈，脑子一抽，索性直白问清楚：“你是我男朋友吗？”

    长相漂亮的男生就这样突如其来，无厘头的开口问，粉粉白白的一张脸上是真真切切的疑惑。

    局势调转，现在呆住的是江陵。

    江陵常年冷淡的俊朗面容上很难得的露出了些别的的表情，是和施灵同出一辙的疑惑。

    他莫名觉得自己的室友好像有一点不一样，平时看起来跟个木头一样的花瓶，今天似乎变得鲜活了，也变得难以捉摸。

    至少以前的“施灵”绝不会这样的话。

    嗅到末日冷风里带着很淡的香气，江陵本来过分嘲讽的话莫名吞了回去，但语气也不算多好：“很会给自己贴金。”

    江陵个高腿长，比例完美，穿着一身黑色制服，就那般懒懒散散站着，嘴角无端噙着含着冷意的笑：“在末日像你这种，能活着就不错了，别天天想那么多。”

    一句接一句，毫不收敛的轻蔑话语砸在愣着的施灵头上，男生被了也不生气，在江陵直直的眼神里松了口气。

    不是就好了。

    施灵真的是被上个副本搞怕了，现在开心起来了，还能对着冷冷的男生羞涩露着笑，“好呀。”

    江陵：“……”

    施灵知道自己和面前的男生没有那种关系后，不自觉就亲近起来，又有点不好意思问：“我这种……什么人呀？”

    漂亮脸蛋上一双眼睛无意义眨着，直勾勾看着江陵，露着一点茫然和天真，勾得江陵突然就心跳很快。

    他不自觉就开口：“你这种……”

    “叮——请监考老师就位，请学生会巡逻成员就位，雅安学院第三轮筛选即将开始！”

    机械的电子声从每层楼的广播里传出，在楼道间回荡，不断重复，震的人心慌。

    电子声很尖细。

    江陵腰间的对讲机也亮起来红光。

    没出的话被断，江陵平直的嘴角下压，有些烦躁，视线里那张好看的脸被广播声吓到，显出一点惊惶。

    时间很紧，江陵知道自己应该马上下楼，但是奇异的多留了一下。

    果不其然，被吓到的男生，在他居高临下的目光里，鸦羽似的卷睫惊惧颤颤，像是极其容易破碎的美丽花瓶。

    漂亮笨蛋咬着饱满唇肉，磕磕巴巴求着自己看起来很强大的室友：“我可以进去吗？……我有点害怕。”

    ……

    屋子里规规整整相对摆着两张床，施灵看见一张床上还扔着和江陵刚刚身上穿着一样的外套，就很乖走到另一张床去。

    他自己的床上很干净整洁，床单连一点褶皱都没有，被子也被叠成豆腐块，方方正正。

    是施灵永远叠不出的样子。

    施灵坐下去的时候都有点不太好意思。

    坐在床上，施灵侧头看着宿舍微微敞开的窗，只能看见一如既往昏沉的橙色，犹如荒废的黄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