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商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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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惊云一连在翠微宫里待了几日,这几日里相府着人来问,却全被沈濯以相爷卧病静养为由给回去了。

    林惊云听后便也只是浅浅一笑,并未多言。

    沈濯这般是想将他软禁于此,朝中人都知他相爷每每入冬身上便病痛不止,沈濯这般做倒也不必落人口实。

    相府的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林惊云索性便真在翠微宫里每日好吃好喝地供着,许久不肯过问朝中事。

    先前沈濯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已然好得快差不多了。

    此番并非是他不愿惹恼沈濯,只是林惊云也知道,算下日子西沙皇帝这几日便要到东齐了。

    西沙皇帝亲临东齐,便是向东齐主动示好,沈陵秋再怎么恼他也定然不会与国运过不去。

    届时也会放他出去。

    林惊云所想果真不错,两日后西沙皇帝入白玉京,随行之人数百,带来的黄金白银并各种奇珍异宝不下千件。

    沈濯于是叫安王上沈孤城出城相迎,以示东齐诚意。

    然而彼时,沈孤城正在翠微宫中。

    沈濯七皇叔安王,虽和沈濯叔侄一辈的,却跟他年纪差的也不多,比林惊云不过年长三四岁的模样。

    沈孤城早几年醉心诗书风流,又最是喜欢戏曲,享誉全京城的云水牡丹宴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沈孤城坐在雕花檀香木凳上,眉宇之间满是忧郁:“我便是知道陵秋这个性子,当年才竭力阻止你扶他称帝。而今你受的这些苦楚,安知都不是疼在我身上?”

    林惊云刚服过药,仍在床榻上歪着,他微微阖着双眸,似是不愿多言,只手指仍在眉间轻轻揉捻。

    沈孤城见他如此,便越是气愤起来,他倏地直起身,指尖直指林惊云,唇瓣气得微微颤抖,一口气闷在他心尖,一时间竟不知要些什么。

    然而林惊云见他如此,却仍是一副恹恹的模样。

    好半晌沈孤城终于放下手,振衣怒道:“你可知外头流言如何难听!这翠微宫是什么地方,难不成你还不清楚么?他执意这般侮辱与你,你便是如此也要接着忍下去?”

    心头烂刺就此挑明,沈孤城也顾不上许多,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惊云床榻前,居高临下握住那人的手腕道:“若是我做了皇帝,定然不会叫你——”

    床榻上原本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的人甫一听这话,立时睁开双眼,语气如同淬了冰:“安王殿下,慎言。”

    沈孤城不语,死死盯着林惊云那双波澜不惊的双眸。

    当日水云牡丹宴,他一眼便对这个扮瑶姬的少年钟情甚笃,乃至于回府以后仍然辗转反侧,思念不已。在知他是相府中二公子后便更是如此。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而今林惊云却一身单衣被囚于半间宫室之中,做了一手提拔上来的皇帝身旁金丝雀儿。这叫沈孤城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床榻上的人仍一副淡漠模样,沈孤城知他平生最为固执,凡是下定决心的事定然是四匹马也追不回来的。

    他如今只觉万事不如人愿。

    沈孤城又在林惊云床榻前停驻片刻,忽而冷笑一声,他不愿多待,只道了声“告辞”,旋即振衣而去。

    林惊云半卧半躺,只冷眼看着他的留下的背影。

    不多时,便有沈濯遣人过来,只道是西沙皇帝已入白玉京,叫他梳洗一下,待会儿便会有人接他到国宴。

    林惊云应了声,便叫人下去了。

    待到那人走后,他从床榻上起身。

    那西沙皇帝和沈濯一般年纪,是他姑嫁到西沙后琴瑟和鸣,诞下的皇子。

    ——于亲于疏,其实都是西沙皇帝与他更亲近一些。

    自从他进了翠微宫这几日,都是一个叫眉梢的姑娘为他梳洗的,这宫女甫一见他终于肯下床,登时喜上眉梢道:“相爷总算肯下来走走了。再不走,这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林惊云笑了笑,坐下身子任由她在自己鬓发上忙活,微微垂眸道:“西沙皇帝亲来东齐,待会儿我要去国宴,劳烦你帮我束发了。”

    眉梢眉眼弯弯,笑道:“相爷可别这般,当真是要折煞我了。”

    人人都道相府从前的二公子、如今的相爷是个杀伐果决,手段狠辣的狠角色,然而眉梢只觉得外头人都是瞎传,分明相爷这般温柔,连她一个下人也都一应尊而重之,哪里有半分传言里的吓人模样?

    如此可见传言并不可信。

    眉梢年纪虽,但做起事来手脚利索,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帮林惊云束好了发,穿好了衣裳。

    不多时殿外有人抬着轿撵来催促林惊云,林惊云回头嘱咐了眉梢两句,便从善如流掀帘入轿,跟着浩荡人群去了国宴。

    去时便见西沙仪仗声势浩大横在宫门外。林惊云远远望着,抬手叫人停下,让西沙皇帝先走。

    哪知对面却也同时停了阵仗,似是和林惊云一个心思。

    不多时便见那轿撵内下来一个人。

    那人周身火红,金线绣的龙纹在衣袍之上越发显得庄严,仿若即将腾云而起。

    然而那人生得更是一绝,眉目之间几近泼墨勾勒,修眉凤目,顾盼神飞。

    商诀甫一见林惊云,原本便修长漂亮的一双凤目更是有了不少神采。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惊羽的轿撵前,眉眼弯弯笑道:“平安哥哥。一别数年,你可还记得我吗?”

    林惊云眉心一动,他掀开车帘,对上商诀目光。

    数年前这皇帝还不过是个粉妆玉砌的团子,一晃许多年,竟然都长这么大了。

    商诀凑近林惊云的侧脸,伸手欲扶他,脸上笑意盈盈道:“平安哥哥,不如我们一同进去吧。”

    林惊云微微蹙眉道:“只怕这——”

    未待他完,商诀便断道:“不会。哥哥家那皇帝定然不会这般介意的。”

    他着,为林惊云掀开车帘,一手握住他手腕,不由分地扯着人往国宴正殿之中走去。

    候在正殿之外的太监见到两人一同前来先是一愣,而后高喊一声——

    “西沙皇帝、相爷到——”

    沈濯居高临下远远望去,隐隐可见两人的身影。

    他的神色略略顿住,眼底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