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无责任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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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后烟雨朦胧。

    林惊云停在柏油马路旁,缓缓蹲下了身子。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停在空中半寸,离那只刚出生不久的黑色奶猫不过一片儿空气的距离。

    猫湿漉漉的眼睛在他指尖停顿片刻,心翼翼地凑了上去。

    温热柔软的舌头舔舐着他的指尖,留下一道湿湿的涎水。林惊云藏在金丝框眼镜后的桃花眼微微垂下,眼底泛着些柔和的光。

    这只猫……虽然是街边最常见的品种,但他却不由自主地为它驻足、为它软下心来——

    沉寂了许久的心终于开始泛热,然而猫头的那丁点毛不够给他撸的,于是林惊云的手指不断往下滑,并过它瘦骨嶙峋的背,最后停在微微翘起的尾巴处。

    唔……这只猫看起来不怎么健康的样子。

    黑猫在他手底下微弱地喵喵叫着,它的眼神还好似有点委屈,整只猫被埋没在林惊云的阴影底下,爪子并在一起在沥青马路上摩挲着,那种想躲却躲不了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心疼。

    “……林老师?”

    头顶淅淅沥沥的珠线忽的断开,耳边传来一阵略显探究的声音,林惊云侧过脸,一张尚还稚嫩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商诀原本是来这粥铺买点皮蛋瘦肉粥当早饭的,然而他出了门,一眼却见马路对面一个身着米色大衣的青年背对着自己蹲在路沿,他身侧,一只猫耳在手底下若隐若现。

    这人背影线条优美,那一段白皙天鹅颈如同上好的白玉,直直能把人看得心底一跳。

    ——是他每每入梦都能看见的人。

    商诀不动声色地将伞倾到林惊云的头顶,他竭力按耐住心底的如火燎过,只怕会吓到那人,他尽量柔声开口问道:“老师?是你吗?”

    林惊云直起身子,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地上猫头。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笑道:“嗯。你是……商诀?”

    眼前的青年笑得明媚,歪着头露出一点虎牙,“难为老师还记得我。老师这是要干什么去?”

    “啊。”林惊云侧垂下头,目光在蜷缩在他脚边的奶猫停顿片刻,商诀顺着他的目光徐徐而下,将男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似乎笑了。

    他笑的时候脸颊边会露出一点梨涡,眼角边的泪痣衬得桃花眼潋滟泛光,看着不食烟火气,好像随时都会从指边飞走。

    可商诀不想让他飞走。他只想让他禁锢于名为自己的牢笼,永生永世都只能为自己振翅而飞,目光只能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林惊云想了想,道:“我正要去实验室去。过来喂喂猫。”

    商诀道:“林老师喜欢猫?”

    “唔。”林惊云含糊其辞嗯了一声,“这猫很瘦,刚出生不久就被母亲抛弃,只怕会活不久。”

    他着,弯下身子把猫捞进自己的怀里,原本洗的干干净净的米色大衣上立时便被蹭上了些乌黑的泥渍。这猫不老实,在他怀里胡乱挣扎得厉害,猫头在林惊云身上蹭啊蹭,看得商诀当场便黑了脸色。

    林惊云用手抚摸着猫头,无奈地笑了笑。

    商诀于是冷冷剜了那猫一眼。

    这猫似有所感,瞪着他就开始喵喵叫,惹得林惊云诧异地揉了两把它的猫头,顺带还附赠给商诀一个警告的眼神。

    “刚出生不久的猫怕生,你别介意。”

    商诀笑笑,也上手撸了把猫头。他摁下去的力道有点大,夹带着私货报复了一把。黑猫嗷呜一口将将要咬上去,却让商诀提前察觉到了它的意图,手腕一翻收回了手,猫牙一口扑了空。

    ——孩子脾气。

    林惊云没忍住轻笑一声,他将猫头摁回怀里,转身拉开自己那辆银白色私家车车门,回头对商诀温柔一笑。

    ——清狂岂减少年时。

    林惊云:“我要先去给它个疫苗,你若着急,就先去吧。”

    商诀顶着伞对他点点头,做乖巧状:“林老师再见。”

    话音落下,银白宾利在他身旁疾驰而过,带起一串涟漪,车窗内那人的侧脸倒映在商诀眼眸之中,那样流畅优美的线条世间是绝无仅有的绝色,能引得万千人匍匐在地,为他山呼万岁。

    美则美矣,可惜拥有这一切的人却豪不自知。

    雨幕里商诀撑着伞孤零零地站着。来往人群行色匆匆,兀自低了头将整个身子埋没在一柄伞里,马路上川流不息的各色车辆从他身旁经过,车灯彼此纠缠在一起,倒映着他的身形。

    这场雨好像有些大了。

    商诀的脚步顿了顿。

    方才买好的皮蛋瘦肉粥到现在已经凉了一大半,他用手背碰了碰盛粥的纸袋,透过纸袋微弱的香气向四处逸散出去,不一会儿便引来不少流浪猫狗的驻足侧目。

    他想了想,学着那人的模样也蹲下身子,把纸袋撑开一道口,白粥暴露在空气里。

    而他自己,则混不在意地往学校走去了。

    -

    林惊云此番收养这只黑猫实属巧合。

    巧合在他孑然一身之时碰上了这只猫;也巧合在自己正犹豫要不要收养它时碰上了商诀。

    ——起来过些天这只猫或许还会怨恨当日出现在它面前的商诀。

    也不为别的。林惊云这人,自他出生二十多年以来,还从未有活物在他手底下能活过一个星期的时候。

    乌龟养着养着,自己被迫搬家把它忘了,最后不知是死是活;养多肉时误拿了放在家里的双氧水,给盆栽浇了个死亡圣水;简而言之,林惊云能长这么大,实属天底下独一份儿的侥幸。

    他给新来这个家的猫取了个便宜名字叫黑。

    黑出生便遭人遗弃,整只猫看着不大精神,却又很乖,一只放进猫窝里时喵喵叫一声,伸出粉白的舌头舔舐几口他的手指。

    林惊云喜欢这样没什么存在感的宠物。

    一人一猫和睦相处两天,平静在第三天的傍晚被宣告结束,那个时候林惊云尚且还在憩,门外咣当咣当一声接着一声的砸门声把黑吓了一跳,蹭一下躲进林惊云的怀里。

    青年为它顺了顺毛,戴上金丝边框眼镜从猫眼里往走廊里看——

    来者一身西装,头发用发胶精心理过,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社会精英的气息。

    然而他嘴里叫的、和手上干的事便显得不那么令人尊敬了。

    这栋楼里每一层两户居民,老式楼房隔音不好,在走廊里悄声话都能被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这人嘴里一声声高叫着“亲爱的”、“贱人怎么还不给我开门”之类云云交错开来,叫人不免怀疑这位社会精英是否是刚下了应酬,回来情妇这里来找快活来了。

    ——原来是这个斯文败类。

    这人林惊云再熟悉不过,他每一寸皮肤、每一个动作都能唤醒他最深处的记忆来,甚至哪怕对方去整了容,他也能立马认出对方的骨相。

    这是他陪伴最长久的爱人,也是他现在最最不愿意见到的前男友。

    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一路寻到这里来的。

    林惊云在门关处站了一会儿,暗自觉得无趣,正要回身继续睡时,却听得门外忽的高叫一声“平安”,紧接着轰隆一下老式铁门被人一脚踹开,他猝不及防地被人按进一个满是脂粉酒香的怀抱里。

    挣扎间林惊云的金丝眼镜掉落在地上,被醉鬼一脚踩成回收废品,被人死死禁锢住手腕脖颈,林惊云粗喘着气,低下头毫不犹豫地狠咬上那人的手臂。

    钻心的疼使沈元昭被迫收了手,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也重新唤回一点清明。

    两个人通红这双眼,狼狈对视。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传来隔壁被扰了的邻居大爷愤怒的叫骂声和黑躬着背嘴里呼噜的声响。

    林惊云因为剧烈挣扎而眼角泛红,他抬起脸看他,语气却是累极了的模样:“……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沈元昭咬牙冷笑道:“我来这干什么?难道我就只能等着你去外勾引别人,回来给我戴绿帽么?”

    他这话简直不可理喻,林惊云平稳了一下心情怪异道:“你去年和我提出分手,我答应了。分手后一切财产我都分文没要,你现在却回来质问我为什么勾引别人?”

    “唔。”林惊云道:“难道我现在和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关系么?若真如此,还请你赐教。”

    他这话时脸上满是茫茫然的情绪。他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愤怒,也不知道他虽然跟他分了手,但心底仍然多么的爱他。

    他什么都不知道。

    思及此,沈元昭只觉得身上冷,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对林惊云的这份喜爱已经到了如此廉价的地步,一时间竟是气得舌尖颤,想骂骂不得,想下不去手,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你——”

    林惊云了个哈欠。

    他也着实纳闷自己这便宜前男友究竟发的什么疯,但心里更多的是懊悔,懊悔自己当初不该贪便宜,买了个装饰用的门。

    ——不然对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破门而入,而今还…………还令人讨厌地压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