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哇地一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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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大鱼对余青有愧,对他死去的娘更是有愧,一时之间他竟然是不敢再看余青那双澄澈的眸子,转身落荒而逃。

    门缓缓关上,少年脸上纯真的表情也慢慢消失不见,再一眨眼,纯真已变成了嘲讽。

    有愧?

    呵。

    愧疚能值几个钱?

    再他就算是对余青再有愧,余青也不可能感受到半分了,那个傻里傻气心思单纯的少年,早就死在了山里,活着出来的是他屈词,不是余青。

    现下是秋收,桃花村早就进入了农忙时节,村民们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有劳动力,基本都在田里。

    余青是男人,也算是劳动力,不过他智力停留在孩阶段,自然也是孩心性,经常做事做到一半就玩了起来,甚至有时候还会帮倒忙,久而久之,余大鱼也就不要他下地干活了。

    原本一个时辰就能干完的活计,没有因为加了个人而缩短时间不,还增加了负担,这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怎么选。

    对此屈词简直求之不得,他是个活生生的现代人,从娇养着长大,要他吃喝玩乐还行,真要下田的话,那真是两眼一抹黑,怕是当场就得露出马脚。

    不下田归不下田,也就不代表完全没事儿了。

    余成光是个赌棍,滥赌成性不还好吃懒做,家里的活计他是一概不做,每天天不亮就往外跑,太阳落山才回来,至于干活?

    干活是不可能干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干活。

    家里劳动力也就那么几个,少了余青,又少了余成光,就只能由女性顶上,田柳要忙家里的事,也就只剩下一个余莲了。

    这天上午,田柳让余青给田里的余成光和余莲送饭,是饭,其实也就两个窝窝头配点咸菜,田柳抠得慌,平日里桌上是没什么荤菜的,约莫是这段时间是农忙,知道家里汉子要吃点油星子才有劲儿干活,所以宰了只鸡。

    把饭篮子交到余青手上,田柳眼神凶狠地警告:“余青我告诉你,这饭菜可是给你爹和妹妹准备的,你要是敢偷吃,仔细我剥了你的皮!”

    余青时候没少被田柳骂,有时候她还会明里暗里地掐余青,时间一久,对这个女人的恐惧就刻进了余青骨子里。

    此时对上妇人那凶狠的表情,余青果不其然被吓得抖了一抖,连头都不敢抬就慌忙保证:“阿青不偷吃!”

    田柳摆摆手:“行了,赶紧去!”

    少年得了话,立马脚下生风似地跑远了。

    “阿爹!吃饭了!”田埂上传来少年清亮的叫喊,余大鱼抹了把汗,抬头一看是余青,便招呼自己的二女儿放下手里的活,吃了饭再。

    正午实在热得厉害,一家三口蹲在树荫底下,边乘凉边吃饭,余青手里揪着根狗尾巴草,闻着那飘到鼻尖的鸡肉味,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余大鱼见状把碗伸到他面前:“阿青吃鸡肉。”

    余青抬手想抓一块,手伸到一半不知道想起什么,又缩了回去,闷着嗓子拒绝道:“阿青不吃,阿青吃过饭了,阿爹吃。”

    余大鱼二话不,直接往他手里塞了块鸡肉:“爹叫你吃你就吃,吃吧,不够爹碗里还有。”

    他们家桌上一年见不着几回荤腥,刚衣锦还乡那会儿,日子是真过得不错,虽不顿顿大鱼大肉,但桌上也能见一点油星子,后来儿子出生,沾了赌,家里就开始落魄起来了。

    余大鱼看着大儿子低着头口啃鸡肉的样子,心里愧疚又多了一层,都是孽啊!

    余大鱼心里想什么屈词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古代没有现代那么多调味料,田柳的厨艺平平无奇,一只鸡做得又油又腥,闻着是那么回事,吃到嘴里又是另外一回事。

    要不是怕人设崩塌,屈词早就吐出来了。

    吃完饭,屈词把碗筷收进篮子里,循着来时路往回走。

    桃花村的田地分布不均,有些在东南角,有些在西北角,不过总共那么大一块地方,免不了有那么几家农户的田是靠在一块的。

    余家的田在半山腰,往下走过田埂,就是杨虎家的田,为什么是杨虎家的呢……因为屈词刚走没两步就看见了坐在田埂上吃饭的杨虎。

    虽夏日已过,但秋老虎仍有余威,正午的太阳晒得人满身大汗,忙完农活的汉子揪开了衣衫,露出强壮的胸膛,配上那大刀阔斧似的坐姿,属于男性的荷尔蒙瞬间就到了顶。

    屈词踮着脚往他碗里瞅了眼,好家伙,有鱼有鸡,还是白花花的馒头,那伙食一拎出来,怕是半个桃花村都比不上。

    毕竟在这个时代,稻米可是精细物,大多数人家都不会拿来做馒头,他们只会在宴客或是什么节日,才会拿出稻米来煮饭,其余大多时候,都是吃的窝窝头。

    “谁!”杨虎吃着饭,突地觉得背后有人,手抓了身边的镰刀就往后挥去,直到视线里出现个拎着饭篮子的少年,他眼睛一缩,镰刀堪堪停在了少年脸颊边。

    不过纵使如此,锐利的镰刀还是将少年的脸划破了个口子,白皙的皮肤深处淡淡血色,乍一看像是抹了胭脂。

    杨虎警觉性很高,方才那都是下意识动作,等认出来人收手已经来不及,这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见少年僵着一张脸,亮晶晶的泪水从那双黑黝黝的眸子里夺眶而出。

    杨虎:“……”

    杨虎是个硬汉子,从不曾落过泪,杨虎作为他儿子,也继承了他的秉性,红眼是红过,但哭出来也是鲜有,这会儿碰上半大个少年在他跟前哭,还哭得悄声无息,他难免有点不知所措。

    然而面上冷硬惯了,他也不会哄人,刚想开口劝余青别哭了,岂料一抬手,少年瑟缩一下,眼泪却是流得更凶了。

    杨虎:“……”

    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一声咕噜凭空响起。

    屈词:“……”靠北拉!

    杨虎听见他肚子叫,犹豫一瞬后把自己碗里的馒头给他递过去一个,他不善与人沟通,也没多余的废话,就一个字:“吃。”

    屈词盯着那个白馒头,只觉得嘴里正在分泌着唾液。

    僵持了几秒后,少年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馒头。

    杨虎见状也松了一口气,他瞟了一眼余青手上的饭篮子,心里有些疑惑,一般人都是自己先吃过才会来送饭,可听着余青那肚子的声响,像是没吃过。

    想到余家的情况,他心里那点疑惑也很快就散了。

    其实杨虎猜的没错,虽然田柳不给余青吃肉,但饭还是给的,就是屈词这个人吧……吃不太惯。

    秉承着好歹吃一口维持一下生活的原则,这几天吃饭时屈词都是象征性地吃几口,有了些微饱腹感后就不吃了。

    倒不是他作,主要是有那么点水土不服。

    按理余青这副身体只是换了个灵魂,那胃也还是原装,没理由吃了那么多年的粗茶淡饭,换了个芯子就要出问题,但屈词就是不舒服,吃多了就要拉肚子,哪哪儿都不舒服。

    这会儿对着杨虎给他的那个馒头,屈词吃得简直要落下泪来。

    想当年他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如今竟然堕落到吃个馒头都能吃出幸福感,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啊不如鸡!

    少年哭是没哭了,不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仍旧是泡在水雾里,好像下一刻就又能哭出来一样,表情可怜兮兮,咬着馒头的动作却是又狠又快,像是对待什么仇人似的。

    杨虎在心里叹了口气,从他手上的饭篮子里拿出个碗,将自己碗里的菜拨过去一些,又将人按在自己旁边的田埂上坐下,这才开口道:“坐下吃吧。”

    屈词望着手里那碗肉,差点没真的哭出来。

    好人啊!

    杨虎是好人!

    别了,就冲这顿饭!他保证这个世界的任务要完成的漂漂亮亮!

    杨虎的饭并不是他自己做的,他活得糙,吃什么都行,但杨虎还,营养得跟上,于是杨虎就找了村子里厨艺最好的婶子,每月定时给钱,让她管他们两父子的一日三餐。

    今天的饭,也是那婶子给田里汉子送饭时,顺带着给他送来的。

    那婶子厨艺是真好,虽比不上现代大厨,但比田柳高了不知道几个档次,总之这顿饭是屈词到这里后吃得最好吃的一顿,空荡荡的胃被填满,他也算是露出了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余青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虽已是十七,可幼儿心态让他看什么都充满着好奇,尤其是那双眼睛,没有人世间的欲望和贪婪,一眼就能望得到底,当他笑起来时,好像周围一切都变成了他的衬托物。

    杨虎见他笑,冷硬的面容不自觉也柔和了几分。

    杨虎饭量很大,一顿能吃五个馒头,今天王婶子给他送了四个,本来就堪堪能填饱肚子,又匀给了余青一个和半碗菜,因此下午的活没干多久就又饿了。

    正想着要不要先去弄点东西吃,先前离开的少年又回来了。

    那张纯真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脚下一蹦一跳,像只快乐的鸟儿,杨虎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不会端端正正地走路,不然为什么走两步就要跳一下。

    少年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看见他显然更激动了,径直朝他跑了过来,然而还没跑两步,脚下突地踢到了什么,一个踉跄过后,跑就被滚所替代。

    杨虎一个心还卡在喉咙口,少年已经跟球似的滚到了他面前。

    发带在滚动过程中被勾掉,少年一头黑发散下来,混了不少沙子,配上那狼狈的模样,显得可怜兮兮。

    杨虎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想笑,嘴角还没勾起来呢,就听见少年哇地一声哭了。

    杨虎:“……”?