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家了笨蛋。”

    温柔男声靠得很近,施灵迷迷糊糊睁眼时，还有点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睡懵了？”

    时值放学，教室里的人都已经离开得一干二净，傍晚烈焰般燃烧的晚霞透过教室的窗和门,犹如簇簇火红的花朵攀爬在每一处。

    施灵迷茫从桌上抬起头,一入眼的就是前面撑着下巴带着笑意盯着自己看的男生。

    男生模样俊朗,看过来的眼眸沉沉,宛若寂静辽阔的夜色湖泊。

    施灵记忆里，男生不笑的时候眉目间会萦绕着寒霜般的冷意，像是所有东西都挑不起他的兴趣。

    但这样的记忆很少,因为他大多数一看到施灵就会笑。

    施灵张了张嘴，艰涩地开口发出声音,隐约还带着哭腔：“……楚望？”

    橘红的霞光在施灵对面男生的半边脸上,映得那双细长缱绻的眼里笑意又浓了些。

    他对施灵道：“欢迎回来。”

    *

    时间向后倒退，施灵被人牵着走在熟悉回家路上时,都还不可置信睁圆了眼。

    将近的晚风携着沁人的凉意吹在施灵穿着夏季校服裸露的皮肤上,他们向着落日走去，全身都被艳丽的红光裹住。

    像历经千万时间换来的新生在这一刻降临。

    施灵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外面的景色了。

    一切对施灵来都是崭新的，就连路过摆摊煎饼散出来的香气都让他心跳剧烈加快，难以言的欣喜充斥他的心腔。

    尤其是他偷偷去闻前面人身上的薄荷味时，嘴角不自觉就悄悄抿着笑。

    “想吃吗？”

    楚望走在前边，比施灵快半步,但视线余光一直都在施灵身上，瞧见对方深深吸一口气的动作，以为施灵是饿了,于是低头问他。

    施灵刚睡醒，其实一点胃口也没有,但对上那双含笑纵容的眼，鬼差神使地点点头。

    楚望走在街头，周身无端散着游离感，使他很明显和其他人隔绝开来，清清冷冷的少年人身形挺立，甘愿为施灵去融入油烟腾腾的闹市。

    路上车来车往，两人走得不快不慢，但到家时圆月已经悄然出现在天的另一边。

    像是童话里的家园。青绿的藤蔓攀在围栏和洋房的暗红外墙上，上面结着朵朵白花，从远处看的时候仿佛淹没在花海里。

    啪嗒一声，明亮的白炽灯照亮大而空旷的空间。

    施灵跟着男生换鞋进门，陌生地踩在熟悉的地板上，意外又理所当然的，施灵试探性的伸手点了一下沙发背，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灰尘。

    好像自己真的只是出门上学完放学回家一样。

    “还要吃点什么吗？”

    在路上楚望没买太多给施灵吃，觉得他太瘦，还是要营养一点比较好。

    施灵想到这里忍不住：“你不是一直我胖吗？”

    “对啊。”楚望大大方方认下来。

    他不以为意走到一边开冰箱看里面有什么，嘴上像着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我还过我喜欢你，你怎么不记得？”

    施灵愣住，懵懵眨眨眼，看着冰箱暖光罩在帅气男生利落线条的侧脸，脸突然就红了。

    楚望拿出需要的食材后，关上门后，就转头去看施灵：“怎么不话了？”

    被追问的对象红通了脸，还站在沙发旁边，手指卷着校服衣摆，耳尖热到要冒烟。

    “我……我记得啊。”施灵感觉自己好像要烧起来了，但还是很乖回答：“但、但是我好像有点点害羞。”

    何止是一点点害羞。

    楚望站在不远处都能感觉到施灵紧张的发抖。

    但就算这样，等楚望转进厨房时，施灵还是步跟了上去，讷讷躲在后面，偷偷探头去看楚望：“你不高兴吗？”

    楚望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施灵就是莫名知道觉得人不高兴，绞尽脑汁想不通为什么，干脆直接问了。

    “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呢？”楚望握刀时，手腕稍弯，手背蕴着青黛色的血管，连着银白刀刃，慢条斯理的切着砧板上的大白菜。

    平平常常的事让楚望做来竟有种别样的赏心悦目的感觉。

    楚望开口道：“反正都习惯了。”

    施灵：“……”

    怎么又习惯了啊。

    施灵憋着没话，但又不想走，就只能哼哼唧唧靠在人肩头，也不干什么。

    最后还是楚望先认输了，让施灵自己先把书包拿上去，等下会叫他下来吃饭。

    洋房是两层半。

    施灵根据记忆拖拉着书包，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伸手拧开房门，开房里灯的开关时，施灵看到房里的装扮有恍然如隔世的梦幻感。

    房间很大，四面铺就的蓝色调墙纸漫天席天而来，他的床靠在一侧，床的正对面是一副占了半面墙的壁画。

    普普通通的相框锁住壮丽的海边落日，在盛大日光照耀下，矗立的细而高的灯塔熠熠生辉，烂漫星云在独特画技下显出艳丽的轮廓，并逐渐溶解在金色海面。

    施灵还站在门口，手撑在门边，望见这幅画时微微一愣在原地。

    破碎的记忆在风雪里穿行，视线里的蓝色逐渐退化成苍白。

    “节哀……只剩下一年了。”

    “为什么一直都是一个人呢？”

    “我想看海、我想看雪、我想……”

    “没有人会喜欢我。”

    万千细言碎语夹杂在浓重的消毒水味里，施灵恍惚间又回到当初日复一日的检查手术里，刺眼的白灯缓缓和他最后躺在病床里，侧头看的窗外那一角白花重合。

    整洁熟悉的床头安放着一叠书信。

    在最上面的，是爱心粉色便利贴。

    记载着痛苦往事的书信没有寄出去过，但在施灵不知道的地方有人为他珍藏起来。

    “讨厌上学……没有人愿意和我玩……全班只有我没有好朋友。”

    “他们又我，都流血了……我跟爸爸妈妈可是他们不理我……那我就和自己话、哼、”

    “美人鱼不能话了，虽然王子也不会听他话……我会保护美人鱼。”

    “……丑鸭真的会变天鹅吗？”

    指尖划过被泪水模糊不清的信纸，施灵开又一封信。

    “他们我很漂亮，要和我当朋友。”

    “我有好多朋友了。”

    施灵看到最后一行字，捏在信纸边缘的手指陡然一紧。

    坐在柔软床垫上，像坠入虚无的云朵。

    有人缓步走在施灵面前停下，拇指按在他晕着红的流丽眼尾，一点一点抹开温热湿意。

    “真的好爱哭啊。”像是重逢，楚望嘴角带笑，嗓音柔和道：“漂亮灵。”

    从第一次见到孤零零躲起来堆雪人的施灵，到后面躺在病床和自己再见的施灵，都是白色的。

    但漂亮又可爱的施灵应该属于红色的。

    【桃源】是楚望为施灵创建的王国，在游戏里笨蛋会得到一切偏爱。

    人鱼为施灵而来，迷人香气掩盖消毒水，千年古老河水为他闪耀，他是万物的中心。

    他告诉笨蛋你很漂亮，要教笨蛋快乐起来，走到最后，一切重来，楚望还想要施灵的爱。

    但楚望没有。帮人把眼泪擦干后，他抬着施灵那张容易红的脸，低头很轻的在哭得可爱的粉粉鼻头上亲了一下。

    他：“好喜欢你。”

    一楼餐厅的黛青色帘布被拉起，巨大落地窗外是繁花摇曳。

    施灵口口吃着热乎乎的面条，手边白瓷盘里是两块熊饼干，楚望严肃要求施灵必须把主食吃完才能吃零食。

    餐厅头上的蓝宝石吊灯缓慢旋转，很奇异的投出无数彩色光影碎片，流光溢彩间，施灵想起了自己在天鹅湖养的一群白鸭子。

    不知道怎么样了——

    “叽。”

    有软绵绵的触感动作轻微的蹭了蹭施灵套着白袜的脚，施灵惊喜的低头去看，果不其然是自己的鸭。

    施灵的宝贝鸭子会叽叽叫，也会吃饼干。

    施灵忍痛分了一块饼干给自己的宠物后，就喜滋滋抱着鸭子去找楚望。

    微渺夜光自透过茂密枝叶降下，细密的清冷月影渲染上远处身形颀长的少年人，朦胧银白镀上楚望侧身看来的迢迢目光。

    施灵一出来楚望就知道了。

    他眼见稚气未脱的男生怀里满满抱着通身雪白的鸭子，眼睫下拢向他走来。

    “楚望。”施灵抱着鸭子举起给他看，眼尾捎着隐秘的欢喜：“你看，是鸭鸭。”

    天鹅湖副本里施灵最舍不得就是自己的这只天天和自己贴贴的鸭子，一直害怕自己离开了鸭子会被人抓去煮掉。

    牵挂着的好朋友出现毫无预兆，又在情理之中，只是施灵想要就有了。

    楚望看到施灵高兴过头的表情，也配合地笑，沾染不知名花香的手有一搭没一搭轻拍在看起来就很好摸的绵绵黑发上，他问：“真的有这么开心吗？”

    “嗯啊。”

    施灵弯着眉眼抬头去看，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不论是谁被这样的眼注视，都会不自觉被吸引。

    更何况，从那张饱满润泽的红唇里，粉尖和乳白贝齿相映，有爱意吐露。

    施灵声音很，但足够坚定：“因为是你给我的。”

    落日彻底融化至黄金海岸，灯塔在等待离去的人回家。

    白茫雪色在黑暗里开出艳丽的花，纯洁天鹅也会变成野兽，跨过漫漫尼罗河，施灵也会为了长矛刺穿喜欢之人的心脏流泪。

    施灵实在不出什么长篇浪漫告白的情诗，但是跟着直觉，他知道只需要一句：“我喜欢你。”

    不过，话出口，但想象中的回应一直没有。

    直到过了许久，楚望才哦了一声。

    紧张死了的施灵在告白的时候就闭紧眼，听到不轻不重的声音才偷偷睁了道缝，就看到楚望神色冷淡，表情很明显的不相信。

    “！”

    施灵很急道：“真的！”

    “好哦。”楚望缓慢点头，慢条斯理擦了擦手：“外面冷，回去吧。”

    灯光暗，但施灵看得清楚楚望脸上不是那回事。

    施灵越来越急，抱着怀里的鸭子，就要急着去亲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男生。第一下歪得离谱，施灵按着人不让动，要认认真真去亲嘴。

    距离很近，施灵大胆也害羞，因而错过了楚望嘴角快速闪过的笑和耳尖的红。

    *

    会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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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想看什么也不是不行）

    施灵就是直球，但他直球就是因为不懂喜欢。

    完了但没完全完。

    这边是完了。

    改了很多版，还是用最初版。（清水yyds）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